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上太子殿下风头更甚,许多摇摆不定之人纷纷投靠于太子一党。
裴承安回到东宫后,亲笔写了一封密信让随风交给顾绵。
彼时得知太子平安的顾大小姐正悠闲的翘着腿听京城里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那些爱恨情仇狗血故事,一边让两个丫鬟捏肩捶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这会儿接到了随风手里的密信就像是休假忽然接到老板电话一般,慎重的将信拆开,还以为有什么紧急任务需要让她去办。
结果三页信纸看下来,通篇都是太子殿下撒娇打滚一肚子委屈,诉说牢房如何难捱,饭菜如何难吃,对她思念之情如何深刻云云……
看着随风期待的眼神,她的耳朵不由自主的红了,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将信折起来收好:“嗯,我知道了。”
随风还等着顾大小姐跟他分享一下殿下这信中写了什么,没想到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心情十分失落。
回去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殿下究竟有什么事是只能同顾大小姐说,却不能让他知道的?
裴承安心知下毒之人就是齐王自己,但还是得调查一番,并借这调查之名拔除了不少齐王的暗桩,宫里宫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承元宫本是笒鸾殿旁空着的一处宫殿,自齐王中毒昏迷后就迁到了承元宫中休养。
小贵子亦步亦趋的捧着东西跟在裴承安身后,承元宫中众人见太子前来纷纷行礼,却被裴承安挥手制止。
他看向一旁为其诊治的老太医:“齐王如何了?”
孙太医乃是太医院里的老人,平日里最是擅长医治因中毒而伤体的病患。
只见老太医从齐王身侧直起了腰,冲着裴承安行了一礼:“殿下,齐王这毒十分霸道,老夫也只有七成把握。”
孙太医在这宫中过得久了,深知皇子间争储的那些腌臜事。
他还摸不透这太子殿下的意思,因此就算是有十成把握也得生生的降下几成。
裴承安面色严肃,负手而立,目光紧盯着床上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裴乾。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于老太医战战兢兢的陪在旁边腿弯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这位太子殿下可别是要在这承元宫中掐死齐王殿下吧……
他颤巍巍的抹了把汗,心里开始打鼓今日为何要来此问诊,若是撞见太子杀人,他这一把老骨头可是要折在这儿了。
裴承安兀自看了半晌才道:“全力救治,不准藏拙。若是有需要的药材尽管用,不够了命人来本宫这儿拿,务必要将齐王医治好。”
老太医一愣,这……
“听明白了吗?”裴承安的声音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仪,令人不由折服。
“明……明……明白了,明白了。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不遗余力治好齐王殿下。”
第39章 第 39 章
“如此甚好。”裴承安看了一眼眼前胡子花白年迈的太医,似乎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看得老太医心神一颤。
“可知道这是哪种毒?”
“回殿下,此毒名为朝雾,此毒发作七天为期,前六天中毒者高烧昏睡,第七天暴毙而亡。”
听到这话,裴承安眸色一暗:“暴毙而亡?”
“……是。”
“那还不快治!杵在这干嘛?!”
“啊,是是是,是下官糊涂了,殿下息怒啊……”
孙太医正要跪下请罪就见那位太子殿下已经转头出了承元宫的大门。
随着太子殿下身形的消失,一句话从远处传了过来:“治不好本宫唯你是问!”
