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人声沸腾嘈杂,她花了些时间听清楚,人已经到了身边。
  “是沈经理吗?经常听莉莉说起你,啊呀没想到原来真人这么漂亮!”身着大红色旗袍的中年女人端着酒杯,满脸堆笑,“我们家莉莉说了,你平时在公司很照顾她的,谢谢你啊。”
  沈愉初从胸花认出来人是lily的妈妈,忙礼貌地回身站起来,先贺了恭喜,再笑着摆手道:“没有没有,是Lily本来就很优秀,很能干的一个孩子。”
  “哪里哪里,那孩子懒着呢,还是要谢谢你多多栽培。”喜日子,又听人夸自家女儿,Lily母亲笑得嘴都合不拢,抬手掩着,感谢的话说了一堆,忽然想起什么,“稍等一下,我把我先生也叫过来。”
  Lily爸爸被拽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哪喝上了,面上红通通的又是喜意又是酒意,伸出手掌,问:“怎么称呼?”
  沈愉初微笑回握手,“免贵姓沈。”
  Lily父亲大脑迟缓地转了一下,“沈什么?”
  沈愉初无奈瞥一眼正在试图喂申杰吃糯米红枣的黄雯雯,笑道:“叔叔您叫我小沈就好。”
  Lily父亲双眼迷茫地盯着她,大着舌头,不太合适地紧紧追问道:“我知道你姓沈,你说过了。我是问,你叫沈什么?”
  身形摇摇晃晃,但大有一副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决心。
  以前贺欢每次摊上倒霉事,回家都会捶胸大悔出门没看黄历。
  沈愉初现在多少能感同身受了。
  不好在人家女儿大喜之日不给面子,看实在躲不过去,她只能硬着头皮颔首答:“我叫沈愉初。”
  耳边一直不停的女生嗡嗡碎碎念声在顷刻间停了。
  Lily母亲刚刚被其他客人拉住说话绊住了脚,这时才匆匆赶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老公从沈愉初身边拽走,责怪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
  不住地对沈愉初致歉,“沈经理,我先生喝多了,你不要见怪啊。”
  “没事,叔叔高兴嘛。”沈愉初笑了笑。
  再寒暄几句,主持人上台提醒宴席即将开始,Lily父母被来寻的伴娘带走。
  沈愉初尽量忽略圆桌对面直勾勾射来的目光。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和黄雯雯只需要交割房屋时见一面。
  仅婚礼同桌的一面之缘,黄雯雯未必记得住。
  但显然一切都都偏离了她的设想。
  现在还要不要打招呼,成了她眼前棘手的难题。
  没等沈愉初权衡清楚,宴会厅灯光暗了下来,台上的表演开始,新郎新娘、伴郎团伴娘团、三叔六伯齐齐上阵,节目层出不穷。
  黄雯雯安静了几分钟。
  黄雯雯当然知道“沈愉初”。
  从认识申老师的第一天起,沈愉初这个名字就一刻不停、冤魂不散地出现。
  所有人都在夸,申老师的女朋友美丽、申老师的女朋友能干、申老师的女朋友温婉大气。
  黄雯雯从来没有把沈愉初看在眼里。
  在她心里,快要三十岁的女人,无非是人老珠黄的,毫无女性竞争力的,每天只会对着镜子苦恼眼下新出现的细纹,一并哀悼无法挽回的青春。
  毕竟,在黄雯雯这个年纪看来,连二十五岁都像是永远到不了的明天。
  但黄雯雯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沈愉初这么漂亮。
  太漂亮了,出乎意料的漂亮,比大学城里见到的所有女同学都要漂亮。
  五官是黄雯雯原来只在国际超模脸上见过的大气。
  一袭浅雾霾蓝色的连身裙剪裁良好,不喧宾夺主又不过分简单,完美勾勒出腰线和臀线。
  不老,一点都不老,少女的青涩尚未彻底褪去,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成熟清俊的女性魅力。
  而且,不仅漂亮,沈愉初还落落大方、进退得体。
  甚至,从黄雯雯走进宴会厅开始,一直到现在,就不停地听见有人在夸沈愉初。
  嫉妒无法抑制地出现在脸上,使她面目扭曲狰狞。
  大家都在沉浸观赏节目,突兀出现的女声又细又尖,“呀,有苍蝇!”
  沈愉初立刻反应过来,攻击是针对她而来。
  她静默两秒,默念两遍“房子”,没搭腔。
  台上是伴娘团的古风舞蹈,白纱轻扬,似一只只纯洁的翩翩蝴蝶。
  耳边,是隐隐却尖利的指桑骂槐。
  “老公,你说有些苍蝇怎么就阴魂不散呐。”
  “哎呀真烦,一天的好心情就被搅坏了。”
  “刚才我就说我们不要坐到这边来啦,这边全是穷人——”
  从刚才就不满的阿姨听不下去了,不顾是不是在婚宴上,厉声斥道:“小姑娘家家的,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
  黄雯雯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被人吼过,懵了一瞬,当即拔高音调刺回去,“我说你了吗?”
  阿姨怒火中烧,“‘这边都是穷人’,是不是你说的?!”
