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表示怀疑的,比如沈军。他那天无意中在走廊撞到来找秦歌的竺立就觉得眼熟。后来想起来是在KTV里面见过竺立,那天分明是护花使者一样坐在袁晓身边的,顿时觉得怒从心头起。放学后毫不客气地冲到操场上拦住了刚打完球的秦歌和余鑫诚:“秦歌,做人要厚道!袁晓是你的好朋友,虽然她已经转学了,如果让她知道你现在和她前任男友在一起,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
“不是,我和竺立没有……而且他和袁袁……”秦歌一时被堵得语塞,结结巴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我知道他和袁晓在一起过。”沈军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是不甘心,后来我打听过他,觉得这个人各方面还算不错,输给他也不算是太难堪。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又搞在一起。我是真不明白,你不是袁晓好朋友吗?这样做不觉得膈应吗?”
“不是你想得那样的!”秦歌被他一连串冰冷的质问弄得有些气恼了。一旁的余鑫诚拉住了明显还在气头上的沈军:“哥们,有话好好说。别冲女生发火,秦歌不是你想得那种人。”
沈军虽然心里还有气,好歹看着哥们的面子,想想对方毕竟是女生,也不想显得自己太没风度,盯了两眼秦歌就转身走了。秦歌心里又是委屈,又是觉得哭笑不得,就这几天的功夫,先被女生堵校门,又被男生堵操场,各个都是义愤填膺的,把她放在不仁不义的境地。她心里只能哀叹,好好的没招没惹谁,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23章 小楼吹彻玉笙寒
草长莺飞的季节过去,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只是五月初,就已经到了穿着短袖动不动头上就会沁出汗珠的温度。
高三学生现在已经开始了冲刺的步伐。去年这个时候,秦歌看着那些一手抓着啃了一半的包子,一手拿着课本念念有词,双目呆滞的学长学姐们还会有点想笑,今年她反而更加理解了他们,因为明年这时候,就轮到他们放下一切需求爱好,心无旁骛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奋斗。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没有人能够侥幸逃脱。
高三的学生现在是全校重点保护对象,高二的学生也时时活在鞭策之中,每一年,每一所高中都在上演着周而复始的故事。早自习体育课,甚至是午休班会,都已经被各科老师心照不宣地见缝插针,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的,双休早就变成了单休,唯一喘口气的周日也早已被潮水般的作业试卷吞噬。
袁晓很顺利地通过了D大的提前招生考试,拿到了高考的保底金牌,明年她只要考过一本线就能直接进D大了,过一本线对袁晓来说轻而易举。秦歌有时候做着做着题目,心里就会闪过一丝迷茫和小小的失落,如果当时她不是那么坚持要考D大,而是参加了T大或是C大的提前招生,现在也就不需要这么拼命了吧。但是,那毕竟不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不是她一见倾心的圣地。
余鑫诚也很郁闷,体育课现在名存实亡,下午放学后那点仅有的篮球时间也被语数外理化每天轮换着无情攻陷。这对于天生好动的他来说无异于精神折磨。每天走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回去还有一堆作业要做。家长,学校,老师,全部打起十二分精神围着这群准高三学生转悠,他甚至开始有些羡慕高三的学长,再苦也就苦这么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后就能解放,不像他们还要煎熬整整一年。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高考三天全校放假。全班都在翘首期盼着假期来临,虽然明知注定会被题海淹没,但连续三天不需要早起还是很幸福的。甚至老师也给他们敲了警钟:珍惜这三天的时光吧,往后你们高中生涯的每一天,都要进入倒计时阶段了。
“你说,竺立去你们学校假扮男友帮你解围?”袁晓在电话那头止不住笑,“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这样子你和余鑫诚之间也就不会有人误会了吧?居然有人专门堵到学校门口威胁你,真是太过分!”
