“有问题吗?”
渌真侧头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问题,何况李夷江身为元婴修士,也能给此行增添一层保障。
她看了眼严归典,同样没有提出异议。
“没问题,那我们明日即出发?”
她是一身轻松的外门弟子,来去自如,想必严归典也不必多费什么心力,遂又看回李夷江。
没想到他作为束缚繁多的内门弟子,也同意了这个安排。
“可。”
第48章
严归典先去夏贻城为此行做准备, 和渌真约好了城外碰面。因而渌真此刻立在衢清山脚,等待的只有李夷江一人。
在她行将失去耐心的前一刻,李夷江终于匆匆赶到。他的穿着和平日在宗中并无两样, 根本看不出要出远门的模样。
渌真见他打扮,心有疑虑地问道:“你此番去观鹭浦, 确是和宗里说过了,没错吧?”
李夷江点了头。
“那你师父呢?他日日拘得你那样紧,也肯放你下山?”
李夷江神色一凝, 摇了摇头,道:“师父他,并不同意。”
“那你这是?”
李夷江兀自向宗外前行,分给渌真一个坚定的眼神:“偷跑下山。”
问不知在得知他又要同渌真“鬼混”后大发雷霆, 严令禁止了他的出行想法。但由于李夷江素来听从师命,他对自己这名弟子过于放心, 以为没有他的首肯,李夷江必定不会私自下山, 因此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渌真大受震撼。
什么时候衢清宗著名模范弟子李夷江也学会了忤逆师令?总不会是她带的吧!
她想到问不知看向自己含悲带愤的目光,便有些头麻。
恐怕此番回来后,又要经历比这更甚百倍的目光洗礼。
不过, 她心底竟然有一丝浅浅的窃喜是怎么回事。
渌真悄悄抬眼觑了一眼李夷江, 不期然想到了枕华胥留给她的记忆之一:鬼市里兜售的数百篇小说话本。话本里写凡世间女子与心悦之人私定终身,因受家中长辈所阻, 遂夜间私奔而逃。
虽然此时天光大亮,两人也是光明正大地从主道上离开。但渌真拿自己同那些红尘英豪作对比, 偷偷地想, 他们这是否也算私奔呢?
“你很热吗?”
李夷江注视着渌真的发红的面庞,突兀一问。
渌真被吓得反手摸上自己的脸, 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大概是走太快了吧,哈哈,一定是这样!”
李夷江于是随着她的步伐,放缓了步子。渌真暂停平复了心情,又亦步亦趋跟上后,在心中怒啐自己,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停停停!不能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在一人心虚,一人不明就里的氛围中,二人相安无事地同严归典碰了头。
他拿着三枚票在城外等候。
“这是神行陆舟的船票,直抵观鹭浦,可省去赶路工夫。”
渌真啧啧称奇:“严兄,你竟连这个也晓得在哪儿买,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皱眉问道:“等等,你这船票多少钱呢?”
“一百枚下品灵石一张,三张同买,那人便给我打了九折,待会儿你们一人给我九十枚灵石即可。”严归典将他们引至一处平地,“修士素来都是在此处等陆舟,呵呵,也算不得多厉害,只是当了那么多年伶仃的散修,知晓的杂事儿略微多一些罢了。”
“不不不,你真的很厉害了!不像有些人……”渌真说到一半,机敏地想起来,这个“有些人”似乎就在她身边。心虚地偷看一眼李夷江,他果然脸色铁青,默不作声地取出九十枚灵石交给严归典。
轮到渌真时,她却犯了难。她在卫令堂领差的时日太短,不足以发放灵石,而先前手里的那些早被她挥霍得一干二净。
之前和李夷江出去,总是不太需要操心灵石之事,而在宗门中更是没有花钱的地方。久而久之,她也浑然忘了,出门在外,是需要带灵石的。
渌真从兜里摸出青蚨笺,试探道:“或许,你接受刷卡吗?”
严归典:……
李夷江见了,把收起的乾坤袋又解开,从中取出九十枚灵石交给严归典。
渌真感激又不好意思地望了李夷江一眼,叹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嘲笑别人了。我才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有些人!”