  黄雯雯的眼泪重新出鞘,嗓门却不服输,抹着眼泪尖牙酸道:“穷就穷,还不让人说了。”
  沈愉初听不下去,拎包起身离开了大厅。
  天空灰如稀释后的墨汁,外面淅沥沥下了中雨,她没开车来,点开打车软件,前面排了一百多个人。
  干脆走回家。
  雨滴看似细如牛毛,连续不断地浇在身上,肩头很快湿透了。
  高跟鞋踩到两块松动的地砖,污水在小腿后侧溅上几滴泥点。
  沈愉初烦恼地冒雨拉开手提包拉链,想找出湿巾。
  湿巾没找到,先翻出一只嗡嗡震动的手机,电话来自“妈妈”。
  沈愉初接通电话,“喂妈——”
  第二个“妈”字还没有喊出声,就被急促截断,“初初,你和申老师分手了?”
  心揪在喉咙口,沈愉初霎时唇紧抿住。
  沈妈妈根本不等她的回应,兀自语速飞快,“你爸前几天给申家寄了一箱柿子,被快递退了回来,我刚才打电话问申妈妈,才知道你们分手了。”
  其实实际不止如此,申杰的妈妈还在电话里尖酸炫耀找到一门好亲事,话里话外嫌弃沈愉初配不上他们家儿子。
  被女儿蒙在鼓里,又莫名被前亲家阴阳怪气一顿,沈妈妈没有半分好语气,短促的气音又急又粗,“申老师多好的人,你怎么就把握不住呢?我跟你爸早就跟你说过,你那脾气得改改,天天摆张臭脸,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
  雨越下越大,马路牙子上积了一摊水,一辆公交车贴着路边驶过,飞溅起一大片水花。
  沈愉初跳着躲避,沉坠的心却没有随着跳跃的动作浮起来,她喃喃且无用地试图安慰,“没事的妈,我在接触别人了……”
  沈妈妈腾一下炸开,“你以为你还年轻啊?年纪老大不小了,上哪里再找像申老师这么合适的?念的书又多,又好说话,对以后小孩的教养也好。你跟我说说,人家申老师脾气这么好,都受不了你,你还不反思一下为什么?!”
  再多听一句,沈愉初觉得自己都有可能哽咽出声。
  她急促扬高声调,“妈我有工作电话进来下次再打给你。”
  飞快挂断电话,设置拒绝接听。
  雨水疾降,在手机屏幕上汇成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她一直没有告知爸妈她和申杰分手的事,就是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在她父母看来,快三十岁了还没嫁人的女人已经剩得不能再剩,而且,再没有比大学青年讲师更完美的女婿了。
  沈愉初觉得,今天真的糟糕透了。
  她觉得难堪,觉得倒霉,觉得愤懑,需要勉力才能维持不失态的状态。
  太过分了。
  这一切都太过分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胸口化身堆放陈粮的粮仓,泡了满仓的陈醋,又闷又堵,酸得发胀。
  麻木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已经感觉不到雨点砸在身上,远远能看见小区大门顶上那盏圆球状的亮灯。
  沈愉初越走越慢,直到停了脚步。
  她不想就这么回家。
  浑身湿透,裙子黏在身上,头发一缕一缕往下淌着水。
  她不敢想象,让李延山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这超越了她对之前发生的任何一件事的在意程度,比今天的所有窘态加起来都要可怕。
  沈愉初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坐下,包甩在旁边,脸埋进手掌里,思考是不是先去商场买一套新衣服,再去SPA店洗个澡,干净光鲜地回家。
  一件宽大带着体温的外套从天而降,包裹住她。
  暖意瞬间从颈后发散开,融进了每一寸每一寸的肌肤,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温暖的怀抱。
  “姐姐,我来接你了。”
35
  李延山带来一把格纹的大号伞, 勉强可以遮挡住两个人。
  沈愉初缩在伞下,依旧选择披着他的外套,头被完全包裹住, 手在下巴处捏合下摆, 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她只简单推说是没打到车,于是冒雨回家。
  李延山撑着伞静静走在她身边, 什么都没有问, 只附和抱怨几句突如其来的大雨,不让关心的话语二度撕扯她的难堪和狼狈。
  沈愉初不确定这是出于大男生的粗线条还是敏感的体贴,但是无论怎样,她都对此心怀感激。
  回到家,花洒开到最大,一场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带走了所有的寒意。
  头发抹上护发精油, 用吹风机吹至半干, 淡淡栀子花的香味萦绕身周, 连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
  沈愉初隐约听见门口有说话声,手指拨弄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看见李延山刚关上门, 正站在玄关处拆包裹。
  薄薄的一条针织空调毯, 白色和明黄色交错的方块,颜色鲜亮明快,展开一抖, 阴沉的天被瞬间点亮。
  茶几上, 在她习惯的座位前面,一个白色的厚马克杯乖巧放置,杯中冒着腾腾蒸汽的热巧克力,面上漂着两朵胖乎乎白晃晃的棉花糖, 随着热浪起伏有“duangduang”的软糯质感。
  “给我的?”沈愉初笑着走过去,热巧端至面前晃一晃。
  视野里,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越走越近,停在她面前。
  李延山抓住毛毯的两个边角,自后向前包住她。
  沈愉初在无限放大的近距离里看见,他嘴角微不可觉地勾了勾,眼里有什么奇异的情绪一晃而过,手上动作往反方向交叉,将她裹成了一个结实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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