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他么？”孙旭杨神色忽然变得愤怒，“我妈去世才不到半年，他就再婚！现在，他住在豪宅过得舒舒服服，甚至每年忌日，他都不愿去祭奠一下，这样的家，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这几年，都一直自己住在外面？……”
“对。”孙旭杨声音听上去仿佛结冰了一般，夹杂着一些苦涩，“葬礼结束之后，我就搬了出来，再没回去住过，一直到现在。”
“那你……这些年……”秦歌愣愣地望着孙旭杨，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几年来，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妈给我留了房子和一笔钱，他也会给生活费，不过之后可能就不给了，”孙旭杨耸肩笑了笑，“现在我和朋友组乐队，偶尔去酒吧驻场也能赚点外快，没你想象的那么艰难。”
秦歌默默地低下了头，孙旭杨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她知道，比起经济上的拮据，更让人难熬的是经历这样的变故之后心灵的磨难，她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疼痛。
“我之前……也曾经离家出走过。”秦歌低低地说。
“是么？”孙旭杨的声音，听起来却并不意外。
“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而我……我是被遗弃的。”秦歌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出，“我一生下来就被他们丢在医院里，被我现在的爸妈领养了。”
“你……从来没见过他们吗？”孙旭杨注视着秦歌，眼神里交杂着些许异样的情绪。
秦歌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
“你恨他们吗？”
秦歌沉默了很久：“……恨，也不恨。”
“为什么？”
“恨他们，是因为觉得他们不负责任，但是，如果没有他们，我也没有机会来这世上走一遭，”秦歌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老天对我也还不错，让我遇到了现在的爸爸妈妈。”
“他们对你一定很好。”孙旭杨吁出一口气。
“是啊……”秦歌思绪像是飘回了那个遥远而亲切的小城，“特别好，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这就够了。”孙旭杨忽然扳过秦歌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不用介意你是怎么来到这世界上的，只要你知道，有人一直关心你，爱护着你，就够了。”
“是呀……”秦歌自嘲地笑了笑，“最初，当我知道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我满脑子都是怨恨，恨我的亲生父母抛弃了我，恨我父母隐瞒这个事实，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想逃离这一切。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远远比我想象的在意我，担心我。所以……”
秦歌抬起头，对视着眼前的孙旭杨：“我想，你的父母，或许也比你想象中地更加在乎你。即使你母亲决定离开，也还是想到为你留下一笔遗产，你父亲，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只是气你不肯原谅他，气你不愿意回家……”
孙旭杨眼神倏地变得冰冷：“我不会原谅他的，如果不是他，我妈妈就不会跳江自杀！”
“即便如此，你仍然很关心云沐，不是么？”
提到云沐，孙旭杨眼神动了动，语气也变得和缓下来：“他不一样，他是无辜的。”
“我觉得……”秦歌望了望不远处云沐家所在的那栋楼，“云沐他也是希望你能回去的……”
“他还小，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孙旭杨把头转向另一边，竭力抑制住汹涌的情绪。
两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秦歌偷偷看了眼孙旭杨，他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眼神里有着难得的正经严肃，嘴唇紧紧抿着，侧脸的线条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俊秀而冰冷。
看来，一时半会要想说服他回家，是件很难的事，秦歌心里轻轻叹息着。不知为什么，在孙旭杨身上，她似乎看到些竺立的影子，一样的骄傲与隐忍，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竺立是外表清冷倨傲，内心热烈执着；相比之下，孙旭杨外表洒脱不羁，内心却更强大坚定。
“不用试图说服我回家。”孙旭杨却像是知晓了她的心思，忽然开口。
秦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我才没有。”
“喂——”孙旭杨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你是我第一个主动说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似乎下意识凑得离秦歌更近了些，声音也变得有些迷离：“……很奇怪，我竟然会想主动告诉你……”
