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媮儿说说,想爷赏你什么?”
此时一坐一站,个头调了个转,他仰着脸问,嘴角噙笑,眸光灼灼,那本来冷硬凌厉的面部轮廓看起来亦柔和了不少。
其实,阿媮并不需要他赏什么,只是看这男人现在这非赏不可的架势,若是推辞,反而扫他的兴,于是认真想了想,试探问道:“要不,爷赏奴婢一个月的月钱?”
反正,这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而银子对她来说,却是多多益善的。
阿媮自认为提了个皆大欢喜的主意,谁知刚说完,身子一轻,就被他托着腿弯抱起坐在他的膝上了,
“怎么就这点出息!再说说看,媮儿还想要什么?爷都满足你!”
谢爷说得咬牙切齿似的,但声音宠溺得让人发酥,还一手托着她的后背,手掌扶到肩,一手圈着她的双腿虚虚固定,就像抱孩子般的让她不得不稳稳地坐在他的膝上。
阿媮印象中,还是很小的时候,爹爹才会这样把她抱着她逗乐。
若是换一个人,她肯定会认为自己是被轻薄了,但她对谢爷那是放了一百个心的,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而且这段时间,他待自己本就亲近。
只是平常摸摸头,刮下鼻子什么的就算了,现在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阿媮尴尬地扭着身子想下来:
“爷,您说话就说话,抱奴婢干什么呀!”要是被丫环看到多不好!
“你还没告诉爷,想要什么赏?银子不算,库房的银子,你喜欢都可以随便拿。”
他的脸又凑近了些,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了,说话时,淡淡的酒味扑面而来,不难闻,但让人脸红心跳的。
阿媮一下就明白为什么这男人今晚会如此反常失分寸了,酒鬼说糊话呢!
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皱眉着急道:
“爷,您喝醉了,快放奴婢下来,奴婢去让李婶做醒酒汤。早知道您喝了这么多酒,奴婢就不应该给您泡茶的,酒后喝茶伤胃!”
娇娇的人儿就在怀里,软若无骨的小手攘着他的胸膛,连这含嗔带责的嗓音,都是如此的撩人!
柏常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想把小姑娘搂紧些,去吮她粉嫩的樱唇......
可是对上她一脸正经又嫌弃的表情,他犹疑了:在清心堂时,小姑娘亦曾对他‘情意绵绵’过,不管她那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吧,反正挺主动的就是了,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的不解风情呢?
更要命的是,那时的他不但不解风情,还粗鲁地踹她,吼她,叫她滚......
柏常越想越觉得没脸,尽管身体里欲/念难耐,终究还是松了手,按着太阳穴顺势哼了哼,
“也好,确实喝多了,头有点痛。”
算了,再培养培养感情,总得小姑娘也生出些许情意才好更进一步......
第33章
到了月初, 下人要发月钱了,还有柴碳肉菜等日常用度的帐目,都是这两天统一结算。
阿媮有条不紊地点着银子记帐, 这管事大丫环的职务,她已经做得很是得心应手了, 总的来说,就是管家嘛。
为了理事方便,她特地在东厢房腾了间偏厅出来当议事厅兼书房, 白天大多时候她都坐在这,倒不是真的有这么多庶务要理,而是她这赶鸭子上架的管家,居安思危了。
阿媮想着, 谢爷已经是案首,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的, 家业只会越来越大。自己腹无点墨,到时帐能不能理得清哪?待人接物, 会不会失了爷的脸面啊?若是爷觉得她不堪重任,会不会撤了她这管家之务啊?
好吧,她现在已经不再向往去庵庙当姑子了, 谁没事想去敲木鱼念经啊?给爷当管家多好:
不用担心被恶徒欺负, 不用担心被那色坯子男主人收房,也不用担心又要在人牙子手里被倒腾转卖, 只管勤勤恳恳地用心当差就有赏——
嗯,是的, 因为主子爷高中案首, 阖府的下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以示庆贺,阿媮因为管事周到, 还得了谢爷特赏的一只水头极好的红玉手镯。
跟着这样的阔爷主子当管家,可不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肥差,当然得再加倍的勤勉,把这位子坐得更实稳些才心安。
翌日,阿媮卯时未到就起来了。
篷云听到声响,惺忪着眼问:“姑娘,怎么醒得这般早?”
阿媮边更衣边说:“主子爷有晨练的习惯,我得过去服侍。”
“爷不是说了不用姑娘早起的么?”篷云小跑着过来帮她梳头。
阿媮委实觉得,自己先前真的太实诚了,怎么主子爷让她不用早起服侍,就真的睡到天大亮去呢?
“那是爷宽厚体恤,我们不能因此真就怠惰疲懒了。”
“嗯嗯,姑娘说的是,”篷云点头如捣蒜,“真没见过比姑娘和爷更好的主子了!”
阿媮肃脸更正:“篷云,以后不许口无遮拦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府里,只有爷一个主子!”
“哎呀,奴婢这下记住了,爷是主子,姑娘是管事。”篷云被训了就立即认错,但她的嘴巴却停不下来:
“不过在奴婢心里,就只有姑娘一个主子,爷那天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府里下人的买卖都随姑娘定夺呢!姑娘,篷云的名字都是您赐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是奴婢做错事,您尽管打骂,可别把奴婢发卖了啊......”
阿媮忍不住的,就学了谢爷平常敲她的样子,曲起两指敲这个话痨丫头的脑袋一下,“就你嘴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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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一个矫健的身影在翻腾,他的拳脚带着劲力悬空划过时,发出嚯嚯的风声,凌厉中带着杀气,几只沉睡的鸟儿被吵醒,吱喳地飞远了。
此时天际刚蒙白,看不清人脸。
“媮儿?”
