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一点也不甜了,气得背一抽一抽的,手背不停抹眼泪。
孙宏达的造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气得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喘大气。
手掌一看就是拍桌子拍多了,通红通红的。
“孙总——”沈愉初上前挡住安吉拉,微笑开口问好。
不出意料被孙宏达炸 | 药桶似的打断,“Amanda,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平时是怎么管教下属的?他们在战投,也是随随便便就冲进你办公室,对你没大没小撒泼?”
“是你先说我们的!”安吉拉从沈愉初身后冒头,奋起反抗。
沈愉初一把把她拉回来,往身后一塞。
心里极度费解,明明平时貌甜嘴甜的小姑娘,敢跟副总裁拍桌子就够令人震惊的了,怎么一轴起来,十八罗汉都抓不回头。
她在来的路上听周明说了大致情况。
起因是战投部做了一个新品牌的市场开拓计划,发到孙宏达手上,孙宏达看完大骂狗屁不通,被在市场一部实习的圆脸姑娘午饭时转告给了安吉拉。
下午安吉拉来市场一部送东西,正巧又听见孙宏达开着大门在办公室里挑刺,据说情绪十分激动。
计划的分析和评估内容主要是周明负责,安吉拉也跟着打了不少下手,工作心血被diss到一无是处,小姑娘一时没忍住,直接和孙宏达刚了起来,吵得一层楼都沸腾了,孙宏达气得要直属经理去领人。
孙宏达是众所周知的暴脾气,当即跳起来怒斥,“你当我这里是什么,菜市场啊?!”
孙宏达骂骂咧咧地骂,安吉拉呜呜咽咽地哭。
面对一个没气量到连实习生都要计较的副总裁,和一个没眼里见到没理都敢正面刚老板的实习生,沈愉初耳朵嗡嗡响,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紧。
孙宏达对安吉拉发脾气不算解气,直指沈愉初,“Ivy走了你才接的班,你要是管不好手下的人,就趁早让老马换人管!”
沈愉初决定先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甜妹带离战场,不然骂战永远不会结束。
她再三保证会给孙宏达一个满意的答复,孙宏达才同意让她把人领回去了解情况。
*
考虑到经理办公室可能会让安吉拉更加紧张,沈愉初挑了走廊尽头最小的一间会议室,给安吉拉倒了杯茉莉绿茶。
锁上会议室的门,在白色小圆桌前面对面坐下来。
沈愉初耐心等到安吉拉抽抽噎噎擦掉半纸盒的抽纸,垃圾桶存了大半揉皱的纸团,女生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我知道这次,你本意是为了集体荣誉而争,我很感激。”沈愉初顿了顿,尽量放柔缓了声音,不刺激此刻过于敏感的脆弱神经,“但是,这件事,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安吉拉猛地抬起肿红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显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处。
沈愉初没有抱安吉拉一开始就清醒的期望,柔声说:“无论出于哪种原因,你都不应该当众对副总裁大呼小叫。”
安吉拉不服气,“可他贬低我们这么多人做了这么久的心血,说得特别难听。”
沈愉初说:“我猜猜,是Kathy告诉你的,对吧?”
Kathy是圆脸姑娘的名字。
安吉拉眼泪鼻涕地呼气,鼓出一个大鼻涕泡,双眼迷茫,“你怎么知道的?”
沈愉初有些无奈,吸了口气,依然耐心道:“和好朋友之间私下抱怨是一回事,大张旗鼓拿到台面上争执又是另一回事。这里是职场,观点不合就要扯着头发吵架的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吉拉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抢话道:“可是他也骂人了!”
沈愉初简略颔首,没有否定,“是,这就是职场不公平的地方。”
和实习生小姑娘拌嘴的副总裁,也真是够闲够无聊够做得出的。
但她不能这么说。
安吉拉瞪着圆圆的大眼,不理解地望着她。
沈愉初起身出去,再回来时,带了一盒棉柔洗脸巾,递给安吉拉,轻声道:“洗个脸,去给孙总心平气和道个歉,能做到吗?”
“凭什么?”安吉拉一瞬仿佛被触到逆鳞,难以置信地受挫语气,“Amanda姐姐,你怎么会这么决定?!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看着眼前刺猬一样软硬不吃的年轻人,沈愉初忽然觉得疲惫,为这一桩从头至尾就很荒唐的事而感到乏力。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处理?”她一动不动,冷静地问。
安吉拉噎住,眼睛转了好几圈,握拳愤起,“找马总为我们出头!我们明明是占理的!”
沈愉初不带感情,“再吵到陈总那里去,让陈总给我们当裁判,对吧。”
安吉拉一愣,先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被沈愉初一提醒,可能自动代入班主任解决学生争端的画面,用力点头。
沈愉初被过分的天真堵到一时滞塞。
“你看过古装电视剧吧?”她思考了下,换了种方式,尽力试着靠拢年轻人的思维,循循善诱的温和口气,“我们这样的部门,听上去好像运筹帷幄很厉害,其实在古代,大概就相当于王公贵族养的门客、幕僚一类,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但是呢,孙总手下的前台部门,对于整个公司来说,是冲锋陷阵的将军,是盐总商、是铁冶所,是整个国家存在的根基。你想想看,在不是根本性问题的矛盾面前,主公会选谁呢?”
