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周明那一点隐秘的心意,她不是一无所觉。
但在周明有所表示之前,神谕出觉得并没有必要挑明,让同事关系陡然变得尴尬。
况且,自从安吉拉被开除以后,周明对沈愉初的态度始终战战兢兢,担心受连累,也为没有教好实习生而丧气。
诸多因素共同作用,沈愉初决定就像普通同事一样对待周明。
“唉……”
李延山幽幽地,叹了极长极沉重的一口气。
不得了,小孩眼帘垂了、嘴角耷拉了,甚至连宽肩都垮了下去。
年轻人的吃醋,和告白一样直球,直白地将人架在火上烤,也让人心最快升温。
周明的事情另说,她先得把这条垂头丧气的大狗子哄好。
可是不能说话,光靠打字解释起来太过复杂。
要不直接推说她不知情?
太假了,这小孩精着呢。
沈愉初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很快打下一行字,戳了戳仍旧摆着造型在一旁深沉黯然的大男生。
李延山神色黯淡地侧过身,往她手指的方向看。
鲜活的光亮从天而降,眨眼就覆满了他的双眸。
【但我不喜欢他呀。】
沈愉初暗自撇着嘴偷看他的侧颜。
到底是年轻人,再是五官分明线条流畅,笑起来的时候,苹果肌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像是下一秒就要嘭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化身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Attention,你嘴角咧得太夸张了。】
“哦,抱歉。”李延山屏了屏呼吸,试着收敛,但明显成效甚微。
确定前后左右没人关注,沈愉初掩着嘴小声,“嘁,小孩。”
*
本次团建行程两天一夜,公司选定下榻在游乐园的主题酒店,规格略超标,因此经理级别失去独居单间的权利。
沈愉初和ana分在一间,听说是以某部少女漫画为主题的主题房,走进房间即像是步入某座欧洲中世纪城堡,化身贵族公主,在高雅的古典乐中醒来,女仆微笑轻挽白色帐幔,浪掷整个上午穿一条繁复的蓬蓬裙,撑着碎花洋伞在花园悠闲品一顿下午茶。
Ana一进房间就到处狂奔,大呼老年少女心复苏,“等我找到对象,一定要来住一次!”
嗷呜嗷呜嚎了几声后,突然抽风,扯过白纱床幔往头上一盖,矫揉凹造型,“Amanda,快看!我像不像在逃公主?”
沈愉初占据写字台,摆正电脑,旋身配合地骑士躬身,“公主,我准备开始浪漫地看你们发给我的尽调报告了。”
Ana傻眼,“你也太惨了……”
“再不走,你就别去玩了。”沈愉初敬业地换上一副早年播音腔,“噢我的安娜公主,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是说,拜托留下来帮我好吗?尊敬的公主殿下。”
“本公主很忙的。”Ana小碎步往外溜,真正意义上成了在逃公主本主,拉开门正好看见李延山,一把抓住胳膊塞进门里,自己往外一跳,讨好道:“我把我亲爱的徒弟押给你行吗?我快一整年没有休假出来玩过了。”
沈愉初捧着肚子笑得不行,假装绷着脸,脸上肌肉都崩酸了。
“反正你们俩都是工作狂魔,肯定对游乐园没兴趣。好了本公主已经决定了,此事休得再议,退朝吧!”Ana心知沈愉初没生气,演戏演全套,台词从进口剧集跳跃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古装剧也没在意,谄笑着弓着腰关上了门。
李延山没跟上剧情,好好走着路走到一半,猝不及防被扯进来,一脸懵怔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沈愉初,开场白都忘了组织。
沈愉初觉得刚才的小剧场有点羞耻,看向电脑回避视线,不走心地说:“你想玩就去吧,我们开玩笑呢。”
“我不去。”李延山已然从迷惘中走了出来,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抱手靠在写字台桌面边缘,热枕的目光和直白的话一齐发动攻击,“我想看你。”
沈愉初惊愕愣住,全部大脑神经都在皱缩。
谢天谢地,他没有说“我想玩你”。
不过,这句话的谐音,是不是更像我想干……
瞳孔地震,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抓耳挠腮。
她悚栗地甩了下头,将恐怖的联想从脑子里甩出去。
“姐姐,你怎么脸红了。”
沈愉初连头也不敢抬,全身力量汇聚在食指前端,把鼠标左键按得咔咔直响。
愤愤腹诽,真是学坏了,这么干净的人,居然都会不怀好意地笑了。
社会真是个大染缸!