秦歌感觉到他的声音突然离得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身，余光却瞥见身后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像是定住了一般。
秦歌疑惑地回过头，余鑫诚站在不远处日光直射的阴影里，定定地注视着他们。
第51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公交载着一车人沉甸甸地在既定的路线上行驶，坐在后排的秦歌内心也随着颠簸的车身一路忐忐忑忑，时不时不安地偷偷望向离自己一个过道之隔的余鑫诚，他却只是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像是感觉到秦歌的眼神，却故意回避她一般，紧抿的嘴唇勾勒出沉默的侧影。
一阵迟缓的刹车声后，车门打开，一下子涌上来一群人，原本还算空旷的车厢里瞬间挤得水泄不通，一个站在旁边，身形苗条的女孩子脚下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地身子向后倾去。
“哎呀！”那女孩惊惶地叫出声，幸好余鑫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让她跌坐在地上。
那女孩勉强抓住了扶手，终于站定，看到余鑫诚的瞬间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真是谢谢你……”
“没事。”余鑫诚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仍是看也没看秦歌一眼，继续保持刚才望向窗外的姿势。
装酷的家伙！秦歌内心暗暗嘀咕了一句。却听到那女孩语气似乎有些迟疑地对着余鑫诚说：“请问……你是H大的吗？”
余鑫诚怔了一下，轻轻点点头：“嗯。”
“我说呢，感觉有点眼熟，好像之前见过你！”女孩的声调瞬间明快起来，带着欣喜与娇嗔，“我也是H大的，之前你可能没见过我，我是……”
车身忽然重重地震了一下，旋即猛地一个急刹车，所有人身子都向前斜了出去，秦歌也险些撞到前排的靠椅，刚回过神来，就看到那女孩又像是重心不稳一样向前倒去，整个人眼看着要扑到余鑫诚怀里。
余鑫诚也是没预料到，好在他反应还算快，两只手迅速抵住了她的肩膀，才没让她整个人倒下去。他抬头看了眼拥挤的车厢，微微蹙了蹙眉，站起身对女孩说：“你坐吧。”
女孩推辞了两句，便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眼神像是黏在余鑫诚脸上一样，整个人身体都倾向余鑫诚，几乎快半靠在他身上。那感觉，好像他们才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帅哥，不介意的话……可以做个朋友吗？”女孩眼神迷离而热切地望向余鑫诚，“或者……做女朋友也行啊。”
余鑫诚眼神一凝，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愠怒的秦歌：“我有女朋友。”
“那……介意换一个吗？”女孩顺着他的眼神略带挑衅地看了眼秦歌，继续语气暧昧地缠着余鑫诚问。
竟然当着她的面挖墙脚？！秦歌再也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宣誓主权，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紧紧攥住，余鑫诚已经转身站到了她座位边，背对着女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介意。”
噗！虽然手腕被攥得有点疼，但是秦歌还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女孩尴尬又嫉妒的眼神，内心竟然微微酿出一丝甜蜜。
汽车慢慢吞吞停靠到站，余鑫诚才终于放开一直攥着秦歌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走在前面，秦歌知道他心里还在生气，也就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好长一段路，经过数码店门口，秦歌想起自己还没顾得上买生日礼物，犹豫了一下，迅速闪进店里打算速战速决。
也是万幸，店里余鑫诚喜欢的那款耳机正好剩最后一个了。店员正在手脚麻利地包装结账，秦歌的手机忽然响起，她尴尬地冲店员笑了一下，走到一旁接通了手机。余鑫诚的声音里仍然带着一丝不悦：“你在哪里？”
秦歌抬头朝外看去，赫然看到余鑫诚背对着她正在四处张望，她忽然有了想捉弄他的念头，悄悄又往角落里挪了两步，尽量不让他看到，假装委屈地说：“你走得那么快，一抬头就看不到你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余鑫诚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僵硬，“你在什么位置，有没有路牌，周围有什么店？”
“嗯……”秦歌假装左顾右盼，竭力回想刚刚路过的街景，“……我现在背后是十字路口，左手边有个超市，右边有个电话亭，再前面一点是家炸鸡店……”
“知道了。你在那别走，等着我。”余鑫诚不由分说挂了电话，秦歌看到他背影明显松懈了下来，快步朝自己刚刚说的方位走去，便也迅速走到收银台付款，拿起包装好的耳机，悄悄出门跟在余鑫诚身后。
走到秦歌电话里说的十字路口，秦歌先躲在树后，看着余鑫诚四处张望的神情渐渐变得焦急，这才小心翼翼走过去，使劲拍了下他的肩膀，假装终于看到他：“你总算来找我啦？！”