安吉拉听进去了,讷讷的熄了片刻声,想起了什么,又支棱了起来,“可是入职的时候HR明明说过,鼓励我们和领导有话直说,把新鲜思维带入源茂。HR还说,领导都很宝贝我们实习生。”
引导变成了一场你来我往的机锋,沈愉初感觉耐心在无邪面前一点一滴流逝。
先前她还觉得奇怪,照她的观察,安吉拉并不是挑事精的性格,怎么敢到副总裁面前拍桌子。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世上真的有“无知者无畏”这件事。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工作职责居然包括——教导实习生“不要跟副总裁吵架”。
她平视着小豹子一样高高噘嘴的安吉拉,沉声打破安吉拉过于理想的职场设想,“你有工作上的想法,当然可以在领导面前直抒胸臆,但如果只是为了发泄私人情绪,那么平等原则并不适用。”
气流像停滞了,安吉拉眼泪哗哗往下掉,终于无话可说了。
沈愉初准备起身。
没想到安吉拉钻了牛角尖,平常看着胆子不大的人,一旦破罐子破摔起来,不撞南墙的决心简直让人咋舌。
将棉柔巾盒子往桌上一摔,突兀嚎啕起来,“你偏心!你这种决定是针对我,你只是不想保护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沈愉初缓慢眨了下眼睛,非常讶异。
安吉拉擤着鼻涕搓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质问:“如果是周老师,你还会逼他去道歉吗?”
沈愉初快要被气笑了,声线无波澜地坦诚,“如果是周明,我刚才当着孙总的面就会把他骂到狗血淋头。”
安吉拉哭到倒抽气,逻辑混乱到一塌糊涂,气急败坏地说出脑中蹦出的第一句话,“如果是李延山,你就不忍心了吧!”
沈愉初对撒泼打滚式的小孩感到无语。
她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权衡,因为李延山绝对不可能制造出这种让她为难的局面。
现在觉得多说无益,安吉拉情绪激昂,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等你能控制情绪了,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沈愉初提步欲出门。
安吉拉将她的回避视为心虚,在身后口不择言,“我看到你给他的咖啡了!你喜欢他!你就是嫉妒我和延山同龄——”
沈愉初猛地顿住,疾步回身,双手一下拍在桌面上,“啪”的一声巨大回响。
脸色阴沉得像二月里的河冰,上身前倾,鲜少露出咄咄的情态,厉声道:“下班后,出了公司大门,你可以尽情发泄你的私人感情。但是在这里,你没有资格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安吉拉习惯了她好言好语的样子,一下被拍懵了,猝然收住眼泪。
“坦白说,你今天犯的错误,是非常愚蠢的。现在有无数待办事项等着我去做,我却要特地分出精力来为你这种毫无意义的错误擦屁股。之所以我还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跟你苦口婆心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在我手下,我希望能教会你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他也骂人了,凭什么只有我道歉。”安吉拉反应过来,逆反心理被激起,“我签的实习合同里没有必须道歉的条款,我不道歉,你能怎么样。”
是真的不计后果的撒泼耍赖了。
一股名为“烦躁”的恼意顺着血流在体内四处乱窜,沈愉初冷淡回答:“你愿意就是我和你一起去道歉,你不愿意就是我自己去道歉,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至少我努力争取过了,你凭什么说我的争取毫无意义?!”安吉拉横眉怒怼。
没有被社会摧残过的人,动不动就谈论价值、谈论意义。
手机在西装口袋里翻滚,每一次震动都代表多一件嗷嗷亟待她的有意义有价值的工作,沈愉初对在这里浪掷时间而后悔,她从一开始就该放弃安吉拉。
她漠然抱起手臂,“好,我问你,你今天的举动,能否让孙总对我们部门的工作成果印象改观?能否增加我们出具报告的商业价值?能否在将来的合作中减轻我部员工的工作量?”
一连串事关“价值”事关“意义”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去,安吉拉整个人都懵了。
“都没有。”沈愉初没期望得到回答,替她冷冰冰地下了结论,“除了让我们和市场部的关系更加恶劣,我看不到任何作用,毋宁说积极层面。”
“我很失望,你完全做不到分清职业素养和个人情绪。”沈愉初背身打开门,“咔哒”解锁的声音是敲下的宣判音。
“出去收拾东西,下午HR会联系你。”
看也不看满脸眼泪鼻涕懵然到极致的安吉拉,大步离去。
结束和安吉拉的部分,还有一个大龄幼稚炸 | 药桶孙宏达等着她处理。
沈愉初亲眼见过这位大爷当众把培训部高经堵到下不来台,心智大概也没比安吉拉成熟多少,而且还位高权重得罪不得,更难搞。
沈愉初面带微笑地道歉,“孙总……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不是,毕竟是在公司,吵架的行为多少显得不太专业。”
孙宏达老脸挂不住,这一番致歉词连他一起数落进去了。但他听说那个敢和他叫嚣的实习生当天就被开了,沈愉初又认错态度太好,让他发火都没处发。
“至于源心品牌的市场开拓计划……”沈愉初笑眯眯地递上一叠打印纸,是相关往来邮件,最后一封由总裁陈怀昌批复的被她用黄色记号笔高亮了,“看陈总的批复,我以为陈总对我们的工作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我们毕竟不是前台部门,确实可能存在认知与实际业务脱轨的情况,还请您明示,我会立即请示陈总,以便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有所进益。”
她搬出了陈怀昌,孙宏达再不满意也哑口无言,“下午我是急躁了点,一时无心嘴快说错了,报告没什么问题,我是想说的是态度,你懂我意思吧?你们员工的态度,工作态度!”
沈愉初一迭不停地点头说明白了,“是我平时疏忽了对员工的情绪管理培训,我回去就马上开会,让整个部门都反思检讨、引以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