……
京郊小院。
言沥无奈的看着对面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的太子殿下温声道:“再喝就醉了。”
裴承安抬起头恍然的笑了一下:“醉了好。”
“好了。”言沥用了几分力气截住他的手腕:“别喝了。”
桌上的一坛烈酒已经见了底,他看着对面一身白衣已然是喝的有些醉了的太子殿下,心知他为何如此。
这些年他对齐王可谓是处处包容,皆因当年太子殿下还年幼时,一次冬日在冰面上玩耍,没冻结实的冰面忽然裂开,太子不慎掉入了冰水中。
那时冬日寒冷,风又大,很少有丫鬟在外走动。
太子殿下的呼救声被风掩盖,好在齐王殿下的母妃淑妃那时外出采雪,听到了殿下的呼救声,跳下冰水救人。
太子发了几天烧也就好了,只是淑妃娘娘本就体弱,受了寒,病的一日比一日重,最终还是没能救过来。
就这么抛下年幼的齐王殿下去了。
言沥轻叹了一声,殿下怕是又想到了往事吧。
另一边,裴承安却是不依,伸手来抢,两人隔着一张圆桌,他此时伸手去够言沥手中的酒杯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言沥手疾眼快的将桌上的杂物拨到一旁,免得伤到他。
太子殿下毫无知觉,只顾着伸手抢,酒劲上来后见拿不到竟还威胁起他来。
他无奈揉了揉眉头,这可真是醉的厉害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喝这么多的酒。
裴承安喝醉了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拉着言沥絮絮叨叨,一路从他小时候的调皮事讲到他长大了喜欢了谁家的姑娘,直将言沥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才肯乖乖睡去。
言沥认命的扶他躺下时,仍旧听着他嘴里念叨着顾家大小姐如何如何,心中决定明天一早就让随风去顾府将顾大小姐接回来。
省的殿下天天在这磨他。
……
一大早顾绵就被突然出现在顾府的随风接到了东宫。
小桃倒是对此十分高兴,在家里的时候给她收拾了好几件新衣服,打算带到宫里去穿。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顾绵看见小桃在一旁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看见你那随风大哥这么开心?”
“小姐!”小桃惊的捂住了她的嘴。
万一……万一随风大哥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顾绵被她羞窘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
宫中消息十分灵通,顾绵前脚刚到了宫里,行头都没来得及放,后脚裴心心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顾绵惊讶道:“你这是被放出来了?”
毕竟宫宴上都没见裴心心出席,依着皇后的脾气怎么可能犯了这么大事,只关了她几天就给她放出来。
顾绵觉得八成是这丫头自己忍不住跑出来的。
果然,裴心心听到这话挺了挺胸脯:“那倒不是。”
“本公主趁这宫里乱成一锅粥自己跑出来的,反正这种时候也没人关注我这么个小啰啰了。”
裴心心冲她粲然一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见你一面。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这么多天没见,可想死本公主了!”
“打住,打住!”顾绵用力的拨开裴心心凑过来的脑袋:“肉不肉麻啊!你就这么来了东宫,不怕这些暗卫给你汇报上去被裴承安给抓着?”
“啊!”裴心心猛然坐直,拍了一下脑袋懊悔道:“忘了!”
“……”
顾绵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来都来了,裴承安最近在忙齐王的事儿应该没功夫管你。”
“那就好!那就好!”
见她不禁开始得意忘形,顾绵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没功夫管,也不代表他忙完了也想不起来。过后如何可就说不定了。”
“过后的事,过后再说!本公主向来只看眼前。”裴心心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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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承元宫中。
经过太子殿下那么一震慑,伺候的人哪还有敢不尽心的,本就不是什么即刻就能要人性命的奇毒,全力诊治下来齐王已无性命之忧。
床榻上的人身影及其单薄,躺在床上就像一张苍白的纸一样。
寝宫里十分安静,一个宫侍都没有,临窗的小几上燃着熏香,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噼啪声。
……
“父皇!父皇!……张公公求您通报一声,我要求见父皇!让我进去!”一个身着皇子服饰的小男孩跪在殿外苦苦哀求。
“四皇子,不是杂家要拦着你,这……这陛下确实是在休息啊!”张德全的脸上满是为难。
四皇子裴乾闻言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张公公,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母妃,她是为了救太子才病的啊!你们不能不管她……”
“哎呦……四皇子,瞧您这话说的,陛下哪会放着淑妃娘娘的性命不管,陛下不是遣了太医去看了嘛。”
张德全又道:“依杂家看,您要不还是先回去。等陛下醒了,杂家再去通报。”
“不……不……”裴乾干裂的嘴唇有丝丝鲜血溢出,他跪着往前行了几步,抓住了张德全的手臂,眼神里满是乞求:“太医说母妃身子弱,得要千枝雪的芯做药引才行,张公公……张公公……您就让我进入见父皇一面……”
张德全见他跪在这冰冷的雪地里,身上的衣服尽数被雪水湿透心有不忍,但想起屋里那位的意思,他也无法忤逆,只能好言劝道:“四皇子殿下,您看您大冷天这般跪着,让陛下也心疼不是,您还是先起来,随杂家上偏殿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别回头淑妃娘娘的病还没好,您又给病倒了。”
张德全说完就见四皇子眼睛一亮,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让这位皇子听进了心里,只见那位四皇子笔直的跪伏在雪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冲屋里朗声道:“父皇!求父皇赐药救救母妃!若是父皇一直不见,儿臣就一直跪在这雪地里。”
裴乾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坚定,似乎是陛下不出来就绝不罢休一般。
张德全心中直道完了,原来是那句陛下心疼让四皇子听进了心里。
他看着面前还是个孩子的四皇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幸而裴乾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宫门,半分也没注意他。
屋中的裴帝披着新做的大氅坐在桌案边,听见外面的声音问道:“那孩子还没走?”