听到他温和的轻唤,阿媮刚刚升起的那点怯意便消散了,忙上前行礼:
“爷,早安!”
柏常看到她时就已停下,“有事?”
不怪他这么问,这个时辰,连洒扫婆子都还没起,他素来不要求下人有事没事都要起早摸黑地当差的习惯,何况是这个小姑娘。
“......没有,奴婢就是想早些起来,”阿媮是想说早些起来服侍爷更衣洗漱的,但见面前的男人都一身热腾腾的汗气了,明显已练了好一会,便改口道,
“给爷泡茶。”
柏常失笑地俯身下来,平视着她问:“媮儿泡什么神仙丹茶,要这么早?可别是告诉爷,你要学人接这晨露煮水。”
这么近的距离,阿媮看得清男人的表情,他脸上虽然还是正经的,但那微扬的唇角带着调侃的笑意。
“爷,您又笑话奴婢!”
小姑娘羞恼的样子很可爱,虽然有这么好看的一个可人儿陪着是挺赏心悦目的,但柏常不忍让她在这巴巴地守着,伸手捏捏她的脸笑道:
“还在长身体呢,回去多睡会吧,我还要再练一个时辰,到时过来陪爷用早膳即可。”
这样轻轻一捏倒是不疼,但他的指腹粗粝,捏得脸皮痒痒的,阿媮也不知这爷是什么毛病,时不时就把她当小孩似的逗,继摸头敲额后,现在又多了个捏人脸的坏习惯。
小时候平哥哥也爱这样捏她脸,她总觉得那时候脸儿肥嘟嘟的就是被他捏肿的,所以每次被捏,她都要把他狠狠捶一顿,可这是谢爷,她不敢造次,
“......那爷您继续练吧,奴婢不打扰了。”总不能一大早为捏脸这么无聊的事在这跟他理论,她又不是小孩儿了。
当然她也不会真的听话回去睡回笼觉,而是到正房收拾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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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常练到晨曦初露时,便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坐在正房门前的台阶那,把一本书放在膝盖上摊开,便无声地读将起来——他耳力极好,确实没听到半点声音,只看到那两片红润的娇唇微微翕动。
脑海里,又闪过那些满是春色的梦境,夜里难眠,所以他晨练的时辰都越来越早了。
自从有了把这小姑娘留在身边的心思起,情动自是难免。
按说,她本来就是自己的通房丫环,就算真要她身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每想到自己曾经的粗暴,就深觉理亏得很,那些捅破窗户纸的话,更难以启齿。
而且,越相处,心中对她的喜爱怜惜便日甚,更不舍得勉强于她,便一等再等。
这都等了两个多月,进展也太慢了些。
柏常觉得再等下去,他都要修练成仙了,他收剑,向台阶走去。
待他走近,阿媮才察觉,立即笑意盈盈地起身:
“爷,练好啦?”
“嗯,看的什么书?”
“回爷的话,是《仪礼记》。”liJia
《仪礼记》分六册,涵盖了从皇宫贵族到平民百姓的所有规制、等级、礼仪习俗等等分门别类的详尽介绍。
柏常稍感意外,“这书晦涩枯燥,你怎么会有兴趣读?”
“杨掌柜说,这是新版,里面把前朝一些繁冗过时的部份都删减了,生辟字也少了些,奴婢勉强能读懂,慢慢读来,也蛮有意思的。”
“书房里都没有适合姑娘家看的书,若你喜欢,就到木白斋去选些回来放着,那有很多时兴的话本子,听说很受女子的喜爱。”
“爷连这个都知道?奴婢还真看过几本呢,沉迷进去时,还一口气看到了四更天!”
两人一问一答的,就回到了屋里,柏常见小姑娘说得眉眼弯弯的,勾指刮一下她的鼻子,
“既然媮儿这么喜欢,往后有新到的话本子,让杨掌柜第一时间送到后院来。”
“才不要呢,那些都是闺阁小姐们打发时间看的,里面写的也是才子佳人情情爱爱的情感纠缠,不是奴婢该看的。”
阿媮边说着话,边在早前备下的脸盆里拧了帕巾递过去,“爷,擦擦汗。”
柏常没有接,而是俯身把脸送上前示意她擦,并侥有兴致地问:
“媮儿怎么就不该看情情爱爱的情感纠缠了?”
阿媮觉得,适当的时候,还是有必要跟东家主子简陈下自己的职业操守以及略表忠心的:
“奴婢本就愚笨,又才疏学浅,得爷提携才当上这管事大丫环,前些天收到那么多的礼单,日后肯定是要回礼的。到时若是爷无暇顾及,奴婢又两眼抹黑,肯定会出乱子,一个不妥,就得罪了人,给爷丢脸。”
“奴婢已经从《仪礼记》里得到些章法,可见读书让人明理,奴婢得趁着闲空,多读些能受益的书籍,多长些见识,把闲杂庶务都理得条条顺顺的,才不辜负爷的大恩大德!”
“......”
柏常差点郁卒,垂眸看着这个眉眼如画的小姑娘,她一双柔胰正执着帕巾在认真地给他擦汗,本应是温柔小意地你侬我侬的暧昧时光,可她却一脸正经地只管当差,满嘴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末了,还赶场子似的催促:“爷,您衫都汗湿了,快去换身衣裳吧。”
柏常此时都不知该夸她敬业,还是该骂她不解风情,就这么一个榆木呆憨,教他如何拉得下脸把人硬生生地往床榻上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