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移情别恋有错吗——傅英
时间:2022-04-05 09:03:34

  少年一天天转好,而义均的情况却江河日下,甚至渐渐有了神智混沌之相。
  他开始不再出门。
  某一天夜里,少年终于醒来,发现身旁传来浊重腥臭的呼吸,他凑近了一看,被吓得魂不附体。眼前休息着的妖魔,可不就是那日将他咬伤的奢比尸吗?
  可这一只沉睡的尸妖眉眼间,竟然隐隐有少主的痕迹。
  他不敢深思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中。
  很快,族中谣言四起。
  传到少俞耳中时,已离谱得与谣言原貌截然不同。
  他们说,真正的固严少主早已死去,现在的义均不过是奢比尸幻变而成,甚至有人说义均早将灵魂贩给了魔界,否则为何会同离章道君作对?
  还有人说,他们被义均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地界,就是为了豢养牲畜一般,以便随时能够吞吃掉他们。
  谣言带来的恐慌在氏族中扩散,人们终于忍无可忍,聚集于义均屋外,叫嚣着要义均出来“自证清白”。
  少俞独自步出,看见为首之人,正是那名被他们救下的少年。
  风扬起她的发丝,擦过脸侧,少俞冷静地看向群情激愤的固严族人:“你们想要如何。”
  “自然是让义均出来见大伙儿一面!传言是真是假,一望即知。”
  人群里,每一个被愤怒和恐惧所裹挟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怀疑,他们再也不是从前围着义均喊“少主”的孩童了。
  少俞回到屋内,义均此时神智清楚,自然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他沉默了半晌,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少俞大惑不解:“为什么要背负着谣言离开?你难道不想对他们解释清楚吗?”
  义均摇头:“事实胜于雄辩,仅凭你我的说辞,无法证明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何况,就连你对这种情形都束手无策,可见我已无力回天。”
  “而且,”他抬首透过小窗往外看去,那受了他半身血液的少年昂然站立,袍袖猎猎生风,已俨然成了这一代的领头人。
  “固严不能永远在我的羽翼之下,他们需要新的领袖,而一个成功的领袖,不能生活在愧疚之中。同样地,一个生存在愧疚之中的氏族,也不可能绵延。”
  他抬眼,诚恳地看向少俞泫然欲泣的目眸:“阿俞,我不能成为固严的软肋和牵绊。过去我总是太操心,担忧他们离开了我,便会遭遇危险,什么也干不了。可你看,如今他们甚至能集合成队,来找我索要说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许是我攥得太紧,上天才用这个坎坷来提醒我,该放手了。”
  “阿俞,我们走吧,离开这儿,把这里留给新的固严族人。”
  少俞看了义均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般将手高高扬起,想要打醒他,却最终深深闭眼,两行泪从眼角滚落。
  手轻轻落下,她抱住了义均已不太像人的身体。
  “义均,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族人放在第一位,为什么不能替自己想一想。”
  义均温柔地擦去她红通通眼角的泪水,道:“他们叫我一声‘少主’,我必须对得起这个称呼。阿俞,连累你了。”
  “我们从后门偷偷地走吧,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吓到他们。”
  ……
  两个身影从屋后悄悄地离开,来时他们带了数不尽的物资,有数百族人跟随。走时只有两个孤单的身影,彼此搀扶。
  却不知道队伍中有哪个眼尖的人大声嚷了出来:“他们想跑!”
  众人的目光马上汇聚于两人身上。
  为首的少年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利箭,将弓拉到最圆满,瞄准,而后手一松。
  他受了义均半身的血,此时胆气和修为,都已和从前的他不能同日而语。
  而他只当这是自己闯出族地,得来的奇遇和机缘。
  哧一声,这根箭上用了十成的力气,一把没入了义均的血肉。
  开始异化后,义均的身体反应速度早不如昔日,这一箭放在昔日,他偏偏头便能闪开去,可今天却没能躲开。
  少俞的泪水夺眶而出,怒意在她眼底燎原。她将手一扬,一道灵气凝成的壁垒在她身后结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人群推进。
  同样是高阶修士的少俞,仅这一道灵气壁垒,足以推得他们人仰马翻。
  但这时,义均握住了她的手,又一次轻轻摇头。
  一往无前的灵力壁垒瞬间停止,危危停在了为首的少年鼻尖,属于高阶修士的压迫感袭来,吓得他鼻尖渗出了几滴冷汗。
  少俞无意再和他们多言,带着受伤的义均扬长而去。
  但不过走出数十里,义均的伤势彻底恶化,本便是奄奄一息的他在中箭后,生气流失的速度越发快了。
  终于在爬过一座小小的山坡后,义均的身体轰然倒下。
  少俞抱着他,枯坐了三天三夜,最后一缕夕阳跌落西山,她亲手将义均埋进一座小小的坟包里。
  这是固严氏的习俗,族人死后,身体归于土壤,继续伴随后人生息。
  她不愿再踏入那处土地,只能让义均躺在这儿,远远守候他珍视了一辈子的族人。
  少俞毅然转身离开,她想,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固严氏是义均的氏族,他爱他的族人,无可厚非。而她爱他,同样也算不得什么过错。
  但现在他不在了,固严氏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带走了义均身上为数不多的遗物,也带走了跟随了她许久的蜃珠。
