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碰都碰不得。
裴承安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目光扫过她身后不远正在放风的小桃:“你们怎么躲到了这里?”
顾绵把纸条塞到他手上:“方才在宴会上刚坐下,不知道是谁塞过来一张字条,我怀疑其中有诈又不好打草惊蛇,便带了小桃出来躲躲风头,喏,你看,字都学不像,空有其形,没有风骨。”
裴承安的一手字如同他的人一样,仿佛是拔地而起的翠竹,又仿佛是雪中屹立的松柏,通身傲气,浑然天成,并非是一朝一夕轻易模仿的来的。
裴承安挑了挑眉,极快的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内容。
“的确不像。”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手抬起来摸了摸顾绵的头,入手一片柔软如缎:“让随风送你回宴会上,我自会去处理,一会儿有人问起,你也只管说没收到这字条。”裴承安的声音温柔低沉:“知道了吗?”
“嗯。”
顾绵做梦一样回到了宴会上,心里却不断揣测裴承安要去做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裴帝就发现了这场宫宴的主角太子殿下竟然不在,令她惊讶的是裴帝问起时,皇后竟出来替他解释。
顾绵心下不由打鼓,难道皇后也知道今日之事?还是说只是误打误撞给裴承安作了掩护……
她心下思绪翻涌却摸不到头绪,只能敛下脸上的表情默默的吃起面前的佳肴,以免让旁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终于大约一柱香后裴承安就出现在了宴会上,他的面上挂着笑容明明与往常无异,可不知怎的,顾绵愣是从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看出了几分还未完全压下去的怒气。
顾绵指尖划过杯盏,隐约有些猜测。
宴会过半,就连一宫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脸上是可见的慌乱:“陛下!不……不……不不好了!笒鸾殿!笒鸾殿……”
“笒鸾殿怎么了?!!!”裴帝面色倏然大变。袖子一甩,划出一道明黄色的流光:“摆驾笒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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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众人皆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顾绵故意磨蹭着落到了最后,眼见周边没人了,她瞅准了时机抓住裴承安的衣角将他拖了过来准备一问究竟:“这是怎么了?笒鸾殿又是哪?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话迎面砸去,让人不得喘息。
身边人倒是一点都不心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绵知道那事情必定是他的手笔,即便不是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当下便如同急于寻求答案一般望着他,眼巴巴的甚是可怜。
裴承安任由她拽着一同往那笒鸾殿走去,淡声笑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顾绵见从他这套不出话,只能作罢,跟着众人一同去一看究竟。
笒鸾殿乃是裴帝最看重的一处宫殿,曾经住着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
后来丽妃身故后这处宫殿便被人完整的封上了,无人再来。
这些顾绵自然是不知的,她只随着众人一同踏入了这处看起来荒无人烟却养护得宜的宫殿。
离得老远就听见了宫殿里浓重的两道喘息声交杂在一起,顾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抓着裴承安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围观如此劲爆的场面,顾绵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惊了心神,竟也没有发现从何时她抓着的袖子变成了对方的手。
如果此时她能分心看上一眼,就会发现交叠的衣袖下,她的手正紧紧的握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而那只手也在回握着她。
裴承安的唇角微微勾出一道愉悦的弧度。
前面的裴帝早已带人冲了进去,里面漫长的安静后爆发出了一声通天的尖叫。
随后是一声怒喝。
裴帝怒气冲天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床上齐王单手撑着床板,身上未着寸缕。
身旁躺着一个同样未穿衣服的女子,那女子脖子呈现出一个奇异的折叠角度,半截碎骨头扎破了皮肉露了出来,血迹蔓延的到处都是,从地上的服饰不难看出她的身份,应当是哪个宫中伺候的宫女。
裴乾此时亦是狼狈,他的头上身上无不是蜿蜒而下的水迹,床榻也早已经被浸透,明显是刚刚被人泼了水。
裴乾一手捂着头,一手去捞地上散落的衣服,他方才中了药,此刻药效没过,身体还有些乏力,穿衣服的动作不由的慢了几分。
落在让人眼里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一旁跟来的太监总管心中暗惊,这位齐王殿下如今被捉奸在床,皇上在这儿看着呢,这位竟然一点请罪的意思都没有,这……这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
裴乾的脑中一突一突的钝痛,仿佛被人用重锤狠命的砸过。他穿好衣服,捂着头坐在床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双暗藏阴狠的眼睛默默盯着脚下的地板。
他那位好哥哥下手还真是狠戾。
裴乾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过就是动了一下顾家那个小丫头,竟能引得他如此出手。
有趣。
不过他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吗?
