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以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迟弈。像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平时应该非常忙碌,估计自己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回。
她给自己选的卧室是很简约舒适的装修,米白色柔软的双人大床,系着绿色绳结的白色丝绸窗帘,配着同样白色的地毯,落地的玻璃门外是精修过的露台,花花草草开的怒放。
摇椅旁边的圆形茶几上摆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装修和陈设,她第一眼看了就喜欢。
太阳渐渐西沉,乌桃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她站在露台前,放眼去看晚霞下的禧园。
夏末的傍晚总是带着一丝初秋的凉。
禧园内的山水在晚霞的霞光下染上一层余晖,又金又红,像深秋的枫叶。
别墅的管家梁伯来敲乌桃的门,派人把晚餐送到她的房间里来。
房门扣响,乌桃才从出神中回转。晚风习习,她抱着肩回身,温和的笑笑:“谢谢您梁伯。”
梁伯和蔼地笑着,身后的四个女佣把精心备好的饭菜送到她卧室的隔间里。
他上下看了一眼乌桃,从上衣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黑金色的卡,温声道:“夭夭小姐,这是少爷交代给您的,是我们方舟集团的黑卡。”
“拿着这张卡,您去到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没有消费限制,少爷不常在家,您人不生地不熟的,便收下吧。”
乌桃看着这张黑卡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梁伯说起来就能听出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她不该收。
梁伯观察着她的神色,安慰道:“您不用有心理负担,少爷说了,是给老朋友的帮助罢了,等您病好了,再还给方舟集团也不迟。”
话既如此,乌桃只好道了谢收下。
梁伯临走前又叮嘱道:“对了,您现在头伤未愈,以后还请尽量不要出门。若非必要,少爷会和您一起去。”
说完他笑了笑,“晚一点会有人送衣服进来,您先用餐吧。”
乌桃点点头,把梁伯好生送了出去。
她看着手里的黑卡,又想起梁伯说的尽量不要出门,就把卡放进了自己床头的抽屉里。
自己现在记忆全无,出门也是茫然,这个东西大概是用不上了。
她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吃了饭后便躺在摇椅上看,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夜深了,月朗星疏的夜空透着几分暗暗的蓝。
禧园门口高大的树上还偶有几声蝉鸣,一辆漆黑发亮的加长宾利开至禧园门口,恰好品牌方的人开着巨大的货车把衣服送了过来。
品牌方运送衣服的负责人立刻下车到跟前给迟弈问好,客客气气的低头请示:“迟总,衣服送到了,请问需要我们这边亲自过去给小姐介绍和试穿吗?”
车窗摇下,里头漆黑一片,只看得到一点猩红色的光点。
迟弈缓缓吐了口烟圈,淡淡道:“不必了,回吧。”
徐鸣下车派人将衣服一列列摆好,整整齐齐的推进禧园里去,才折回来问:“少爷,您……”
“去看看她。”
房门再次被扣响的时候,乌桃才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同的是极远的前方有一束光亮。
她一路追逐光亮过去,才发现光的尽头,站着迟弈。
乌桃来不及沉浸在梦里思考,赤着脚走在地毯上,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整齐有序的进来,将衣服整整齐齐的陈列在她宽敞的隔间,这还塞不下,一路摆到了门外的走廊里。
迟弈穿着黑色衬衣和黑色的西装裤,裁剪得宜,昂贵非常。他神色懒散,站在门口看着乌桃,手间夹着一支点燃了的烟。
他语气带了些散漫,淡声问:“我能进么?”
乌桃点点头,让出身位来,温声说道:“当然,迟先生请。”
他自然的将烟摁灭在走廊垃圾桶上,从容的走了进去。坐在她白色的沙发上,矜贵又疏离。
迟弈说道:“我随便叫了几家品牌来送衣服,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他随性地靠在沙发上看乌桃选衣服,明明件件都是昂贵至极的品牌新衣,落在他眼里头,不知怎么,却好像还没她身上的病号服好看似的。
说是选衣服,其实迟弈压根没打算让她选。
这些衣服全都是送给她的,她想穿哪件就穿哪件,无非是他硬想走个过场。
再说了,他当初爱了乌桃那么久,也从来没见她挑过什么喜欢过什么。
她向来随遇而安,不挑剔任何东西,好也能用,坏也能用。
估计她也就是客气的看一眼,淡淡的说一句:“我没什么挑的,能穿就好。”
活脱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迟弈自嘲的笑了下,漫不经心的掀眸从回忆中抽离,耳边冷不丁传来她清冷的说话声。
“多谢迟先生,我选好了。”
乌桃抱着几件不同颜色的衣服缓缓走向他,记忆中淡漠如雪的眼睛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她很自觉的把衣服摊开放在迟弈面前,征求着他的意见:“您看,这几件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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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报
看着乌桃的动作和笑意,迟弈眉目一凝。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似是不可思议乌桃原来也会有喜爱什么东西,整理好了情绪,淡淡的吐出一句:“可以。”
说完他又朝着徐鸣给了个眼神,神色疏离之余多了些漫不经心,像是完全无所谓的命令:“照这个标准来,把她衣柜填满。”
乌桃怔了一下,挂在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犹豫和不安。
自己现在毕竟是受人恩惠,曾经又愧对于人,现在收别人太多东西,总是觉得不太妥当。
她也担心自己恢复记忆了以后是否能还得起这些。
不论是黑卡,还是满屋子的名牌服装,都远非一般人承受的起。
乌桃看了一眼徐鸣面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眼手边最近那件衣服的吊牌,眉尖微微一颦。
她虽然失忆,但是对于价格还是有数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乌桃才温声开口,企图委婉的谢绝迟弈的好意:“迟先生,其实我不……”