作者有话要说: attention:注意,警告
第39章
沉默一时弥散开来。
却并不是尴尬, 美好浪漫的环境加成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奇妙氛围,整个房间变成一个连续不断加压的密封罐头,再强的冷气也对冲不了加温的速度。
尤其是, 当两步以外就是两张松软的床, 蓬松绵软的质感,看到就恨不得能一头栽进去翻滚。
“咳咳——”沈愉初按住手背上不听使唤执意耸立的汗毛, 清了清嗓子, 一本正经布置任务,“既然来了,你帮我把大家各自的part整合一下,格式字体调整齐,逻辑不通的地方简单改一改。”
“哦,好的。”李延山很快回自己房间搬了电脑过来, 配合她的公务腔, 郑重其事请示道:“经理, 请问我可以坐您对面吗?”
沈愉初低头专注回邮件,问句简短从脑海里荡过, 没有敏锐察觉不妥的信号, 随口应道:“行啊, 随你。”
没几分钟,她发现她陷入了一个赤 | 裸 | 裸的视线圈套。
隔桌相对,李延山打两个字, 就要抬起头眼神闪烁地盯着她看一会儿, 埋下头去再打两个字,又瞥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兀自开心又羞涩地笑起来。
灼热, 频繁。
“Stop——”沈愉初有种接受监考的坐如针毡感,受不了地叫停,抬起头时却愣住了。
李延山把沙发座的脚踏搬过来了,摆在写字台前,蜷腿勉强坐下。
那么高大的个子,手长腿长的,拘束在小小方方的沙发脚踏上,就像网图里被强行塞进儿童下午茶套装的可怜爸爸。
沈愉初本想责他两句,不想被他滑稽又可怜的样子逗笑,气势没堆起来,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着叹气,“二十分钟发给我,不然……”
“不然?”他好奇地探视。
沈愉初气得冷哼,还敢反问,难道这小孩还想跟她讨价还价不成?
“不然我就自己做。”她刻意冷声道。
“不用不用。”李延山这回真急了,立马全情投入,“我现在做,马上就好。”
果然冷脸才能出效率,不到十分钟,屏幕右下角弹出新邮件提醒。
沈愉初得意哼一声,双击点开。
是关于源茂近期准备收购的一家3D打印企业的尽调报告。
逢当集团要进驻完全不了解的行业,通常习惯是站投本部和专业第三方机构分别做DD,互不干涉,调研结果交叉互补,共同为管理层提供决策依据。
但这次不知道马良才在高管会议上怎么忽悠的,竟然没有额外聘请第三方,全部重担都压在了战投部,所以沈愉初格外尽心,生怕出一点岔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点开PPT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个项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容乐观。
正文内容开始的前几页就让人无语。
沈愉初几乎扫一行叹一口气,放开鼠标,电脑顺滑推至李延山面前,指尖清脆点点屏幕,“你怎么看?”
李延山明显地顿了很久,迟疑地眨了下眼,“可以……直说吗?”
和聪明人沟通就是顺畅。
沈愉初笑着鼓励他,“那你试着委婉一点说说看?”
李延山思考几秒,缓缓开启山路十八弯的铺垫,“我经手过的项目还不多,经验上可能有所欠缺,视野也不是很到位——”
“也不用这么委婉。”沈愉初挥挥手,示意他直接点,“你的能力我知道,不用这么自谦。”
“整个行业尚未出现爆点,规模化量产暂未实现,行业发展不及预期。”李延山语速快直简略。
行业报告能看到的内容,显然没有答到沈愉初想听的点上。
她很快就释然笑了笑,心想她是不是对实习生的要求过高了。
李延山忽然一个转折,“不过依旧是个前景广阔的行业,只是试试水的话也无妨,行业发展问题倒是其次。”
“嗯?”沈愉初感兴趣地撩了下眼皮,“但是?”
他为难地僵了下,含含糊糊道:“这家公司的股权架构……好像有点问题。”
何止是“有点问题”,股东的地点从百慕大到英属维尔京,没几家可追底细的,壳公司一层套一层。
沈愉初闭着眼摇头,头一下往后倒在座椅靠垫上,“我要是管理层,这份报告翻开的第一页我就不会往下看了。股东壳套壳的,通通没有业务实质,说没问题都没人信。”
李延山默契地应景叹气,快步起身离开,几分钟后,端了杯热腾腾的红茶回来,放在她面前。
“谢谢。”沈愉初下巴抵在杯沿上,吸着冒上来的清新热气回血。
摆明了有问题的项目,为什么公司还会主动去投呢。
就看利益蛋糕端在哪位高管面前了。
她把周明写的否定意味极强的结论页读了好几遍,五官苦恼皱在一团,“所以conclusion不能这么写啊……”
光标闪烁,删删减减,噼里啪啦一通大改后,发给马良才。
长出一口气,合上电脑。
对面,好看可爱的脑袋嗒在竖握的拳头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珍珠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憨乖大狗狗的即视感又出现了。
沈愉初忍住想狠rua一顿头毛的冲动,瞥了眼过午的时间,“辛苦啦,快去找他们一起玩吧。吃顿好的,回来找我报销。”
李延山一动不动,“你不去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啊……”她苦着脸伸懒腰。
“那我帮你。”他坚决得像块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