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主山之上,清枢睁开了他浑浊又锋利的眼睛。
方才那道窥伺着主山的神识十分陌生,却又是从弟子聚居之处而出。他竟不知,何时衢清宗有了新的分神期修士。
此道神识虽然出自辅山,但必不可能是外门弟子,他们之中哪怕能出一个元婴期,都算是修炼刻苦的不世天才了。
清枢暗忖,近来没有听说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要步入分神期。倒是问不知,早在一年前便把李夷江闭关冲击分神期的消息传得众人皆知,惹得别的峰长老两次三番地来他这儿探听,是不是将稀有的天才地宝独独给了飞来峰一份,不给他们?
但李夷江闭关不过堪堪一年余,绝不可能是他。
既如此,这道神识背后之人,就未必是友了。清枢鹰目微沉,暗暗在心中将此事记下。
渌真尚不知道,自己成了危险人物,在掌门处记了一笔。她腹内空虚,将神息微敛,收起了属于分神期的灵力波动,一身轻松地蹦去食堂。
刷青蚨笺给自己上足了十八道菜,渌真要了个包厢,悠然自得地慢慢品尝起来。
分神期就是这一点不好,五感过于敏锐,她又懒得闭目塞听,于是隔着一面墙,包厢另一侧的交谈声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师兄,你听说了吗?新弟子小试要重启了!”
“小试?你说的可是七年一度,紧跟在入宗大会之后的内门长老收徒小试?这不是已经办过了吗?”
“哎呀,你忘了?当年出席小试的,只有不到一半的长老,拜入内门的弟子也远远少于往年。我就说不可能七年间只收二十位内门弟子,一定还有机会,你看看,这不就机会来了?”
“你怎地知道的,这消息可靠不?”
“唉,师兄,我好心好意提醒你,问这些就没意思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千万莫要说出去。这是我那社团里的师姐私下里通知我的,据她说,这两年来内门一直在忙着一件大事,先前一半长老未出席小试,也是和那件大事有关,如今那事儿似乎马上就要收尾了,长老们得了空,第一件事自然是充实自己的门下。所以这次小试,非但要重新举办,还要办得比以往都盛大!外门弟子除有卫令堂任务在身,暂时不得归宗者之外,悉数要到场并参与。我同你关系好,所以提醒你,竞争激烈,要早作准备啊。”
说罢,那边悉悉索索一阵响声,似是那名被叫做师兄之人起身行礼,感谢了告诉他此事的弟子,并一再承诺,自己绝不会泄密。
渌真往嘴里扔了颗油炸花生米,心想:你们声音再大一点儿,整个膳食堂都要晓得小试要重启了。
不过,倘使真如他们所说,小试每人均要到场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也逃不掉了。
渌真嚼吧嚼吧花生米,叹了口气。
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哦。
——
第58章
渌真慢条斯理地拣自己爱吃的菜来, 她不需饱腹,这些食物在舌尖打了个圜儿,尝够了滋味, 下肚后自然又被灵力所净化。
隔壁的两位外门弟子,又从小试说开去, 讨论到了衢清宗近些年来的风云弟子们。
“那鸿蒙学社的祁宁宁师姐,近来实在风头无两,你可曾听闻?”
“嗐!我岂能不知道?她这一扬名, 连带着鸿蒙学社都在各宗门间有了名声,我们社长师姐眼红得不得了,卯足了劲儿想要超越她们呢!”
“不过有时也没甚?办法,人和人之间差的就是这?一点儿机缘。据说她是得了一位知名不具弟子所赠的《司柘生平录》, 细细研究之后,弥补了现今修真界中上古诸神史的空缺, 也让那个神秘莫测的恶神司柘走进了世人视野中。此事非同小可,人人都当她是修仙史学届的新星, 据说她的师父一高兴,直接把她擢为首席弟子,我连做梦都不敢这?梦啊!欸, 你说, 那司柘真有这?了不得?”
“嘘!现今可不能称他为恶神了。我听说,如今外界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司柘于平定妖乱有功, 又蒙受了数万年的诋毁, 要众人改口称他为燕襄道君。另一派则觉得,司柘当年以千鬼阵攻击离章神君一事, 尚无很好的解释,那生平录中也不知心虚还是怎?的,没有提及这一茬。总归他大败于离章神君剑下一事,是没得洗的。我看两边说得都有道理,那些人争执不下,甚至为此大打出手。你出门在外,可千万别让另一派人士听到了你这番话,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挨打的就是你了啊,师弟!不过,话说回来,司柘不过是一个十万年前的古人,如此炙手可热的原因据说和他的故事牵扯到了近万年来无人飞升上界的问题有关,不然谁在乎一个死了十万年的人?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你莫要当真,呵呵,莫要当真。”
渌真嚼花生米的动作停下了,她侧耳细听,将这二人关于司柘的议论声听了个分明。
祁宁宁果然不负所托,为司柘正了名,虽然现今尚未有定论,但一夕之间司柘的风评能有如此大的转变,渌真十分欣慰。
只是司柘竟然还和飞升一事有了干系?
她皱眉思索,不记得那书册中有透露这点,看来得找机会再去问一问祁宁宁。
……
离开膳食堂后,渌真径直前往主山,君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君。
她要亲自去找李夷江。
好个小木头,她满以为出关后就算不能立时见到他的人影,也该有个口信才是。可她把五炁居内外都翻遍了,竟然浑未收到一点儿李夷江的消息。
难道这条清溪不过五百日,便转流他人肥田了?
