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这是沈愉初第一次看见他房间的全貌。
  第一印象是——东西少得出奇。
  桌面、柜中,无一不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
  唯有全黑的、平整且一尘不染的床铺,让她意识到确实有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简直就像是,房间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未曾打算在这里常住。
  沈愉初按亮手机屏幕,黑暗中等待双眼适应。
  李延山按时按点打卡说今晚不回家的微信还没来,及时给了她一个弹语音窗口的借口。
  她好像也没有很紧张,只是手指在门框上蜷曲抠弄了下。
  太过专心在屏幕中心的球星头像上,可能是日有所思,竟然觉得有模糊的铃声在身后响起。
  等她回头去看时,不出意外地发现是错觉。
  calling标识后的点点点一个一个出现,又一个个消失。
  “喂?”
  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时,沈愉初已几乎不抱接通的希望了。
  她屏息的时间可能有点长,李延山疑惑地叫了一声“姐姐?”
  沈愉初目光移向黑色的床单,镇静问:“你今天回家吗?”
  问出口才发觉口吻像妻子深夜查岗,匆忙做出补救,“只是确认一下,你不回来我就锁门了。”
  李延山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电流传递过来的年轻嗓音笑意如常,“不回了,今天加班有点晚,就在同学这里住下了。”
  他似乎身处某处空旷的走廊,话末颤有微不可觉的回音。
  沈愉初语气不见失落,淡淡道:“知道了。”
  她确实不失望,这与她的事前预判一致。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大约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从她的生命中淡出。
  但强行将二人绑在一起,亦违背她的本意。
  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就干脆不要开始,这是她做出的决定。
  有时候觉得难以割舍,有时候又觉得就这么断了其实也很好。
  再启唇,她说:“我挂了,晚安。”
  “姐姐。”对面沉默了下,突兀叫她。
  指尖在挂断按键的上方悬空,沈愉初鼻音“嗯”了声。
  他奇怪地顿住,似乎也没有想好叫完她以后该说些什么。
  沈愉初清楚听见电话里他拖延的漫长呼气声。
  最后变成一句朴素的中老年式叮嘱,“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
  沈愉初甚至记不清她答的是“行”还是“好”,似乎只是没礼貌的“哦”了一声,连声谢谢都没说。
  第二天中午,沈愉初又在食堂遇到他。
  李延山夹在财务部的男男女女中间,一群人面带笑容聊得热火朝天。
  他似乎已然顺利融入商贸的团队,并且如鱼得水。
  沈愉初放弃打招呼的念头,闷头吃饭。
  “愉初?”
  沈愉初闻声抬头,看见廖永新端着餐盘,笑眯眯地瞅了眼她对面的座位,问道:“这里有人吗?”
  “没有,坐啊。”沈愉初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些。
  廖永新坐下来,和她寒暄几句近况,哦了声,期待地觑她,“这周五晚上我请客,你会去吧?”
  沈愉初想起来,有一次在食堂,众人起哄让廖永新请客吃饭,庆祝他成功升经理一职。
  他们同一年进入源茂,入职培训就坐在一桌。
  当年同批次的同事,只有他们俩保持同步晋升的状态,每年的晋升培训常做搭档,一同见证过对方的春风得意,也深知对方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窘迫。
  看着廖永新被提拔,有种回望自己近五年历程的百感交集。
  “当然啦。”沈愉初笑着点头。
  廖永新笑着松开紧握的手,声调放松许多,“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沈愉初握了下筷子,下意识摇头说“不用了”。
  廖永新没有退让,“必须的,你也是主角之一啊。”
  沈愉初不解其意。
  廖永新摊手说:“你也升了,就当作是我们两个人的庆功宴好了。”
  沈愉初知道是托词,承他好意笑了,“那我是不是该出一半钱。”
  廖永新笑得愈加舒怀,说真不巧,“我已经付完账了。”
  “廖经理这么大手笔……”沈愉初佯作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廖永新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脸,“你负责漂亮的出场就好。”
46
  周五傍晚临下班的时分, 沈愉初坐在市场二部主管的工位旁。
  虽然她职位是经理,比主管高两级,但她毕竟是新手, 一无所知再端个管理层架子, 工作很难开展下去。
  因此她秉持不矜不伐勤学好问的精神,虚心向下属请教, 整天都泡在外面的大办公间里, 人美没架子还时不时请下午茶,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廖永新从隔壁过来,解了领带,西装外套搭在臂,休闲的模样,笑着敲了敲市场二部的玻璃隔门, “愉初, 可以走了吗?”
  同事全爆发出一阵“wow”的浪潮, 七拐八拐的音调和眼神互补互促。
  主管哦哟哦哟地揶揄廖永新,“Austin, 我也可以走了, 你怎么不问我啊?”
