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李延山容色镇定,“没有,刚才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沈愉初好心提醒道:“吃不消的话,和Ana沟通一下,让她少压榨你一点。”
  在沈愉初没能分出心神看他的时刻,他的目光穿过起雾的冷气沉沉凝视她,“没事的,我很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
  一天高强度的工作后,职责外的额外硬聊使沈愉初身心俱疲。
  她简单“哦”了声,不再说话了。
  李延山长久地看她一眼。
  到家后,一前一后缄默地换鞋。
  寻常,若是两个人都在家,到了这个时间点,李延山都会来敲沈愉初的房门,碰头凑在一起头脑风暴一下宵夜吃什么。
  而今天,李延山洗完手出来,在客厅碰上拿着干净衣服准备进浴室的沈愉初,只是轻声道了声“晚安”便回房关上了门。
  沈愉初看出他心情不好又不欲多说的样子,没再打扰他,即使心里泛着小小嘀咕,颔首点了下头作为回应,仍如往常一般进浴室洗澡。
  忙碌了一天之后,洗澡不简简单单是保持卫生的基本诉求,更是释放压力的氧活SPA,一套质地细腻香味高级的洗护产品依次宠幸下来,身心都得到了舒缓。
  站在镜子前,举着吹风机,歪头拨弄头发,隐隐约约听见敲门的声响。
  按掉吹风机开关,略显吵闹的嗡嗡声在耳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下清脆的敲门声。
  浴室门的磨砂玻璃倒映出李延山模模糊糊的影子,声音隔着门板依旧清晰,不再清清冷冷,像平时一样带着清朗的笑意,“饿了么?我做点东西,我们一起吃?”
  沈愉初以为他今晚都不会再跟她说话了,很是意外,握着吹风机走了两步,拉开了浴室门。
  半湿的头发,水珠顺着脖颈流进吊带裙里,胸前洇湿一小片水迹。
  李延山匆匆一瞥,视线飞速挪开,低头看地面,喉结轻轻滚动。
  “吃么?”嗓音似乎比平时喑哑两分。
  沈愉初从他飘忽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妥。
  自从合租室友换成李延山之后,沈愉初如果在家穿吊带睡裙,都会外披一件薄外套。
  刚才匆忙之中忘记了。
  她知道现在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
  肩带细得可以忽略不计,V字领外风光半隐。
  每一个毛孔都瞬间张开,拼命往外散发滚烫的羞赧。
  沈愉初故作镇定地放下吹风机,捡起搭在毛巾架上的浅灰针织衫,努力从容地披上,微微侧过身去,边扣扣子边说:“好,我把浴室收拾一下。”
  李延山转身大步往厨房去,走两步,停下了,没有回身,只稍稍朝后偏了偏头,扔下一句“过来。”又向前走了。
  沈愉初顿了一下,拿上毛巾擦着头发,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边擦边想,她好像很少听见,他使用表命令的祈使句。
  *
  通常,在宵夜准备阶段,沈愉初都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等李延山做好饭来叫她。
  但今天李延山难得邀请她参观,又考虑到他心情不虞,沈愉初搬了笔记本电脑坐在流理台旁。
  回复了两封邮件,在停顿思考第三封的措辞时,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了不远处的男人。
  他换上简单的黑T,手起刀落,肩和手臂的肌肉因提刀的动作而紧绷,眼神似专注似放空,所有注视都倾注在手中的银刀尖。
  斜上方有射灯打下,为他镀上一层光,是专属舞台的镁光灯。
  沈愉初第一次,get到男人做饭时的帅气与魅力。
  她想,若此时场景骤换至战场,他也依然能这样运筹帷幄举重若轻。
  比起以往又煮又煎又烤的复杂宵夜,今天李延山只简单做了一份帕尼尼,从中间切半,分在两个盘子里,在台面上放下,单手拖张椅子过来,坐在沈愉初对面。
  沈愉初双手捏起,张嘴咬一口下去,煎蛋、火腿、生菜,和半融化的芝士片,无比满足。
  “为什么这种汉堡叫帕尼尼?”她忽然想起来问。
  “PaniniPanino的复数形式。”李延山没碰食物,一只脚搭在高脚凳的杠沿上,另一只随意踏在地上。
  对面的女人领口露出白皙的脖颈,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刚才洇开的水渍。
  他将视线收回,落在盘中的面包上,解释道:“在意大利语里,pane是面包的意思。”
  “为什么是Panini,不是Panei?或者Paneni?”沈愉初舔一下嘴角的奶酪渍。
  手肘撑到台面上来,大半张脸被面包挡住,只露出忽闪忽闪的大圆眼。
  “-ino是缩小化词缀。例如gatto是猫,gattino是小猫。”李延山盯着她的眼睛,说出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词。
  沈愉初捂嘴“哇”一声,由衷夸赞道:“你懂得好多啊!你的第二外语是意大利语吗?”