不能够吧!
怀着这样有些惴惴不安兼隐隐生气的心情,渌真雄赳赳登主山而去,她决定不管发生了什?,先声夺人,问罪李夷江!
分神期的修士,已经能够只靠自己攀登主山,但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无从上山而去。
因为没有内门弟子身份或长老们的许可,她根本不能破开由大能所设下的主山禁制。
渌真先前从未觉得,要见李夷江一面竟然有这?困难。似乎除了最开始,后来总是李夷江主动来寻她。
没有办法,只好原路折回,途经三炁居时,刚巧撞上正要出门的严归典。
学了她的导灵之术后,渌真看得出,严归典此刻也到了筑基巅峰期,只需一个契机便能结丹。
他见了渌真,神情恭敬,俨然把她当成了师父般对待。
由于渌真有意敛起灵力,此刻她周遭全无灵力波动,而修士之间,只能堪透比自己高一阶以下修士的修为。
是以在此刻的严归典眼中,渌真修为神秘莫测,意味着已然在金丹之上,因此他投来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佩服。
渌真停步,同他打了声招呼,寒暄起来。
从严归典口中,她终于知道了李夷江不见人影的缘故。
原来小木头竟然同她一样,一归宗便选择了闭关。且算算日子,不知和自己孰先孰后。
既然如此,他对自己遣去的纸鹤毫无回应的行为便有了解释。
连渌真自己也没有发现,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悄悄松了口气。
“渌真道友,你可知三日后即是长老们的收徒小试?”
渌真吃了一惊,这不是她偷听而来的小道消息吗?怎?严归典就这?大剌剌地在门口同她讲了出来。
严归典侧身向院内示意,渌真才见到一名外门弟子正在院内,绘声绘色地将不日即有小试一事广而告之。听这音色,似乎正是包厢隔壁说话人中的一员。
古话有云:修真界没有秘密。
渌真现在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你闭关许久,恐怕对现今外门弟子不太熟悉,我这儿有方才买来的《衢清本届外门弟子图鉴》,你且拿回去看一看,也好对那日的对手心中有数。”
渌真再次吃惊,这等信息都能被他弄到,严归典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严归典知道她一定又想多了,再次指向院内,一名弟子席地而坐,面前摆着数百本这样的《图鉴》,上书:三枚下品灵石一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些弟子已经完成了消息的传播和商机的挖掘,渌真深深折服于他们的效率。
严归典微笑道:“没办法,如今的思想可不同古时,没了飞升上界为最终目标,我们这些低阶修士只好想办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点儿,就足够了。”
渌真知道,他所说的这些人里,其实并不包括他自己。严归典有远志,即便飞升无望,亦刻苦于修炼之道,不会分神于旁务。
她收了这册《图鉴》,回到了冷清的五炁居中。
随手将《图鉴》一扔,渌真坐在窗前出神。
她无意拜入内门,因为一旦认了师父,就意味着要抛弃自己向前的修炼体系,转而接受师父的教导,亦步亦趋。她不会,也无法忍受这样做。
同样,那莫须有的未来师父,也不会容忍她用自创的导灵之术修炼。
她占有了衢清宗提供的便利,却也为衢清宗带回了罪孤水,两相一比,算是扯平,不能再占人家的便宜了。
比她渴望内门弟子这一身份的人太多了,她也不愿意占据别人的名额。
但这样一来,她该如何圆润而不失自然地在三日后的小试中展露败相,也成了问题。
毕竟她从一开始,便是奔着飞升成神而来。而成神之时,有一道论功划绩的程序,要看修士在下界的声望,倘使输得太过难看,让大家都看了笑话,也于她飞升无益。
何况,自苏醒以来,除了尚无灵力之时和雒迦的对决,她好久不曾和人真刀实剑地打过一场了。
上古的修士,都是从一场又一场的战乱中历练出来的,哪怕是最温柔可欺的常仪,面对敌手之时,同样要能够眼也不眨地与妖魔鬼怪相战。
尸山血海的日子离现在的她太远了,远到她无法确定,如今的自己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而她虽然已到分神修为,但其中大部分灵力,都来自于司柘慷慨赠与。如同万丈高楼,三层以上都虚虚浮于空中,不经一番历练,无法彻底归属于自己。
她决定先不论后日的小试该如何表现,第一要紧事是去卫令堂领一桩下山历练的任务。
也该让勾琅剑开一开锋了。
……
等不来李夷江出关的消息,又不用苦心孤诣为小试做准备。渌真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伸手一摸,便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哦,是她日前随手扔开的《图鉴》。
她自信外门弟子之中,无有至分神巅峰者,而她至今扔没有想好自己在小试上究竟要胜要败,是以对此书同样兴趣缺缺。
渌真随手翻开,却发现此书其实还颇有几分趣味。
书中将弟子按修为高下和聚灵炁优劣来排序,她从第一页开始看起,直翻到三分之一处,才找到第一个熟人,严归典的名字。
上边写着:三炁弟子严归典,擅理论,疏实战,招式神秘莫测,今至筑基巅峰,警惕指数三星半。
又注:此人脾气不好,内向寡言,笔者推测大概率爱使阴招。同时散修出身,极可能身怀奇门遁甲、歪门邪术,对战之时,不要蔑视此人,不要口出狂言。擅相术者提出,此人耳根较软,可能比较重情义,可通过怀柔招数,不战而屈人之兵,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