“算是好很多啦,对了,你还记得沈军吗?他还为你打抱不平呢,以为我挖墙脚!”秦歌想到那天沈军突如其来的质问就气不打一处来。
“啊?”袁晓惊讶极了,“天哪……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没有啦,后来不知道余鑫诚跟他说了什么,他还专门跟我道歉了呢。”秦歌说。沈军这个人虽然有脾气,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后来还又专门跑来很诚恳地给她道了歉,搞得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就好……”袁晓吁了一口气。
“袁袁,”秦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个,我和竺立是真的没什么,我不知道你跟他现在……”
“我们也很久没有联系过了……秦秦,你不用解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袁晓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温柔清晰。
“寒假的时候真怪我不好,我不小心说了你回来的事。”秦歌很是内疚。
“不,不怪你,是我不该不跟他说……”袁晓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恍惚,“本来想着尽量不打扰了,没想到反而伤害了他。下次有机会,我应该当面向他道歉。”
“那你,今年暑假还会回来吗?”秦歌期待地问。
“……应该回来不了吧。”袁晓叹了口气,“暑假我可能会和我妈妈去趟欧洲,而且,我们学校也只放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实在是没时间回来。”
秦歌有些失落,她知道,这个答案也是意料之中。往年西四的高三学生暑假基本上也只休息半个月左右就会返校,想必其他学校也不会懈怠。但同时,她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昨晚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听父亲说起,最近有人给袁爸爸介绍了阿姨,两个人相处的似乎还挺不错。她很是为袁晓捏一把汗,担心她回来看到,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无论如何,不能在高考前这么关键的时候跟袁袁说。秦歌心里想。
余鑫诚最近变得格外卖力用功,好像是铆足了劲要证明自己,这学期第三次月考之后,他成绩已经蹿到了班级前十名。但是他还是不满意,对着自己的和秦歌的成绩单长吁短叹:“这样下去想考上D大还是有点悬啊,徒弟啊,把你的智商分我一点好不好?多的也不用,足够让我考上D大就行了。”
“那怕是有点难……”秦歌强忍住笑意,“智商得有载体才能发挥作用,你嘛——”她侧过脸打量了一下余鑫诚圆圆的脑袋,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等会,你变相说我没脑子啊?!”余鑫诚迷茫地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作势要给她一个爆栗,拳头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挥了挥,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秦歌只是抿着嘴笑,看着他的成绩单,过了一会儿说:“还是有希望的,你的语文英语都还有进步空间,拿出你当年准备小高考的架势,考上D大不是梦。”
“那是。”想到之前的小高考,余鑫诚不免有些得意,“我发现我的潜能还真是被激发出来的,特别是文科,其实仔细琢磨吧,还挺有那么点意思。”
“……”秦歌白眼简直要翻上天,谁熬夜挑灯帮你划重点抄笔记的,真是吹牛不嫌脸红。
“对了,高考三天放假,你打算怎么过呀?”余鑫诚忽然一本正经地问。
“我吗?”秦歌想了想,“不知道,睡觉作业逗弯弯,三天就过去了。”
“真没劲!”余鑫诚叫了出来,“整整三天耶!秦歌,难道你就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你说,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情呀?”
“多了去了!”余鑫诚很是兴奋,“我们可以去爬山,K歌,郊游,密室逃脱……还能去烧烤!叫上竺立,还有沈军,还能去户外探险呢,我看好多电影里都这样演的,支个帐篷半夜一起讲鬼故事,特别带劲!”
“得了吧,我还是愿意抱着猫在家里睡觉。”秦歌打了个哈欠,“再说了,你确定要叫竺立和沈军?这两个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到时候打起来怎么办?”
本来还正兴奋地手舞足蹈的余鑫诚听了这话,愣了神:“不至于吧……袁袁姐都转学这么久了,没必要这么阴魂不散的吧……”
“这很难说啊。”秦歌耸耸肩,“那天你也看到了,沈军以为我跟竺立那什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不说倒好,一说,余鑫诚又想起那天下午莫名地愤懑,扁扁嘴嘟囔:“那我不是也跟他解释了,他也跟你道歉了嘛,沈军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你就饶了我吧大猩猩,”秦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几天我们家小区里面忽然多了好多人跳广场舞,一到晚上吵得要命,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余鑫诚这才注意到秦歌眼下淡淡的乌青,看上去真的是被震耳雷人的广场舞神曲害得不浅,不由心里一紧:“怎么能这样子!太扰民了,去找你们小区居委会反映一下?”