……
笒鸾殿的大门早就被识趣的太监封上了,顾绵除了先前那声尖叫和一句责骂余下什么都没听着。
她有心去问裴承安,却因周围人多口杂而只能忍住自己的好奇。
一时间抓心挠肝。
外面人声鼎沸,殿里却是异常沉默。
“齐王,可是想好如何跟朕解释了?”裴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裴乾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绝:“回父皇,此事儿臣…………噗!”话语未尽,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直染得身上的衣服,面前的地板,所见之处尽是血污,裴乾面色惨白如纸,倏然仰面倒下。
“乾儿!!!”
“来人!来人!传太医!!!”
……
“吱。”的一声,笒鸾殿的宫门已开,几个宫侍飞快地跑了出去。
随后一个太监服饰的人走了出来,对着候在门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
顾绵认出那就是宫宴上站在裴帝身后的那个太监总管,他怎么出来了?
那侍卫回身便走。
裴承安见此眉头蹙起,他勾过顾绵的肩膀飞快地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后将她推开,顾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群如抽刀断水般向两边分散开来。
数十精卫手持寒刀将裴承安层层包围起来,为首的一个太监尖声道:“太子殿下,跟咱家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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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深重。
官道上,一匹马飞快地掠过,马背上赫然是刚从宫宴上被放出来的顾绵和东宫太子的心腹随风。
“再快些!”
随风熟练的纵马一路抄近路直奔言沥的小院。
……
“若我出事,拿着纸条去找随风和言沥,房中是齐王裴乾和给你字条的宫女,方才她引你去笒鸾殿应当是要阻止顾府和东宫联姻来一出捉奸在床。本宫用那宫女替了你,不过现下看应该是裴乾出了什么事,你把这些告诉言沥他自有办法。此事办完就回顾国公府去,称病闭门谢客。”
末了裴承安捏了捏她的脸小声道:“别怕。”
他的气息在耳边停留了一瞬,勾的顾绵心里痒痒的,随后她就被他推进了人群里……
顾绵抚着胸口,将他教的话反复背了几次,确定并无遗漏后才微微放下心来。
第38章 第 38 章
顾国公府。
昨日太子出事后,顾绵按他交代的转述给言沥后,随风就把她送回了顾府,顺便还从宫里将小桃也带了出来。
此时她就对外称病,实则窝在院子里面发呆看顾锋练剑。
小桃给她端来了满满一盘点心:“小姐,这是府里厨房新做出来的花样,特地拿给小姐尝尝。”
一旁的顾锋闻言放下剑,抓起帕子边擦汗边走过来插了一嘴:“哟!新做的,那我也来尝尝。”
“平日里一个个懒的像冬日里的长虫一般,阿绵一回来倒是上赶着来送殷勤。”
顾锋饿虎扑食般伸手就要去抓点心,被顾绵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还没净手不能吃。”
顾锋长得人高马大,却肌肉匀称,容貌亦是出色,在北境驻守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他,端的是风光无限。
此时被自家妹妹嫌弃,竟讪讪的收回了手,丝毫不见往日威风。
顾绵看得噗嗤一笑,心知他是怕她担心故意耍宝给她看。
顾少将军行军打仗多年,名声在外,岂是这般喜怒形于色之人。
就算真的不好意思,他若是不想,也不会让人看出半分。
一旁小桃端来了手盆笑嘻嘻的打岔:“奴婢就知道少爷会被大小姐管教,早就把净手的东西准备好了。”
顾锋净了手,拈了一个最大的花朵形状的肉粉色糕点咬了一口:“果然好吃。”
说着便将那糕点凑到顾绵眼前,顾绵就着他的手一看惊喜道:“豆沙馅的。”
她挑了一个板栗色的咬开,里面果真是栗子馅,香香甜甜。
府里的厨子倒是惯会做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用完晚膳就见顾锋一本正经的坐在她的院子里,神色肃然:“方才看到那树上有一条小蛇,刚要捉就跑了,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阿绵你先进屋休息不必管我,我今日一定活捉了它。”
“……”顾绵犹疑的看了一眼那什么都没有的树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进屋去了。
自从她回了家顾锋就找各种蹩脚的理由赖在她身边,光是舞剑顾绵就看他舞了两个时辰,真是把她当宝贝看着了。
顾绵很好奇外面到底传成了什么样子,裴承安现在又是什么处境,能让顾锋做出这么一副怕她殉情的做派。