  “就是就是, 凭什么Amanda由你亲自护送,我们就只能自己打车去饭店啊。”
  “差别待遇哦——”
  “哎呀咱们没有Amanda美呗,还能为什么。”
  ……
  沈愉初在一片看好戏的调侃声中直起身来, 自怨自艾地“啊”了声, “我的厚脸皮就这么被你们发现了,我是好说歹说Austin才勉强答应带我一程的,现在你们这样说Austin,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蹭车了。”
  主管嘿嘿笑, 弯腰比划请的手势,“您蹭!您蹭!”
  “Austin,不介意再多带两个人吧?”沈愉初左右手各指一名同事,“正好可以在路把刚才的工作说完。”
  廖永新顿了下,只能顺应她说“不介意”。
  车后,沈愉初为了和主管聊工作方便,一起坐在后排,副驾坐一位高大的男同事。
  廖永新调整了下后视镜,借势回望,叹了口气。
  主管大惊小怪地叫起来,“Austin,你后面的门把手缺了个角诶!”
  廖永新回头瞥了眼,对沈愉初笑了笑,解释道:“前几天接孙总儿子,被他扳坏了,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去修。”
  孙宏达的儿子好像才五六岁。
  沈愉初对廖永新毫不避讳的目光,借着和主管拍肩开玩笑的动作避开,“是个小小大力士啊。”
  车内一时皆啧啧称奇,主管甚至掏出手机来拍照片留念。
  到了饭店,廖永新居然包下了一整间小型宴会厅,很多亲切但许久没有联系了的熟悉面孔,沈愉初在熟稔轻快的氛围中逐渐放松。
  觥筹交错,她感叹廖永新不愧在市场部历练多年,当年刚进公司时当众发言都会脸红的小小子,现在对应酬游刃有余,了酒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各种交际话术信手拈来。
  沈愉初自愧不如,抱着学习的心态观摩了一整晚。
  临近午夜,酒席渐散,廖永新执意要送她回家。
  沈愉初摆手说不用了,劝道:“你今天喝了很多,早点回家休息吧。”
  廖永新不肯,掰扯现成的理由,“你是我接来的,我得负责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沈愉初脱不了身,更不想和廖永新在宴会厅大门口拉拉扯扯,已有不少喝得脸红的同事相互搀扶,用“懂的都懂”的眼神看着他们嬉笑着经过。
  沈愉初见廖永新面不红气也不喘,不像喝高的样子,勉为其难同意了。
  她替廖永新叫了代驾,在代驾的帮助下强行把他塞进后座。
  廖永新被锁在后座里,无奈苦笑着自辩,“我真的没醉。”
  “好好好。”沈愉初敷衍地坐副驾驶,打开导航指挥代驾开车。
  车停在沈愉初家楼下,沈愉初结了代驾的费用,一回头,廖永新沉默地捂着手。
  她看看廖永新,再看看还残留着血迹的车门把手。
  他是被门把的缺口割伤了。
  伤口不大,但看起来很唬人,血顺着掌纹往下滴。
  沈愉初头疼地摸出纸巾,只剩小半包了,全部扯出来塞进廖永新手里,让他自己压住。
  翻遍背包,没有找到创可贴。
  就算有,看他这个血流的情况,估计一片小小的创可贴也压不住。
  沈愉初站在车旁,按亮手机搜索能够简单处理伤口的地方,可惜附近的诊所于一个小时前早已关门。
  她低头看廖永新的手,纸巾已经被血浸红,暗夜里瞧着很是惊悚。
  虽然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小创口流血而亡,但大晚的,她也做不到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扔在车里等血干。
  沈愉初别无选择,“你不赶时间的话,要不去我家,我帮你消毒包扎一下?”
  “那就打扰了。”廖永新还握着那半沓纸巾,若有所思地笑了。
  楼后,沈愉初叫廖永新去洗手间冲洗伤口,自己找出电视柜里塑料的药品箱,等廖永新出来,让他坐在沙发,蹲在他面前,掰着手观察了下伤口,创面不大也不深,刚才在楼下可能是光线原因,才会看着渗人。
  她用碘伏棉签仔细消过毒,再剪出一叠医疗绷带紧紧按压住伤口,“你自己按一下吧,血止住再贴创可贴。”
  “好,谢谢。”廖永新顺从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按住纱布,眼睛好奇地四处瞟,“愉初,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翻过今年就六年了。”沈愉初收拾药箱的利索动作稍稍放慢了些,短叹一口气,发自内心地喟叹道:“唉,时间过得真快啊……”
  随着年龄增长,人就是会越来越频繁地感叹光阴流逝。
  她在像李延山那么大的年纪,好像从未有过类似的惋惜和怅惘吧。
  名字没有征兆地从脑海中跳出来,随即跃出的是男生畅笑的脸。
  沈愉初敛目怔了瞬,很快回神,将纱布卷收紧药箱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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