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延山胸前挂着实习生的名牌,有几个管理人员难免绷起脸,斥他毛躁。
李延山半低着头,喏喏接受批评。
沈愉初清楚李延山刚才是在替她解围,见不得他挨说,把他往身后拉拉,摆手说:“他也不是故意的,算了算了。”
小风波过了,沈愉初得以顺利从和廖永新的死亡交流中逃脱。
沈愉初选择了食堂最角落的空桌,带着李延山先行就座。
本部门的同选好食物,陆陆续续跟过来坐下。
只剩齐刘海甜妹,端着餐盘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的。
沈愉初顺着她频频回头的方向看过去,是培训时见过的圆脸姑娘,眼下正坐在廖永新那一桌冲齐刘海甜妹挥手。
甜妹想跟许久未见的闺蜜同桌,又唯恐单独离开本部门的大部队不妥。
沈愉初笑着扬扬手,“去吧,吃个午饭而已,别搞那么拘束。”
齐刘海甜妹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谢谢Amanda姐姐。”蹦蹦跳跳往圆脸姑娘那边去了。
吃个午餐,一波三折,终于握起筷子开吃,食欲都快过劲了。
她心不在焉地挑挑拣拣吃饭,周明坐她旁边,迟疑几下,还是开口问:“Amanda,升经理的,你考虑过怎么办吗?”
Ivy在上面,沈愉初升不上去,就算通过考核,职位也还是个助理经理。
报告签字轮不到她,换句话说,年终分红拿不到多少,累死累活的职责却一样不少担。
“没想过。”沈愉初不甚在意地抬碗喝汤,“过一天算一天吧。”
隔着大半张桌子,她似乎遥遥接收到了李延山不赞同的目光。
*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没等她坐稳,综管的经理火急火燎冲过来找她,“Amanda,江湖救急!SOS!”
沈愉初早就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个性,“慢慢说慢慢说。”
综管经理急切捶两下隔板,“快,借我两个人。”
“路演啊?”沈愉初问。
第一件跃出她脑海的急,就是明天的定向增发路演。
综管经理狂点头,“对,急需俊男美女撑场面,你快来。”
沈愉初摇头,“Ivy姐会去,我就不去了。”
“你不知道!”综管经理急得直跺脚。
“上一场在桐城办的,我律所的同学也来了,结束后,居然跟我吐槽我们源茂人的颜值不行。”她用力“呸”一声,“上台的领导我控制不了,台下工作人员我还不能全挑颜值霸王吗。Amanda,一雪前耻的机会就在眼前,你真的不考虑吗?”
听完始末,沈愉初哭笑不得,“真的去不了,那天我要代马总出去开个会。”
老板们每天受邀与会的大小会议数不胜数,十分重要的亲自出席,十分不重要的直接推掉或忽略,还有一些不那么重要又需要有人参加的,大多会分派给下面的中层小领导“代劳”。
“那也没办法了……”综管经理失落地垂头,不死心地环视,想再抓几个出挑貌美的男女。
目光扫描到打印机方向,看到正在复印的李延山,综管经理整个人如同被钉住,暗呼一声“卧槽”,直接上前把人拽回沈愉初面前,“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小男模?!”
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死死抓住,李延山满眼都写着震惊。
“你吓到孩子了。”沈愉初无奈地将综管经理的手臂扒开,简单介绍道:“是我们新来的实习生。”
“借我两天!”综管经理星星眼死盯住李延山,低嚎差点破音。
沈愉初简直头疼。
综管经理要了李延山的邮箱,目光黏腻流连,几乎贴在他身上,恋恋不舍,“小帅哥,千万记得穿正装啊,一套那种,领带别忘了系……”
护徒弟狂魔Ana看不下去,“Bella姐,你太吵了,快走吧。”
综管经理不服,呛回去,“干嘛!你们能天天欣赏,就不能包容我多看几眼啊!”
Ana和综管经理一起做哭嚎状,趴在沈愉初格子间上痛苦脸,“Amanda,救命啊!有人抢徒弟啊!快给我作主啊!”