“知道就好。”
严归典没有推却,小心地把灵石收好。每一枚灵石于他都分外珍贵,他只需要报销,并不在意这钱由谁出。
登舟后,依旧是熟悉的布局,好在此次并没有碰上又一位健谈的仁兄。三人稍作休整,由疾驰之船带着他们向观鹭浦而去。
大陆广袤,观鹭浦在最东。一路上神行陆舟上上下下许多人,等到下船时,却只剩下了他们仨。
少有人来此处。
渌真双足才刚刚触及实地,一只白鹭便扑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过,飘落一根羽毛在她肩头。
严归典近来笑影终于多了些,见状笑道:“大抵是这只白鹭欢迎你,给你的见面礼了。”
渌真听了也十分欢喜,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份礼物,收进乾坤袋中。
只是目下分明是暖洋洋的好天气,她怎么突然觉得周围有点凉?尤其是李夷江身旁,简直冒着寒霜。
……
严归典将蜃珠放下,注入灵力,但场景却与在宗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收起蜃珠,叹了口气:“地点不对,还得再寻。”
可观鹭浦何其大,要找到刚巧相应之处谈何容易。
“此景显示有湖,或许可以从湖泊下手寻找。”
渌真却否定了他的想法:“据我猜测,蜃珠中所藏之景,少说也在数万年之前,这么多年沧海桑田,地形不可能不发生变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处一处排查咯。”
在他们交谈过程中,李夷江始终抱着遏川剑没有说话,此时却道:“我来注灵力吧。”
三人中他修为最高,不惮于些微灵力的损耗。但对筑基修士,尤其是行将结丹的筑基修士来说,每一注灵力都格外珍贵。
于是换由李夷江托蜃珠,每行三十步,便停下来向蜃珠中注灵以对比。
日渐西斜,与蜃珠所记之景吻合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
待到他们行至幽草丛生一处,蜃珠终于出现了异动。
犹如墨汁在水中晕染,一片乌云压顶之景在他们面前铺陈开来。此时已近午夜,月色温柔,但蜃珠之中,却是风雨交加的黄昏。
大抵是因为时间和天气都不够合适的缘故,景象也总有些模糊,但足够他们看个大概了。
闪电倏尔自天幕劈下,如银蛇疾走,照亮四下。渌真也因此看清了,场景中有三个人影。
两人相偎而立,一人执剑独对。
剑尖指着地面,雨水冲洗着剑身,和着滴滴答答的血珠沥进松软的土里。
执剑之手翻覆,剑光一闪,终于照亮此人的眉目。
“离章?!”
“离章神君?”
三人异口同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严归典和李夷江都是进过流光堂的人,自然也知开宗鼻祖的面容。
渌真没有想到会在蜃景中看到离章,而他对面相依偎的两人却仅是一团模糊的黑色影子,无法辨认。
只能寄希望于蜃珠之后或许能将视线拉近,从而能够看出两人是谁。
她看向了离章。
有别于她记忆中冷清而年轻的桓越形象,却也和后世人为他塑成的雕像不同。此时的离章身上,浮动着丝丝魔气,任谁看见他也很难相信,这是那个众人所景仰的神君。
眼前的青年,分明是一名魔君!
他横剑于面前,手指慢条斯理地从剑身上抚过,最终落定于剑柄处,将小小的“越”字盖住。
“你们已决定好了,要站在他那一边,是么?”
对面二人隔得太远,渌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见离章仿佛被他们的话所激怒,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正道邪道,可不由你们分说!只有胜利者,能决定世人评说的方向。何况,我的道从不在正邪,只在她。”
“她便是我的道。”
大雨滂沱,在天地间连成雨幕,一道红色的小溪向渌真这边淌来。她的眼被鲜明红色所灼,先是一惊,很快又意识到,噢!这是蜃景中的血流,从远处那两人身下流出。
她分神看了眼李夷江和严归典的神情,均面容严肃,眉头紧锁。
这让渌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衢清宗乃至世人,都将离章视作全能的圣人。凡他所为之事,必定正确,而被他所杀之人,必定恶贯满盈,这旷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有朝一日,他们看见了这样的离章,又是作何想呢?
而渌真自己,此刻却也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只是作为一个迟来的看客,冷目旁观着这一切。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了,因为面前的场景和她息息相关。
“司柘炼鬼阵,乃逆天之举,有悖人伦。我杀了他为民除害,又有何不妥。”
离章神情冷漠,说起杀死司柘,就像在讨论此夜的雨势一样轻松。
可是他们分明也曾并肩作战,斩妖除魔。
“桓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招装腔作势?你若是坦坦荡荡承认,因嫉妒司柘先前同渌真走得近,又怨恨他亲眼见渌真落水未能救回她,才对他如此不留情面,我尚能敬佩你是真小人!”
话音刚落,李夷江和严归典都被突然出现的渌真之名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齐齐看向渌真,似乎要看出面前人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可渌真面色苍白,无暇他顾,始终紧紧盯住蜃景中。
场景终于向远方拉近,她看清了说话之人。
是义均!
而少俞则在义均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他。
离章同样听到了这席话,轻笑一声,掸了掸剑锋,激起一阵嗡鸣之声。
他道:“是,又如何?”
“我早说过了,她是我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和真真一起看电影咯~
——
第49章
听了这话, 渌真在纷乱的神思之中,仍分神使劲思索了一会儿,离章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总不可能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