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移情别恋有错吗——傅英
时间:2022-04-05 09:03:34

, 做的尽是凡人汲汲钻营之事。我生而驰骋乎天地,不愿做被豢养的猪猡,又何错之有?那些人心甘情愿将自己套进世间庶务的躯壳之中,死心塌地为人驱驰,倒是遂了那位仙子的意。”
  他思维跳跃,时而从这一句跳到不知所云的下一句,譬如此刻,他又道:“也难怪近一万年来,无人能够飞升也!”
  渌真和严归典俱是不明所以的模样,但健谈兄的话,却让李夷江神情凝重,陷入深思。
  此时,神行陆舟已至,三人不得不乘舟离开。
  登舟之时,渌真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健谈兄用力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顾自放声大笑,又捡起鱼竿,重新垂钓。
  任何人路过此处,都不得不承认,他很逍遥。
  可诚如健谈兄自己所说,是真逍遥抑或假逍遥,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渌真回想起自己昨夜破梦的经历,深有同感。
  她从前刻意回避提起旧事,看似毫无挂碍,实则为假逍遥。
  直到昨天猝不及防直面了三人对峙的现场,亲耳听闻了当年的部分真相,反而促使她在梦中勇敢地挥剑向离章。
  她感觉现下的自己,约莫是得到了真逍遥。
  ……
  根据渌真的记忆和推理,三人很快来到了极有可能是固严氏原本的族地所在。
  此处高树入云,人迹罕至,根本无从判断它在数万年前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面对严归典疑惑的目光,渌真指了指他手中的蜃珠,道:“或许可以试试这个?”
  严归典不解:“此珠内所记之景象不是在观鹭浦内吗?”
  渌真提出了新的观点:“我观少俞昨夜最后的动作,便知此珠乃是她有意放置,而非天然生成的蜃珠。既然如此,她很有可能会继续使用此珠进行记录。我们在观鹭浦所打开的,则是此珠内的第一个场景。现在你可以试一试,能否在此处投射出第二个场景。”
  严归典如言照做,果然,在多行数步,试过几处地方后,新的景象展开在三人面前。
  这一回,是从义均少俞赶到了固严族地开始。
  义均身受重伤,迟迟未愈,由少俞扶着行动不便的他艰难地赶回了族中。然而等他们到来时,却发现固严氏族地早已成了一片焦土,遍地荒芜。
  义均眼中浮现出后悔和痛苦的神色,紧紧攥住少俞的皓腕,落下泪来:“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他们继续向里走,很快,从焦土之下冒出了若干个小脑袋,几个固严氏孩童出现了,围在义均身边嚷嚷着:“少主!少主!”
  从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义均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日前,幽吴氏族之人不由分说闯进了固严族地之中。他们带来了不少高阶修士,而固严族人早在妖乱之时,折陨了不少精壮,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一抗之力。
  那些人在此处翻翻找找,似是要找到什么人或东西。
  “然后,这个哥哥就把我们藏了起来!直到少主您回来我们才出现。”
  孩子们齐齐指向他们冒出来的地方,那儿侧躺着一名青年,叼着野草,朝义均少俞挑了挑眉,吊儿郎当地笑。
  渌真看见这一幕,眼眶又开始发烫,她怎么会不认得这名青年是谁?
  他是司柘啊!
  在她醒来的最开始,便被告知了死讯的司柘。
  司柘勾了勾手:“你们靠近来些,我体力不济,走不得远路,说不了大话。”
  少俞无奈又宠溺地笑一笑,扶着义均,两人和司柘一同坐下。
  司柘扬手挥开了好奇凑过来的孩童们:“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听了是要烂耳朵的。”
  吓得孩童们一个个纷纷捂了耳朵,四散逃开。
  直到孩子们消失在了视野里,司柘方敛起了笑意,沉声问道:“你们同幽吴氏可有旧仇?”
  幽吴氏?义均皱起眉头,他不记得有和这个氏族打过交道。
  与之同时,十万年后目睹这个场景的渌真,也皱起了眉。
  李夷江低声道:“长幽宗宗主姓吴,此宗一开始便是由氏族起家,在宗门之中并不多见,因此我印象很深刻。”
  果然又是他们。
  司柘得了义均的答案,本便没了血色的脸上,神情愈发糟糕。
  他勉强支起身子,对义均行了叩首之礼,额头扎扎实实磕在地上,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义均忙扶起他,摇头道:“不要将这些怪罪于自己,你怎知那伙人就一定是冲你而来?现今离章在修仙界炙手可热,隐隐有成为此代修士领头人之势,我们却偏偏同他站到了对立面。他不出手,自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为他扫平障碍请功。”他苦笑着,“只是看来我族在此处已无法生存了,今日有幽吴氏,焉知明日便没有其他趋利之徒前来?我势必要带着族人徙离这是非之地,另寻一处远离中心的边陲,保存下固严氏的薪火。”
  司柘却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感到宽慰,面上现出更为难过的神情来,他道:“我的氏族,我的族人,统统都没有了,是我之过,因为逞一时之意气,向离章下了战书,致使无辜的他们都受了池鱼之殃。我很后悔。”
  渌真鼻尖一酸,她想起曾经的司柘,总是神采飞扬,毕生的理想是做大丈夫,放言永远对自己所行之事负责,永远不会后悔。
  可现在,他脊梁塌在义均面前,神情灰败着说出,我很后悔。
  “我后悔的不是为真真出头问桓越讨要说法,我只后悔,在去质问离章为何同常仪要结为道侣之前,没能安顿好自己的族人,让他们成了我的软肋,也让我成为刺向他们的刀。我恨自己智勇皆不如人,落入旁人的圈套还全无意识,才落至如今这步田地。”
  “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纵然想弥补,也无济于事。”
  司柘眨了眨眼,看向天空,似乎是强抑着不让眼泪落下。即便是在这时,他还孩子气地恪守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信条。
  “不过,在我探寻真真当年那事背后的真相之时,发现了这个。”他取出一页写满了字的纸张,交给了少俞。“这是‘化坚消锐散’的方子,少俞,你看看。”
  少俞将此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才点头:“从这些原料上来看,此散的确可消熔世上最坚硬的武器。”她眉心一跳,猛然抬头,“你的意思是……?!”