沈愉初生无可恋地和李延山对视一眼。
*
季延崇像以往每一天一样,做好早餐,等沈愉初回复完工作邮件,一起边看早间新闻边吃。
由于体脂率太低的缘故,吃完早饭再晨跑,是他的习惯。
沈愉初是个有来有回的人,不会做饭,就包揽下洗碗外加收拾厨房的活。
跑完七公里回家,进入玄关,听见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动不绝于耳。
季延崇换鞋,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不得不说,相对于工作上的麻利,她在家务上的确不太擅长。
往里走两步,没进客厅,工地施工般的动静停了,她接了个电话。
脑中轻易就能描绘出,她戴着洗碗手套站在一池泡沫前,手忙脚乱点开外放的样子。
季延崇笑了笑。
不知道再以“超市中奖”为借口购置一台洗碗机,她还会不会相信。
第28章
电话是装修公司打来的, 说装修进入了收尾阶段,委婉催促沈愉初结末期款。
第二个电话,是她主动拨出去的, 打给前男友的现任, 所谓的“情敌”。
季延崇记忆中,鲜少听到她用如此示弱的语气说话, “黄小姐, 上回我们说的房子——”
电话对面的年轻小屁孩儿粗鲁且得意,“知道了知道了,急什么,一套不值钱的破房子,谁稀罕坑你。”
不问自答语带炫耀,“我们最近很忙的。你知道, 我最近孕期反应嘛, 申老师一直照顾我, 没有空,等过了这几天, 我会联系你的, 你等我通知吧。”
沈愉初像没有脾气, 温声道:“好的好的,那我等你电话。”
“嘟嘟”的忙音过后,厨房被长久的无声状态占据。
季延崇见识过她满血复活的速度, 无意打扰她的心灵恢复期, 回房拿上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抛开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不谈,季延崇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
她有自己的自尊, 却愿意为一套房子自甘蒙辱。
她敢胆大包天地在室友怂恿下带避 | 孕 | 套主动勾 | 引他,也会在他的屡次试探下收回触角。
她看似逆来顺受,却在他刻意制造的对峙中累建出铜墙铁壁。
不想便罢,一旦想起来,便觉得,不合常理的表述,其实还有很多。
她的示好不是拉近关系的号角,而是生疏远离的壁垒。
她摒弃了除工作以外的全部,却又坦言并非热爱。
她说她只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固执的选择。
她身上有着太多的矛盾,所有的矛盾又似乎和谐在她身体里共生,成功自洽到令矛盾本身都不值一提。
她是清醒着,自愿沉沦到浑浊世间。
共事和同住的状态,让交汇和旁观的交织占据了每天的二十四小时。
季延崇不止一刻意识到,他和沈愉初的相处模式,早已背离了他的初衷。
最开始,他只想替代沈愉初的前室友,成为她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进而探取与陈怀昌有关的秘密。
关系却在双方有意无意的放任自流下,在暧 | 昧和不暧 | 昧的边界反复旋绕,甚至对抗。
他能清楚看见,她那不值一提的心动,和反复无常的抽离。
越是如此,季延崇愈发难以理解她和陈怀昌之间的渊源。
她绝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捞女。
搭上已婚老男人,总得图点什么,不为名利,那就是为情。
这么说起来,陈怀昌倒是和她那个前男友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外表都是翩翩君子,内里是腐烂的黑絮。
但是,像她这样的女人,让你更难以想象,她会陷入一场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纯粹爱情。
无论对方是谁。
*
快速冲凉出来,衣裤对镜穿戴完毕,季延崇垂眼睇一眼蓝底斜白条的化纤领带,笑比河清,握在手中随意搓了搓,捏出道道杂乱的皱褶。
然后,赶在沈愉初出门之前,挑着领带出了浴室,在玄关拦下她,无可奈何地垂着眼角求助,“姐姐,我不会打领带。”
“试了一早上,还是失败了。”
柔软的米色丝质衬衫和笔挺的灰色西装裤是职场人的铠甲,再配上她刚从鞋柜里拎出的黑色低跟高跟鞋,打开门就能化身为无往不前的女战士。
沈愉初狐疑地放下鞋和包,光脚踩在地上踅身,看看皱巴巴跟咸菜似的领带,再看看他的领口,“那你以前是怎么打的?”
“买领带的时候让店员给我打好,后来直接套。”季延崇抬起领带绕过脖子,动作故意笨拙缓慢,喉咙微微收紧,语气自然地可怜兮兮,“没想到昨天洗的时候被洗衣机搅开了。”
手上的领带,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才能皱到这种程度。
沈愉初很轻易就信了这套说辞,让他别动,走到他身前,轻轻踮起脚,接过他手里的领带。
穿过来,搭过去。
还不忘轻声细语安抚他说:“今天别紧张,估计就是迎宾之类的,到时候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笑就行了。”
“哦,好。”季延崇垂眸笑笑。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她微微低着头,头顶的点点碎发在空气中轻盈地飘,睫毛随着手上动作的起伏而颤动,还有扫过昂贵金棕色腮红的饱满苹果肌。
距离无限拉近,她闻上去像一朵浸过晨露的唐昌蒲。
纤细的手指轻巧利落地将领结推上去,衣领向下翻好,整理平整,细致拍一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沈愉初左右端详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浅浅微笑。
神态、动作,若是重叠出另一时空的画面,也许就是即将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同居的日子里,有太多琐碎的片段,让季延崇一时错觉像家。
例如,沈愉初总是加班到深夜,季延崇原本没有进宵夜习惯,也会在零点后准备简单清淡的餐点,两人并肩坐下来,共进夜宵,顺带聊聊当天工作中的琐事。
他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假装乖巧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