然而她很清楚言沥和随风不会让裴承安有事的,至于她那傻哥哥……
她看了一眼端坐在她院子里,活像一尊门神一样的顾锋。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他去吧。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不忘了吩咐小桃把隔壁收拾出来,料想她们的门神晚上也不会走。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随风送了信来。
“齐王中毒昏迷不醒手中握有殿下的玉佩,殿下作为嫌疑人仍被扣压在密牢中。”
“密牢?”顾绵没想到裴承安竟然会在牢里。
“正是,国师已经在想办法查找证据了,但情况不容乐观,外头都说齐王的毒是殿下所下。”
顾绵明白了,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王既当了螳螂,又当了黄雀。
先是妄图下药算计她的清白,被裴承安识破将那药用在了裴乾自己的身上,没想到裴乾将计就计就此中毒,反倒洗不清嫌疑了。
“齐王倒是舍得自己。”顾绵皱了皱眉。
“顾大小姐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随风郑重道。
“……好。”
随风来去无踪,小桃端了洗好的水果来,院子里就只剩下顾绵自己了。
她嘟着嘴抱怨:“随风大哥怎么不等等奴婢。”
顾绵从她手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他忙着呢,再说了,这个给本小姐吃不也一样?”
小桃怅然若失的坐在对面:“也不知道老爷和少爷能不能成功取得证物。”
顾国公和顾锋一早就进宫处理此事去了,随风和东宫暗卫也在暗中调查,国师亦是。
顾绵忽然发现,普天之下就她一个闲人。
郁闷之情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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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密牢。
裴承安身着一身黑色的朝服端坐在草席上,虽说是草席却是干净整齐,丝毫不见血污和异味。
整间牢房亦是一看就被人特意整理过了。
毕竟太子殿下只是暂囚于此,陛下没有发话,谁敢不敬。
裴承安的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神色丝毫不见紧张,牢头来时看到他这模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佩服。
他敲了敲牢房的栏杆:“太子殿下,国师求见。”
裴承安闻言,侧过头微微颔首,这便是同意见人了。
牢头一看连忙道:“小人这就去请。”
他急乱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不消片刻,裴承安听见远处一声铁门开合的声音,心知是言沥被放了进来。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略有些褶皱的锦袍,又拂去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立在牢房的门口。
深长寂静的甬道里响起了两道脚步声,一道急乱行于前,一道平缓行于后。
裴承安虽还没见言沥,但已经从他的脚步声中分辨出了什么。
牢头将人送到后,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只剩下两个容貌绝色的人立在小小一方暗牢里,只单单站在这,两人身上通身的气度竟也衬得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牢房,而是精致楼阁一般。
裴承安见他眉目间果真未有愁绪,心下了然,唇角不由得勾起:“可是有办法了?”
言沥手中摸出一块玉佩,与裴承安丢失的那块竟是一模一样。
裴承安拿过来仔细端详,用料,颜色,雕工皆是别无二致,就连做旧的痕迹也是一模一样。
想必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你是想……”
两人眼神对视。
言沥微笑着接道:“正是。”
……
不过几日的功夫,外头的风向就又变了。
先是国师入宫呈上玉佩进言裴承安丢失的玉佩并非是齐王手中那块,又有齐王府的一个丫鬟作证,是齐王先前捡到太子殿下所丢失的玉佩自己仿制了一枚想要栽赃陷害。
两方各执一词,却都是证据确凿。
裴帝沉吟片刻便下令将裴承安从牢中放出,并转而命他调查齐王中毒一事。
朝中人皆是老谋深算,嗅觉灵敏的跟狐狸似的,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陛下这分明是有意无意的偏心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