  司柘又侧躺了回去,冷笑道:“不错,我怀疑真真当时的青弥剑,正是视线被洒了此物。”他伸出长指,在方子上某处点了点,“而这一种原料,是此方里最为稀缺难得的一味药——羽蘼花王粉末,只有焉蒲氏出产。”
  常仪正是焉蒲氏人。
  少俞和义均都沉默了,他们对于常仪转眼就要同离章结为道侣一事虽颇有微词,但到底没有干预,因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自由,只是偶尔想起昔日众人相处的场景之时,会为渌真感到不甘罢了。
  这么多朋友之中,只有司柘傻乎乎地冲上去,质问了离章,却落得而今的下场。
  但若是证实渌真之死与常仪有关,那么这一切事情都会变了味。
  “我怀疑那些人,便是为了这张方子和我而来。此外,我那鬼阵得来得太过轻松,我怀疑背后之事也并不简单,但囿于没有证据,不便多言。如若当真是这样,你们好心将我接回族中,我却连累了你们,实在是罪孽深重。”
  司柘叹了口气:“这也意味着,我错怪那个小妖精。我当时太冲动了,眼睁睁看着真真被邑蛇绞走的无力感夺去了我的理智,最终伤害了她,我很后悔。我对不起她。如果你们今后看到了她,烦请帮我说上一句,对不起。”
  渌真知道,他所说的小妖精,是雒迦。
  可雒迦终其一生,也没有等来那句抱歉。
  少俞敏锐地察觉了他话中的不对劲,握住了司柘的手,道:“不,我不会帮你,你要说这些,你自己去说好了!为何要借他人之口说?司柘,不要成为让我看不起的懦夫!”
  司柘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且愈笑愈大声,几乎笑出了眼泪。
  他说:“是啊!我就是一个懦夫!我不敢同真真讲我爱她,不敢堂堂正正地以为了她的名义教训桓越,甚至到现在连句道歉都不敢亲自说出!少俞,你说得对,枉我总将大丈夫挂在嘴边,其实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但是现在,懦夫也想做一些勇敢的事情。”他抬起手,掌心赫然卧着一颗金丹,“我将全部的内力和修为,都凝在了这颗金丹之中。义均大哥,你服下我这颗金丹,便能恢复几成修为,也就能够带领你的族人迁去新的地方。这些小孩我都摸过了他们的根骨,其中很有几个修炼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固严氏必定能重现辉煌。”
  “到了那天,你往地上洒几杯水酒,兄弟自然就会知道了。”
  义均却连连摇头,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不,我不要你的修为你的金丹,司柘,你听好了,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因为你而来,我都不会怪你。你是我的兄弟,我救你回来本便是天经地义之举,就算要怪,第一个罪人也该是我!何况你愿意为了真真妹子出头,是真正的大丈夫大英雄,你不是懦夫!”
  他拿起金丹便往司柘口中塞去,司柘却将唇紧闭,偏头躲开:“金丹一旦取出,再不能放回。我的身体本便被鬼气耗损,就算苟延残喘于世间,也无甚趣味。不如好好用这一身修为,做些对的事情。”
  “我这一辈子,做错了许多事,但最后这一件,我想,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还有,你说我为真真出头,不是的,我只是为了自己的感情出头。我认清了自己,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懦夫。所以理所应当,我得不到真真的爱……”
  他最后的话被吞在喉咙中,生机迅速从司柘年轻而漂亮的躯干上离开。
  他总是带着笑的眼也永远地闭上了。
  司柘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52
  少俞圈揽起司柘, 青年的身体尚还柔软,手臂无力地从她怀中垂下。
  一颗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从她眼中滚落,滴在司柘的脸庞上, 少俞慌张地将这滴泪水揩去,生怕惊扰了他。
  义均长长的叹息, 声音颤抖着:“司柘,终究太过纯直。”
  他宽厚的手掌覆上司柘的眼,过刚易折, 司柘就像他那柄勾琅剑一般,所追求的,始终是这世间至纯至坚的存在。
  他眼中揉不得沙子,自然也无法容忍犯过错的自己再活着。
  勾琅剑因太过坚硬, 断成了两截。司柘因太过纯直,选择了自戕。
  看着好友的尸体, 义均心头实在难过,连日来赶路辛苦, 兼之本已身受重伤,此刻诸般烦扰一并堵在心上,无从纾解。他哇地一声, 吐出比先前颜色更重的一滩污血。
  迎着少俞担忧的目光, 他直起身来,看向远处嬉戏的孩童。
  “兑傩氏覆灭, 司柘在世间没了牵挂,故而走得爽快。可我不行。我还要对这些孩子, 对族中的妇孺老弱负责。”
  “我必须, 马上为固严氏再寻一处新的族地。”
  少俞看着他,知晓义均心意已决, 他说司柘纯直,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叹了口气,道:“那就走,我陪你一起。”
  渌真看到这儿,也同样懂了,眼前这里的蜃景又行将结束,他们该继续寻找下一处,固严族地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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