宫侍小心的回答道:“回陛下,四皇子还跪在外边呢。”
裴帝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那宫侍道:“今日外头风雪大,四皇子这么跪在那雪地里回头怕是要生病了,奴才方才取炭火的时候瞧见四皇子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
“福成,你今日倒是话多。”裴帝放下了手中的笔似有不耐。
那叫福成的太监连忙跪下请罪:“奴才话多,请陛下责罚!”
他的头紧紧的贴在白玉砖面的地上,丝毫不敢抬起。
裴帝的目光越过桌案,看向那窗户,似乎是要穿过这窗看到外面跪着的人。
许久,他收回视线叹了一声:“罢了,起来吧。”
“谢皇上。”福成麻利的爬起来站在裴帝身侧。
刚站定,就听到裴帝问他:“给太子的药送去了吗?”
福成连忙道:“送了,送了,张公公亲自送的,这千枝雪咱们宫里只有一株,太子殿下身子又金贵,怕出差池奴才昨晚找着药材连夜就让张公公给送过去了,太医说太子殿下喝了药定然会没事的。”
裴帝总算是听到一件顺心事,语气也好了许多:“差事办的不错,回头和张德全一并领赏。”
福成高兴道:“嗻!奴才替张公公谢陛下赏赐!”
裴帝摆了摆手:“去把今年新贡的安神香燃上。”
……
“不……”
“……冷……冷……”
床上的人微弱的低吟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裴乾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浑身似浸在冰火之中不断的翻滚。
拼命挣扎了许久才从噩梦中脱离。
他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顶,目光茫然。
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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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承安带着宿醉的头痛刚回到东宫,就见小贵子飞奔过来:“殿下,殿下!”
裴承安站住了身子,单手扶着头斥道:“轻点声!”
小贵子立马会意:“殿下,齐王殿下醒了……不过……”
“不过什么?”
小贵子小心翼翼道:“不过齐王殿下,他好像……失忆了。”
“什么?!!!”
“哎……殿下,殿下您去哪?您慢点……”
……
承元宫中。
一屋子太医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一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样子。
裴承安皱着眉头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仍旧十分苍白的人,那人也在回看他,目光是孩童才有的清澈和天真。
裴承安被这目光看着,只觉得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裴乾的头安抚他。
半晌才出声道:“谁来给本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等了片刻,孙太医弱弱的开口道:“殿……殿下,这,这应应应当不是朝雾的原因,这有可能是齐王殿下呛了血,影……影响了脑子。”
“什么叫可能是?!!!”裴承安的声音猛地拔高。
床上的人被吓得一缩,苍白消瘦的下巴抵在膝盖上,默默的缩成了一团,黑色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看起来格外的惹人疼。
裴承安被他的动作弄的一滞,他的手握了握拳,还是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戾气。
“温柔”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