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涵曦子
时间:2022-04-06 08:18:32

  这份幸福感,延续至此时此刻——翼云天对着“纺心”,向他问话。其实算不上是“问”,更像是协议:翼云天没有强势的威逼利诱,那样有失身份;而是简单的阐明理据,清冷的语气,反显得有说服力:一句“你勉强在世,她就遭人质疑;一份同门情谊,她是感怀于心,你在干什么呢?”

  对啊,自己在干什么呢?杜言卿苦笑,强大的负罪感,犹如天边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的剪影来回穿插:最初的相识,是摘下面纱的一见倾心;同门情谊,是时有串门的日渐加深——

  那时,杜言卿修习归来,偶尔会遇见琮晴在自己的房中,嗑着石榴,翻阅杂文。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而后很快适应。见她把石榴剥得碎碎,他就坐在身侧,边剥边逗趣:“这般的四体不勤,师妹就不担心自己可能嫁不出去?”

  “你当别人都眼瞎啊。”她答得不假思索。

  嗯?他有所疑惑,刚要问出口,就反应过来:美人如斯,大概没人苛求会她的“勤”与“不勤”。

  “说的不错。”杜言卿承认,“师妹很有市场。”

  “不能说‘很有’。”琮晴一本正经的谦虚,“但‘有’总归还是有的。”

  那样的她,清新而灿烂,犹如阳光里的烁烁晶片,迷了眼,更乱了心……杜言卿自然喜欢,虽有几分的一厢情愿,回想起来却总是美妙。于是,他将这一分分的美妙,耐心积攒,按着心中的念想排列,幻想有一天,在合适的氛围下推开,铺成唯美的画作……可是一次的错信,轻巧得将一切毁于一旦!

  他悔恨,一想到她可能因为保全自己而遭受非议,更是心如刀绞——所以就这样离开吧,还她一个干净、不受人质疑的立场!杜言卿散开玄力,气血津液也随之流逝;他神色平静,但“度”为孕藏之宫,感受他的虚弱,空间陡然混沌:先是虚框叠影,渐渐显实,而后化开旋涡,吸力与推力,正负交争;一个瞬间,“度”之出入端口,豁然眼前——

  突然,一个身影疾入,将他架起,侧身退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时机、方位准确无误,明显是策划已久!杜言卿已是弥留之际,被接连喂下几十粒的补元丹,这才稍有缓和,看清眼前人:翼云瑞!

  “我是代表我哥翼云天前来!”翼云瑞首先表明立场,“无论何种理由,暗部之殇,事态恶劣,你理应揽责!刚才那一幕的杀身谢罪,众人眼中已是既成事实,一切罪责,也至此终了!”

  “天下间再无‘杜言卿’!与她简短告别后,你就先回凛月派思过;待一切尘埃落定,再以一个崭新的身份,重归众人视线。”翼云瑞是代为传话,但神色肃穆,不露威、不显燥,已有大家之风。

  “为何要帮我?”杜言卿问。

  “如今时局不稳,审时度势之人居多,值得信任的人太少。对你,哥哥想收为己用,问你是否愿意?”这虽是个“问”句,翼云瑞却觉得没必要客气:这不是理所应当,不然干嘛要费心思救他?光是那院角一大圈的“豆灵”,逗弄、安抚、外加哄睡,他招呼得精疲力竭……

  (翼云天说是“收为己用”,其实不为了自己,所在意的还是琮晴:暗部之殇,她的好友、战友,几乎殆尽;杜言卿与她互为信任,若一时的秉公执法,平下了追责,却再失一位挚友,与她而言,实在划不来。)

  杜言卿沉默良久,问:“此番回去之后,我还能再见她吗?”

  “我觉得不能!”翼云瑞觉得这话问得不可理喻、不知好歹,但——这不是翼云天的意思。

  “我哥说礼节性的拜访,还是可以有。”翼云瑞叹一口气,“他还说琮晴之后的幸福人生,需要‘亲友’的围观与祝福。”

  一句“亲友”,终令杜言卿俯身叩谢:“誓死为翼云家效忠!”

  ……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琮晴那厢“纺心”纹饰的突然勾起,牵引尊者这厢暗藏衣角的轻微触动。这本是极不明显的动静,奈何尊者眼见翼云天威慑杜言卿自裁,内心波澜起伏:他认同做法上的公正果决,但其中的冷面无情,却叫他几分自责。直到此时的衣角一动,触动心弦,往事历历在目,他这才几分笑意:“果然父子连心——”

  尊者曾经喜欢一位姑娘。说是“姑娘”,在他眼中,并非女子的娉娉袅袅,更多的时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两人在暗部相遇:她负责任务的安排与情报收集,雷厉风行;他是新晋的组长,负责任务的执行与持续反馈,年轻气盛。他们常在相关的交接问题上意见不合,尊者觉得自己对她很是“不满”:远远望见,心跳加快,总有冲动要与她“理论”,甚至想“切磋一番”。那时的尊者,二十出头,智商超群,但情商不足,直到几个月后,才知道这是“心动”的感觉。

  既然明了心意,他就伺机靠近。靠近的结果是:两人关系融洽;至于她是否单身,他却并不过问。“不过问”不代表“心里没底”:那姑娘大他3岁,按说是已许了人家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民风开明的年代,合离后另取另嫁,也无损声誉。

  尊者势在必得:他是名门贵子,祖上显赫一方,虽未列几大家族之列,但名声高远;年纪尚轻,又被第一家族掌权人(翼云天的父亲,以下称为“老师”)收为内门弟子,自然前途无量。所以,尊者趁其不备,在姑娘最喜欢的外袍上,布下“纺心”纹饰。

  说来也怪,对于纹饰“纺心”,女子常无所察觉,男子却一目了然。

  一日,姑娘邀尊者家中做客,他欣喜前往。这一去才知:她竟是老师的妻子晓风蝉!说是“老师”,其实只大尊者8岁,所以辈分上,更像是兄长,但一句“大哥”,他从未出口,可能是关系上,还有待磨合。

  这次的做客,尊者异常窘迫,主人家却随和得很:晓风蝉与他聊天,老师则吩咐侍从布菜摆台,注意客人(尊者)的口味忌宜。此时的她,再不似往日的英气逼人,而是优雅娴静,一颦一笑,尽是如水的温柔。

  饭局终了,尊者跟随老师,走进书房。案桌上,正叠起那件被他布下“纺心”纹饰的外袍,老师神色肃穆,尊者忐忑不已。

  “把它带走。”老师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尊者犹豫再三,摇了摇头。

  老师有些失望,换了个话题:“野域历练,机会难得,很多人提起申请,你想去吗?”

  啊?尊者吃不准这一问意欲何为,就老实回答:“我也交了申请,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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