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沈愉初心疼和欣慰混在一起泛滥成灾,柔声哄劝小朋友,“听话,你先——”
  手机置于桌面,震动带起的共振吓人一跳。
  看清来电人,沈愉初凭空进行了两轮深呼吸,才接起电话。
  马良才的声音听上去前所未有的友好,“Amanda,现在有空吗?来我房间找我一趟,我们聊一聊。”
  沈愉初应好,掐断电话,起身的动作完全是壮烈捐躯前的苦涩,“祝福我吧。”
  李延山无话安慰,只能笨拙但赤忱地说:“我等你回来。”
  *
  乘电梯上至顶层的临海套间,沈愉初负手立在大落地窗边,以翻滚的青灰海浪为背景,潜心迎接即将到来的训诫。
  “你发上来的报告我看过了。”马良才坐在电脑桌后的老板椅上,扶了扶眼镜,“Amanda,你知道,我对你的业务能力呢,一向是非常信任的。”
  沈愉初微笑颔首,“谢谢老板。”
  马良才点开结论页面,语气温和但不客气,“这个conclusion,是不是可以再润色一下?”
  沈愉初早有预料地摸出笔记本和中性笔,“好的老板,您看是哪部分需要改?”
  “重新写一版吧。”马良才摆出的实话实说坦诚模样十分虚伪,“我也不瞒你,这个项目,内部决议是肯定要投了,你把这样的conclusion拿出来,不好看嘛,对不对?”
  沈愉初不想说,现在这版已经是经她润色再润色过后的版本了。
  她缄默了下,“老板,您可以再细看一下,我们在结论里完全没有提出任何建议,也不含任何有倾向性的字眼,只是把本次尽调的关键点做了总结。”
  马良才被她的垂死挣扎震惊了,诧异盯她看了半天,“你真以为凭你一份报告,就能左右管理层的决定?”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泼天大帽子甩下来,沈愉初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觉得,即便公司决定要投,让管理层事先充分理解项目目前存在的问题和风险,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马良才气得笑了,一脸肉挤出的褶子一抖一抖的,真话都被气了出来,“你以为我们让你写尽调报告,是真的为了让你发现问题?”
  沈愉初咬了下干燥的嘴唇,“马总,我可能没有太听明白您的意思。”
  “你们年轻人想做出点成绩,我懂。”马良才算是留情面,没发脾气,只是拔高声调凉声道:“我付工资给你,是为了让你写出一份管理层愿意看到的报告,漂亮的数字,完美的结论,你懂不懂?”
  “我懂您的意思了。”沈愉初垂眼低应。
  意料之中的结果,并不能完全抵消无能为力导致的沮丧。
  沈愉初恹恹回到房间,脚步掠过热切来开门的李延山,弹跳着一头闷进枕头里,隔了多层棉布的声音瓮瓮的,“你先回去吧,我要平复一下。”
  李延山看着她陷进床铺的身影,无措僵凝,安抚的伎俩故技重施,“要抱一下吗?”
  “可以。”沈愉初翻身坐起来,眼皮撂着,每一个音都在往下滴水。
  *
  沈愉初穿的黑色衬衫装饰了假袖口,随着张开双臂的动作,衣袖滑开,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
  她明明是成熟温婉的类型,在季延崇眼里,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她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季延崇尽可能舒缓地将她揽进怀里。
  只有在身体触碰的时候,才能真切体会一次她的柔弱。
  常年饮食不规律,她真的很瘦。
  沈愉初双臂垂落,即便同意拥抱,也很刻意不形成依赖亲密的姿势。
  但她不知道,每一次,她的脑袋都会无意识地在他怀里磨蹭点火。
  衰颓时期的拥抱,自带情感加成,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共生羁绊。
  经历过几回沈愉初的满血复活,这是季延崇第一次亲身参与她回血的过程。
  过去这段时间,季延崇不想看她总是麻木无心无欲无求的样子,想方设法欲敲碎她隔离的厚重冰墙。
  这时他才倏然醒悟,他也许更不想看到她的消沉颓唐。
  手臂离远,侧目让视线穿过她细软的波浪发,举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你在干嘛。”沈愉初敏感察觉他的动作,埋头在他胸前发问。
  “没什么。”演得太久,撒谎已成了本能反应。
  季延崇蹙起了眉。
  这个发现并不令人愉悦。
  沈愉初没有追究,戳戳他的腰际,递给他一支录音笔,努努嘴,让他听。
  季延崇“嘶”的咬牙,微微躬身避开。
  对上她无知无觉的澄澈双眼,他只能沉默,将冲至喉间的话咽回去。
  沈愉初的一切,都和他原本臆想中“情妇”的形象相差甚远。
  不说妖娆妩媚,至少不该是一张白纸。
  沈愉初完全不知道他这一秒内心的百转千回,见他岿然不动,不满地啧了声,自己按下播放键。
  一段对话原原本本重现在他眼前。
  季延崇不禁冷笑。
  源茂比他想象的还要千疮百孔,还要不加掩饰。
  不难猜测,这个漏洞百出的收购项目,马良才就算不是幕后推手,也是最大的帮凶。
  季延崇习惯性伪装勤学好问,“可以把项目的资料全发给我吗?我还没有怎么接触过DD,想多学习一下。”
  “这个项目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学的。”虽然说得有几分赌气,但沈愉初还是果断地将资料一股脑打包发了出来。
  “收到了,谢谢。”季延崇避开她,顺手转发出去,仅附一个【查】字。
  他们资源时间都有限,挖得不深。
  但季延崇可以。
  处理完蛀虫的事,季延崇开始专注探索她的逻辑世界,“为什么要录音?”
