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激昂的情绪一泻千里, 近乎类似动物大迁徙中找不见同类的茫然失措。
她拼命踮起脚尖,于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探寻。
沈愉初顿住。
张惶被暂停在目光定住的地方, 少年感十足的大男生实在太过醒目, 他笑得露出几颗足以反光的白牙, 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穿得像个冷酷的黑衣杀手,手里却高高举着一支粉色的、散发着草莓香气的、胖嘟嘟熊爪样式的冰棍。
终于来到她身边,将保护完好的小粉熊递给她, 李延山笑得都腼腆了起来, “给你的。”
“谢谢。”沈愉初接过来,不知道她的嘴角此刻都翘到了天上。
拜刚才的惊鸿一瞥所赐,有蠢蠢欲动的男人历经千难万阻挤上来,可惜搭讪的开场白还没出口, 就被李延山由上自下地冷冷一瞥挡了回去。
沈愉初见他那么自觉充当护花使者,而且还嘬着他“上贡”的甜滋滋的冰淇淋,听着耳边如鼓擂擂的隆隆心跳声,也就无所谓计较他悄悄乘势揽住她肩膀的动作了。
一个小时的花车巡游结束,沈愉初找到城堡形状的垃圾桶,游乐园像有一顶名为“童真”的结界,她被无穷无尽地熏染,一时脑热,踮脚做了个投壶的动作,幼稚地将冰棍杆儿远远投掷进去。
李延山在几步外的路灯下笑着等她。
沈愉初内心直呼救命啊。
那眼神看上去,居然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像是在看人类幼崽的温柔宠溺。
明明他才是年纪小的那个,他才应该被大人娇宠溺爱。
沈愉初忽然懊悔,没让小朋友如愿蹦一回极。
舒缓的碰碰车和欢快的花车游行,他其实并没有表露出兴致索然的样子,但沈愉初还是倍感愧疚。
她摊开地图,试图在惊险的娱乐项目里挑出一个刺激程度适中的。
挑来择去,沈愉初最终将目光聚集在过山车乐园上。
她牵一牵李延山的衣袖,指着远方露出的轨道最高点,尽量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想不想去坐那个?”
由于是家庭式主题公园,这里的过山车不是欢乐谷那种上天入海式的云霄飞车,门口的提示标牌注明十二岁以上即可乘坐,坡度和落差可见都不大。
“真的?你可以吗?”
李延山半信半疑地回问她,略感担忧的不信任表情。
沈愉初豁出去了,假意哼一声,已经在拽着他往入口走了,“你不要小看我哦我跟你说。”
李延山被她扯着袖口,“嗤”地笑了声。
一左一右坐上车,绑好安全装置,听启动音乐播放,车厢往前慢慢滑动,等待第一个甩动高 |潮的到来。
刚才放了豪言说不怕,沈愉初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手都快要抠进泡沫坐垫里。
“姐姐。”李延山轻缓地把她的手拉出来捋直,顺着她紧绷的目光看进她的眼睛,“我有一个请求,可以答应我吗?”
沈愉初的大脑已然应激性自动关闭,盯着侧面深黑的瞳仁,一副听之任之的呆滞模样。
黑眸中心是深邃漩涡,语音幽幽远远的,像蛊惑,“害怕了,或者开心了,像别人一样,叫出来。”
“啊。”沈愉初愣愣回了一个气音。
李延山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肩窝。
身后猛然发力冲向最高点。
“不要压抑,不要习惯于被动接受世界强加给你的情绪,可以将尖叫视作你给予这个世界的反馈。”
在沈愉初放慢了的思维里,这是被抛向最高点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潜意识帮助过载的CPU处理了。
脸部肌肉在迎面扑来的气流中放松控制,声带和发麻的头皮共振,被急速翻涌的血液激到咽喉处。
“啊——”
尖叫声激出的同一时间,李延山握住了她的手。
她条件反射转过头看他,正坠入他沉静望过来的银河。
车厢倒翻在半空中,犹如悬在空中飞舞。
沈愉初听说过一种心理学效应,叫吊桥效应,将走在吊桥上的惊悚生理唤醒错误归因为看见美丽异性的心跳加速。
她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因为吊桥效应作祟。
心头小鼓快要被敲出爆破的高音,心动过速强烈到惊心动魄。
*
手脚发软地被李延山扶下过山车,沈愉初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缓了很久。
李延山又买了一支猫爪冰淇淋来哄她。
奶香浓郁在鼻尖萦回,香草味麻醉了战栗的心。
李延山在她旁边坐下。
他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吞咽的动作,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喉结滚下,隐没进黑色的领口。
沈愉初吮着甜软的奶油,不自觉观赏了水珠滑落的全过程。
面容发烫的,惊觉着收回眼神。
她在惊悸中后知后觉。
刚才,在过山车上,她竟然,被一个小朋友谆谆告诫教做人了。
她简直失笑,玩闹似的拍了他一掌,“从哪里学的那些话?”