  至此,蜃景彻底落幕。
  不曾回头的少俞同样也没有看见,在她走后不久,身后亲手挖出的坟墓里,爬出了一具尸神。
  奢比尸神。
  而在固严人口中,被称为奢比尸妖。
  凡尸妖所至之处,瘴气丛生,他们不能离开族地一步,因为一旦离开,便会落入尸妖之手,惨遭吞噬。
  而只要他们重新踏进族地中,尸妖便不会再追上来。
  这个恐怖的尸妖传说一代又一代恐吓着固严后人,从此,再也没有固严人敢踏出族地一步,因此他们也不会知道,其实尸妖从来不曾吞噬过族人。
  而他们更不知道,在没有人看到的瘴气圈里,尸妖将多少妄图闯进族地的外人挡在外面,护卫了他们数万年的安全。
  这些故事,都是渌真从严归典处所得知。与蜃景两厢一对比,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而义均的名字不曾被后人铭记,则是因为,他就是那名“因叛入邪道而令氏族蒙辱之人”。
  奢比尸没有了人的神智,却被执念所驱驰,坚守在固严氏族之外,不曾离开。
  义均当了固严氏族数万年的守护神。
  一个被千夫所指,抹去了姓名的守护神。
  “可到我出生之时,就连奢比尸的故事,也早已成了旧谈。没有人相信他真的存在,只当是长辈编来恐吓小孩的故事,固严氏早已能够和外界自由往来。”
  “唯有那些瘴气,积年不散。”
  “我想,如果义均前辈还在,是否固严氏就不会灭族了。”
  严归典坐在废墟之上,望着远方,不知是在遐想固严氏往日的荣光,还是惋惜那名守护神的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借用了一点儿奢比尸的传说,但已经属于完全魔改了,大家看看就好不要当真hhhhh
  电影散场了,少俞义均的故事只剩个尾巴没讲了,接下来回到现世时间线,我们继续走主角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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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连最后一滴血都留给了固严氏, 如果他还活着,你又要他怎么办呢?”
  渌真低着头,轻声说道:“要连骨头和肉, 都一块儿嚼送给族人吗?”
  看过了义均经历的故事,她实在为他感到不值得, 义均倾尽全力守护的族人,最终是将他送上为人所不齿的“邪魔外道”的刽子手。而哪怕他神智不再,身为妖物, 还依旧守护着他心心念念的族人。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可言,只有甘不甘愿。
  她自己和邑蛇同归于尽之时,也从未想过要苍生因此而记住她的什么好处,享受万人的景仰。
  只是觉得应当这样做, 便做了。
  总有些职责,是她们这些人生来不可抗拒的命运。
  她为义均不值, 但她深深理解义均。
  “渌真道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归典有一瞬的张皇,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是啊,义均前辈已经为他们做过这么多了, 而他还想着敲骨吸髓, 如此卑劣。
  渌真朝他挤挤眼,权当是笑了, 只是脸上一点笑意也无:“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手撑着,从废墟上一跃而下, 又拍了拍掌心沾染上的尘土。
  这儿的一切仍然保持着严归典当年离开的模样, 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固严氏数万年来一直与世隔绝,几乎被修真界所忽视, 这也许正是义均想要的。
  因此,纵然后来瘴气散去,奢比尸神不知所踪,也依旧无人踏进这片神秘又古老的边陲族地。
  如果没有固严氏与外界的往来,从而招惹来歹徒,或许他们还能偏安一隅,传承很久很久。
  这是义均早在十万年前,便为固严后人规划好的路线。
  他思虑得太周全,也导致固严氏数万年间,再未出过像他一样的英豪。都不过安逸于司柘金丹的余荫,躺在先人筑就的灵脉之上,不思进取。
  即便没有数十年前那伙人的出现,渌真相信,固严氏也苟延残喘不了太久。他们今日的下场,早已在许久之前,那个为首少年反手抽出箭囊中最锋利的一支箭时,便已然注定。
  但那一天,流血的只有义均。
  一个传承数万年的氏族,最终凋敝到仅剩数十人的境地,这是当前所有旧氏族共同面临的窘境。
  他们不是已经覆灭,就是走上正在覆灭的道路,成为下一个固严。
  据严归典说,当年那伙贼人,不过是数个散修纠集成团体,专找此等没落氏族下手。可他们族中,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没有,面对这类杀人成性的歹徒,根本没有一抗之力。
  那一日,逃课的小归典缩在一颗青石背后,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泥潭中,眼睁睁看着他们杀死了族甫和一众族人,夺走了族中法器,将年幼的固严族人挑挑拣拣,生的周正些的便带走,不服管教或资质较差的,则当场杀死。
  最后又一把火,将固严氏烧了个干干净净。
  十万年前,幽吴氏放了把火,逼得义均带着族人迁徙至此。
  十万年后,又是同样的一把火,固严氏的传承彻底中断。
  “你是说,他们只夺了法器,而典籍书册之类,一个不取?”渌真眸光微闪,意识到或许有什么被他们所忽略了。
  “是的,因现下的修士多认为,氏族传承已不适应于当今的修炼方式,形同鸡肋,所以找都未曾找过。”
  渌真想起了幻境之中,少俞将司柘的生前事迹编纂成册,放在了族庙之中。和一般的典籍不同,少俞的修为定然远远超过那些散修,他们一把凡火,能烧掉草木和普通的纸张,却不可能将她的亲笔烧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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