  “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沈愉初倏忽收住,悻悻道:“好吧,就是为了推卸责任。”
  季延崇因她的坦白而失笑。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沈愉初抬起头,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鬼鬼祟祟压低嗓子,“我听说,有可能,季家太子爷要回来掌权了。”
  季延崇一瞬震颤,第一反应——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试探他。
  但他旋即想通,她多半是从钟文伯的小情人Ivy那儿得知的小道消息。
  他下意识的讶然没有躲过她的观察。
  沈愉初盯着他将计就计继续震惊的瞳仁,笑着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惊呆了?安啦,季太子爷位高权重的,跟我们这些小喽啰没关系的。”
  说完眨眼变脸,狠瞪的眼是有那么一两分戾气,“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灭口。”
  发丝轻摇,怀中香软的气息愈加醇浓。
  季延崇嗓音哑了半度,“你保存录音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项目真出了问题,你就算拿出录音,也会被连坐。”
  “我知道,我知道。”她烦躁不安时拱来拱去,像情侣间撒娇,“我就想让季太子爷知道马良才是个什么样的高管,靠不住的,让他趁早换人。”
  “你担心季太子爷——”
  “太子爷”这种称呼,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非常诡异。
  季延崇借停顿压下怪异感,随心刺探,“不担心陈总?”
  “陈总?”沈愉初舌桥不下的迷惑不似作伪,“无所谓,只要还有人给我发工资就行。”
  难能的畅快出处不明,淌流过思绪,让每一寸皮肤都舒展。
  季延崇听见自己笑了,手反抵住那颗圆溜溜毛茸茸的后脑,顺势将她紧摁进怀。
  作者有话要说:  conclusion:结论
40
  这个拥抱, 比预想的要长久太多。
  沈愉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初浓厚的安抚意味逐渐发酵变异,变成体温相贴、气息交缠。
  李延山湿热的鼻息簇蔟喷洒在她的颈侧, 覆在后背的手嵌入的强势令人发疼, 脑后的发剃短了,蹭来蹭去, 同时带来柔软的触感和微弱的刺痛。
  一呼一吸之间, 她像在抹了麻药的刀尖上跳舞。
  沈愉初甚至不敢抬头。
  光是想象鼻尖相抵的画面,就足以让理智沉醉进靡靡的温床。
  膝窝完全软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吊上脖颈的胳膊被一片战栗攻陷,她变成滚烫躯体上的一个挂件。
  直到鼻音不可控制嘤咛出声时,沈愉初清晰感觉到了他的某种变化。
  一道惊雷照头劈下,她猝然清醒, 根本来不及多想, 猛然推开的举动不带迟疑。
  “茶都凉了。”沈愉初佯装没听见他几不可闻的闷哼声, 端起杯子走到水台,背对李延山, 借添热水的动作平复缭乱的呼吸。
  热水高高跳进杯里, 平静的红茶水面激出一轮一轮的漩涡, 一圈圈向外荡去,最后被杯沿阻截。
  李延山没有说话。
  沈愉初脸颊烫得惊人,来自身后的视线也灼热得惊人。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的呼吸声比平时粗重太多, 喘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将她的心跳带至同一频率。
  都是成年人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理智复苏, 沈愉初不由反思自己,竟然放任情形偏航至此。
  有点后悔,但细究下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快乐。
  李延山一直没开口。
  她想他已经足够绅士,尊重她的拒绝,没有任何进一步侵略的举动。
  因此沈愉初觉得,作为首先背约退出的一方,此时她似乎应该狡辩些什么,以缓和微僵的气氛。
  没错,她是年长者,要主动肩负调和的责任。
  下定决心,沈愉初屏住一口气转身,仰面面对近在咫尺的、覆盖厚重隐忍的黑眸,心理建设一瞬间完全垮塌,不假思索的解释脱口而出,“Ana随时可能回来。”
  李延山眼神忽然变得微妙,头侧偏几度,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小学生式点头,“哦——”
  沈愉初压下漫天的窘迫,蹙眉睨他一眼。
  不怪她多心,是他这个“哦”字实在拖得太长了些。
  李延山搓了一下刘海,尚未出口的诡辩被“滴滴滴——”三声跳出的提醒打断。
  马良才简短而强硬的追杀虽迟但到,【尽快改好发我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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