“我爸妈去过两三次了,没啥用。居委会说先前是在外面跳的,后来被人反映影响市容,就只能在小区里跳了,也没办法,谁家还没老人呢?年纪大的人平时就这点爱好,只能我们多体谅了。”秦歌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晚上留校上晚自习了。但是晚自习结束没有公交车,回家不太方便……”
“这有什么关系,我骑自行车的,我可以跟你一起上晚自习,结束了送你回去呀!”余鑫诚拍拍胸脯。
“不用不用!”秦歌急忙摆手,“好不容易八卦消停了一段时间了,你再天天送我回家,那不知道又得生出多少是非。我爸妈最近在商量呢,看是再想办法跟居委协调,还是不然就轮流来接我。”
“哦……”余鑫诚不知怎的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挪到放假前一天,老师们可能也觉得高二的孩子们不容易,眼下就这么最后三天幸福的时光了,索性提早一点放他们出笼。秦歌飞奔着回到家,父母都还没有回来。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忽然想起班主任放学之前说,因为明年高考他们要用身份证报名,让还没有办身份证的同学尽快回家提醒父母,带上户口本带他们去办。
秦歌还没有办身份证,她怕自己忘了这件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先把户口本找出来再说。秦歌记得爸妈一直是把家里所有重要的证件都放在衣柜深处的一个小背包里面,她钻到大衣柜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出来了那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深灰色小包。
背包里各种证件塞得鼓鼓囊囊,秦歌索性把所有的证件一股脑倒出来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户口本,她哼着小调打算把其他证件塞回包里,却怎么也塞不回去,只好又把证件都倒出来,手探到背包里摸了摸,感觉有个硬硬的东西在夹层里抵住了空间,导致证件塞不回去。
秦歌手伸到夹层里,摸到了那个硬物,似乎也是一本证件,只是被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要很费力才能取出来,秦歌摸索到边缘用力往外拽了拽,背包似乎很不情愿地扯开口,漏出了暗红色有些磨损的一个封皮角,看上去似乎已经很陈旧了。
秦歌又使劲往外扯了一下,背包终于承受不住完全撑开了夹层口,一本暗红色的证件一下子掉出来摔在地上,秦歌低下头正准备捡起来,看到封面上的字,忽然大脑里一道惊雷劈过,轰隆一声,直直地愣在原地。
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印着五个明晃晃的大字:
收养登记证。
第24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夕阳为这座城市所有的建筑染上一抹哀伤的浅金色,随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树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秦歌坐在公交的最后一排,茫然地望着窗外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的风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家门,也不知道这辆公交车开往哪里,她只希望这辆车能够开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能一直一直开下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秦歌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
那本领养证就像是一枚暗红色的炸弹,颠覆了她出生以来对自己的所有认知。
秦歌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课间聊天,有个小女孩眼睛红红地说,妈妈对她说她是垃圾堆里面捡来的孩子,其他小孩子也纷纷呼应说,自己爸妈也说自己是小狗叼来的,马路边捡的。晚上她回家问爸爸妈妈自己是不是垃圾堆里捡的,妈妈怜爱地亲亲她的小脸颊,斩钉截铁地说:“傻孩子,你当然是爸爸妈妈生的呀,你是我们最爱的宝贝。”
为了这句话,她骄傲了好久好久。
可谁能想到,斩钉截铁的坚决背后,却是极力掩饰的欲盖弥彰。
一切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彻头彻尾 ,都是骗她的。
那么,自己是谁?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真正的家,又在哪里?……
车身猛得颠簸了一下,秦歌被震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怀里的背包又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它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终点站!终点站到了,都下去!”秦歌在司机不耐烦地大声督促中僵硬地站起身,随着熙熙攘攘拖着箱子的几个人下了车,接着夕阳残存的微光,她看清了不远处建筑的标志,原来终点站是长途汽车站。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去,只有车站内闪烁的灯光,吸引着秦歌一步步往门口走去,车站门口人流嘈杂,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她,让她莫名地感到有些安心。
秦歌低着头往里走,大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车票出示一下。”
“我……我还没买票。”秦歌有点发窘。
保安手一指右边的售票窗:“先去那边买票再进来。”
秦歌从来没有坐过长途汽车,但现下,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排在了买票队伍的最后面,盯着墙上那张巨大的票价时刻表发呆。直到后面的人推了推她:“小姑娘往前挪呀,排到你了,发什么愣啊?”
秦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窗口前,里面的售票员头也不抬:“去哪里?”
“去……”秦歌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掏出钱包,看了一眼票价表:“去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