余鑫诚转头看到一脸无辜的秦歌，焦急的神情终于放缓，语气变得无奈而匪夷所思：“这条路不是已经带你走过这么多次，居然还能走丢啊？”
“那以前都是你带着我走，我也没仔细看。谁让你今天走那么快嘛……”秦歌眼神故作哀怨地嘟囔。
余鑫诚想到自己刚刚一个人头也不回走在前面，内心不禁有些懊悔，但想到中午的情形，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神色僵硬地别过头去，只将手伸向秦歌：“拉着，带你去吃饭。”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秦歌心里暗笑着，从背后取出准备好的礼物，轻轻放在余鑫诚伸出的手上。
手心觉察到异样的触感，余鑫诚怔了怔，转头看向手心的瞬间，眼神变得欣喜而不可置信：“这……”
“不生气啦？”秦歌歪着头打量着余鑫诚的神情，“可贵了呢，不许说不喜欢哦！”
“你……”余鑫诚盯着她，眸色逐渐变得幽暗，“这段时间做家教，就是为了买这个？”
“当然啊，不然光靠我的生活费哪里够哦……”秦歌还没说完，忽然被余鑫诚一把拉入怀中，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余鑫诚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语气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傻瓜……你不用这样的……”
“好多人呢！”秦歌惊呼一声，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不时有路人经过，偷偷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眼神，看的她神色绯红的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攥住余鑫诚的衣角：“那个，其实……今天不仅是你的生日，也是我们……”
“我们在一起三个月的纪念日。”余鑫诚在她耳边轻笑着接过话，秦歌突然觉得自己颈间一凉，低头看去，一条细长的白金项链，坠着一个精巧可爱的音符吊坠，在胸前闪闪发光。
“好漂亮！”秦歌惊喜地抬头望着余鑫诚，她记得这条项链是有一次和余鑫诚逛街路过首饰店，看到外面女明星巨大的海报上戴着的这条项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余鑫诚就记在心里，还特地为她买了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它很适合你……”余鑫诚低头专注地望着秦歌，看着她欢欣又爱不释手地一遍遍抚摸着胸前的吊坠，忍不住搂过她，低头轻嗅着秦歌发间的清香，像是抑制不住般地轻声在她耳边说，“好想快点毕业……”
“嗯？毕业？”秦歌还沉浸在喜悦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笨……”看着秦歌迷茫的眼神，余鑫诚脸颊泛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毕业那年，我就到法定婚龄了……”
秦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害羞地低下头别过脸，手指缠着衣摆绞来绞去：“……才3个月，谁说就要嫁给你了……”
余鑫诚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秦歌，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3个月，还是3年，30年，他心里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或许，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将会是他一生的羁绊。
吃完饭，余鑫诚照例送秦歌回D大宿舍。
“下次补课，我去接送你吧。”眼看着快到宿舍楼下，余鑫诚突然开口。
秦歌意外地扭头看向他：“没事啊，我自己坐车去，很方便的，再说距离也挺远，你来回跑多折腾。”
“不行，我可不想再被人截胡。”余鑫诚想到白天看到她和孙旭杨的背影，声音不自觉有些沉闷。
秦歌听出了余鑫诚声音里的情绪，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禁有些好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遇到孙旭杨根本是个巧合。你知道吗，我教的那个小男孩，刚好是他弟弟。”
“是吗？”余鑫诚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巧的事，鬼晓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真的啦！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今天中午我正准备走，他就回来了，正好撞见。”
“你都去了那么多次，就这次遇到了？”余鑫诚仍然觉得不对劲。
“……他家情况有点复杂，他好像不太经常回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秦歌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孙旭杨跟她说的事情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