李延山也不知道躲,傻乎乎地挺着任她揍。
他一秒明白她在说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瑜伽馆打过工,上岗前要专门培训这种话术,老板说现在的客人都吃这一套。”
说这话时,他满脸真挚。
太用力的真挚,真挚到荒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看见他无比真诚的神态,沈愉初心中,都会吊诡地浮现出一股来路不明的不真实感。
“妈妈,你看有公主——”
沈愉初的忖量被近乎破音的亢奋尖叫声截断。
旁边一个经过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叫起来,盯着沈愉初头上的皇冠,眼里迸出无穷的星星,无限羡慕垂涎。
沈愉初笑着起身走过去,蹲下来,眼神征得女孩妈妈的同意,将皇冠摘下来,插至小女孩的发间,“你是小公主。”
女孩妈妈笑着谢过沈愉初,摸摸小女孩的头,引导她道:“你有皇冠啦,现在你该说什么?”
“谢谢阿姨。”小姑娘甜甜仰头道。
女孩妈妈僵了下,尴尬地瞥了眼沈愉初,纠正道:“你应该说谢谢姐姐。”
小女孩摸着皇冠,眨巴眨巴眼睛,小脑瓜转不过来,陷入了迷惑。
幼儿园老师明明告诉她说,只要见到和妈妈差不多大的女性,就要叫阿姨。
眼前的漂亮阿姨,虽然好漂亮好漂亮,比动画片里的公主还要漂亮,但看起来只比妈妈小一点点呢,为什么是姐姐呢?
“没关系。”沈愉初理解地笑了笑,对女孩妈妈宽慰地摆手。
对小豆丁大的小孩来说,她确实算是阿姨了。
女孩妈妈向她投以感激的一望,对小女孩说:“我们要和哥哥姐姐告别啦,告别之前要说什么呢?”
小姑娘热切地挥挥胖乎乎的小手,对李延山说“哥哥再见”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再看向沈愉初的时候一时没改过口,懊丧地挥了下小拳头,“阿……姐姐再见!”
送别了小女孩,沈愉初眼睛止不住往身旁瞟去。
男生身形挺拔,碎发迎风,没有受过社会磋磨的年轻人,哪怕全身黑色打扮故作老成,浑身亦是掩盖不住的青葱气息,汩汩往外冒。
相差五岁。
其实也只有五岁而已。
沈愉初第一次直观地惊觉,五岁年龄差,竟然就可以跨越辈分,形成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似鲜明的鸿沟。
人为营造的梦幻城堡轻而易举促成了虚高的心境。
原来游乐园也会打烊。
沈愉初一瞬间失语,飘飘忽忽的,重新降落回现实地面。
“我们也走吧。”温热的手从侧面伸过来,进进退退,犹犹豫豫地磨蹭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敢直接牵上去。
手插回牛仔裤口袋里,李延山忽然看她,害羞地咬了下唇,眼神闪烁地,叫她“公主”。
*
Ivy的辞呈在人事系统里获批。
沈愉初正式升为经理,获得搬进独立办公室的权限。
这天午后,她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搬家”。
Ana扒着办公室的门露出半个头,手里拿着张表,问:“Amanda,下周团建征询地点,你想选哪里?”
沈愉初忙得没空看内部邮件,闷头在一堆纸箱里,“有哪里——算了算了,你随便帮我选一个就行。”
“好嘞。”Ana低头在纸上随意打了个勾,“要帮忙吗?”
沈愉初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周明面色苍白地冲进来,“不好了!安吉拉和孙副总吵起来了。”
第37章
副总裁和实习生对拍桌子的千古奇闻, 眨眼间就传遍了公司上下。
沈愉初风风火火从季延崇面前冲过去的时候,他刚收到钟文伯的微信。
钟文伯来征询他的意见:【您看需要我介入吗?】
季延崇感受着她疾步奔过卷起的风,带着清晨露水花香味的清风。
忽然有些好奇, 昨天的“敲冰实验”是否初见成效。
他想知道, 她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自我界限不清晰, 佛系到了一定境界, 落在他人眼中,便有些滥好人的地步了。
季延崇目送她远离的方向,盲打回道:【让她去。】
*
在公司这个小社群中,地位上的悬殊注定了安吉拉会吃亏。
沈愉初几乎健步如飞地奔到副总裁孙宏达办公室门口,
大老远就听见孙宏达毫无形象的咆哮。
门前聚集了一小圈看热闹的同事,见沈愉初来了, 自发让出一条小路。
面上表情纷呈, 揶揄也有, 同情也有,震撼更多, 等着看她怎么收拾烂摊子。
廖永新也在场, 替沈愉初敲了敲敞开的门, 低声通报道:“孙总,Amanda来了。”
沈愉初短促吸一口气,整理了下面部表情, 带着恰到好处歉意示弱但又不过分谄媚的笑容, 跨进办公室,顺便带上了门,隔绝外面指指点点的各路视线。
齐刘海甜妹安吉拉垂着脸站在孙宏达办公桌对面,果不其然已经哭花了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