  他害羞地咬了下下唇,清浅地笑笑,说不是,“我二外学的西班牙语。”
  沈愉初和他搭着话,一边偷偷观察他的面部表情。
  从他主动来浴室敲门,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直到此刻,隔着流理台转角的对望,她掉进他眇眇忽忽的凝视。
  沈愉初终于确定,今晚,在李延山身上,那一丝丝忽隐忽现的、说不上来的不悦,是冲她来的。
  他略微蹙眉的凝睇里,传递着沈愉初解读不出的信息。
  一种探究,一种遗憾,一种失望,一种……恨铁不成钢?
  收拾完碗筷,沈愉初回房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思量推敲了很久。
  她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会让李延山觉得不开心呢?
  难道上周末本该轮到她打扫卫生间,她漏掉了?
  没有啊,室友口头协议约定,单周是李延山,双周轮到她,上周明明就是单周啊。
  她在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中睡去。
  梦里,她和李延山在会议室,她正拍着桌子慷慨陈词,李延山突然叫停,信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和她平视,手轻轻一推,将她压在会议桌上。
  他手撑在她身侧,目光沉邃地看着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淡淡说:“姐姐,你穿件衣服吧。”
  身上骤凉,她慌忙中低头一看,西装套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睡裙还湿透了,变成半透明的质地,紧紧勾勒在身上。
  沈愉初是捂着心口吓醒的。
  砰砰砰的巨大心跳声余音绕梁。
  她绝不肯承认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由于怪梦来袭,九点上班打卡,她八点钟就出现在了公司大堂。
  在一楼便利店里徘徊两圈,买了一个三明治一瓶酸奶,走到自助收银机前面,刚想刷条码,沉默片刻,又快步折返,拿了一瓶灌装咖啡。
  拎着袋子乘电梯上楼,整层开放办公间都没见人。
  她在工位上放下早餐,撕了张便签条,贴在咖啡罐上。
  【不知道你昨天为什么生气了,
  如果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随时找我聊哦。
  ——YC
  如何落款,沈愉初执笔犹豫了好一会儿。
  公司里以英文名称呼为主,整个办公间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本名,写YC比简写A更保险一点。
  她走到李延山的办公桌前,看了看,将咖啡藏在一摞厚厚的文件后面,便签对着桌角,往里推了推。
  试验一下,正常在桌边站或坐,无论哪个角度都看不见便签。
  “Amanda——”
  沈愉初应声回头,马良才提着公文包挺着肚腩满头汗地往办公室,冲她招手,“正好你在,快来,出大事了。”
  就沈愉初的经验来说,工作的紧急程度,一般要设置成老板紧张程度的双倍。
  如果老板说“不急”,那就是“有点急”。
  如果老板说“没事”,那就是“有点事”。
  而老板如果觉得“出大事了”,那就是天要塌了。
  “好的马总。”沈愉初大脑都晕眩了一刻,高频迈步跑过去。
  她离开后,李延山隔壁的工位,齐刘海甜妹安吉拉手里握着一支笔帽,从被转椅挡住的办公桌下钻了出来。
  安吉拉走到李延山桌前,从文件堆里挖出了那罐咖啡。
  捏着便签,皱着眉迷惑地看了很久上面的留言。
  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身后的纸篓里。
  截断未知信息的传递,安吉拉本想把咖啡放回桌上,手伸到半空顿了一下,挣扎了好几秒,狠心跺了跺脚,拽开拉环,哗啦啦倒进了旁边的绿萝盆栽中。
31
  Ivy毫无前兆的离职消息, 于这个千篇一律的周五上午在办公室传播开来,此前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人人听闻都是一脸愕然。
  尤其是对沈愉初而言, Ivy递了辞职信就干脆请假不来了, 所有工作在没有交接的情况下直接砸向下,打了沈愉初一个措手不及。
  从马良才办公室听完大篇幅临危受命的委任状出来, 沈愉初被迫电话打扰Ivy的休假, 简略过一遍工作上的事。
  谈完工作,电话里短暂沉默,电流的滋滋声静静流淌。
  沈愉初闷声问道:“Ivy姐,定了哪天走?”
  Ivy的嗓音传递出又涩又哑的浮肿感,与故作的轻扬语调格格不入,“惯例三十天呗。不过我把年假全请了, 最近太累了, 正好在家歇一个月, 让我也好好爽一爽。”
  沈愉初顿了下,发声轻软似喟叹, “怎么会这么突然……”
  “外面正好有个好机会。”Ivy自我打气似的哈哈大笑, “而且像老马那种傻叉领导, 我实在是伺候不动了。”
  “之前你不是说季——”
  沈愉初陡然收音。
  从唯一一次说起季太子爷要回来接班,Ivy就再也没提过这茬。也是,在她看过的文艺作品里, 豪门世家都风起云涌的, 说不准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数。
  诸多起伏,最终汇成一声轻微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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