“迟家不缺这点。”话还没说完,迟弈从沙发上起身打断了她。
他个子很高,站在乌桃面前压迫感十足,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乌桃被迫只能抬头仰视他。
他似笑非笑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再者,也免得让人觉得我心怀怨怼,苛待了你。”
乌桃早就猜到迟弈是个听不进去别人话的人,当下就放弃了劝他不要铺张的想法。
温顺的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说:“多谢迟先生,您善良且大度,别人不会这样想您的。”
……
迟弈被她“诚恳”的话噎住,涌上来的火气也被她不寻常的反应消了个干净。
但在乌桃的眼里,迟弈的确算得上是个大好人。
虽然性子冷淡又古怪,偶尔会呛她两句。
但是看在他仗义搭救前女友,而且不计前嫌把她照顾的很好的的份上,不论迟弈到底是要她心怀感激然后狠狠报复,还是真心的把她当成老朋友救回来,乌桃觉得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并且的确心怀感激。
一句善良且大度说出来,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下去。
徐鸣悄悄看了眼自家少爷,眼神也古怪起来。
这句话…实在和少爷不沾边。
迟弈作为迟家唯一的掌权人,年少掌事,早已在腥风血雨的商界历练出了一身铁血手腕,心思深沉狠辣,喜怒无常,是人人见了都会畏惧三分的存在。
若非要说善心。
也就是眼前这位失了忆的女孩,是这几年来唯一的例外。
迟弈冷冷的刮了他一眼,徐鸣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逾越。
站在他面前的乌桃此时已经换上了一条墨蓝色真丝睡裙,看起来优雅又性感,白皙的皮肤在墨蓝色的真丝对比下亮的扎眼,腰肢纤细柔软的不像话。
只是往那一站,都精致美丽到了极致。
乌桃气质清冷,可神色却温和而真挚,看不出一丝虚假。
屋子里静谧的沉默,迟弈看着沙发边上被乌桃挑出来的几件衣服,恍然想起了以前。
高中的时候学校虽然查的严格,但是私底下带手机的人还是不少。有一回调位置,迟弈和乌桃一左一右分的老远,经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迟弈早恋的同桌和隔壁班的女同学哪怕上课也会悄悄的发消息腻歪好一会儿。
他嘴上不屑:“你行不行啊你?大男人的,带着自己女朋友不好好学习一天天光他/妈聊天,你这不是耽误人前途?”
男同学被说中心事,梗着脖子反驳他:“你懂个屁!小别胜新婚,我们刚在一起,想说的话可太多了。你追不上班花又看不上其他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迟弈眼睛眯了眯,漫不经心的嗤了声:“谁跟你说我追不上?”
他记得乌桃家里条件不好,家里只有一个爸爸,她没有手机,放了学就联系不上。
一个女孩子家的,身上没个联系工具也不像话。
他让人给他买了所有牌子的最新款,放学的时候送过来,刚拿到就等着乌桃出来巴巴的去找她让她挑。
乌桃身边的女孩子羡慕的眼都亮了,怂恿她拿个最好的,可乌桃也不过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用了,谢谢你。”
迟弈不死心的把其中几个塞到她怀里,语气有些强硬:“怎么不要?我买了你就收,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礼物。”
乌桃和迟弈都是模样身段样样顶尖的人物,两个人连在学校的贴吧都小有名气,倾慕者多不胜数。放了学的校门口全是往来的学生和家长,不少人往这边看,乌桃看着周遭人看好戏的眼神,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迟弈,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任何礼物,别再有下次了。”
乌桃急匆匆走了以后,迟弈脸色差到能吃人。他怎么也想不通,乌桃虽然平时看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但怎么可能会真的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靠着树问跟她一起玩的女生,声音很沉:“乌桃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有什么爱好,你们谁知道?只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拿走一个手机。”
那两个女生既兴奋又害羞,脸色涨红,蹲在地上两眼放光地说:“长得漂亮好处也太多了吧,你看这个!这个好贵的,我超级喜欢跟我妈说好久了!”
迟弈看着这幕眉头紧皱,踢了一脚手机盒子,有点不耐烦了:“到底知不知道?”
那两个女生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道:“乌桃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以前她跟我们在一起,零食也不吃,游戏也不玩,每天也就是学习。”
“对啊对啊,她的衣服用品都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她从来没有零花钱,也不见她喜欢什么。”
迟弈紧皱的眉头渐渐松缓了些,烦躁的说:“行了行了,都拿走,以后有乌桃的消息都偷偷告诉我。”
从这天以后,迟弈最初还猜测,是不是乌桃不喜欢这礼物,或是不喜欢这种送礼物的方式,就换着花样给她买东西,不管是学习用品,还是衣服食物,又或是名贵的饰品,但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喜欢。
久而久之,连迟弈自己都死了心,接受了乌桃真的没有任何喜欢的事物的这个事实。
可是今天,她居然变了。
是这五年来她的性格变了,还是因为失忆?
迟弈从回忆中抽身回来,不由深深地看了乌桃一眼。
他敛下眉宇间染上的一丝自嘲,眼底透着不易察觉的暗:“好好休息,有事联系我。”
徐鸣送上前一款手机,迟弈淡淡地说了句:“里面存有我的联系方式。”
此时乌桃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只剩下迟弈,徐鸣和乌桃三个人,眼见迟弈要走,乌桃突然想起梁伯说迟弈不常回家,蓦得开口:“请问迟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迟弈掀眸看她一眼。
意思是,你说。
乌桃没开口,朝徐鸣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鸣请示了迟弈的意思后退出房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迟弈和乌桃两个人。
“您先坐。”
乌桃请迟弈坐下,先从隔间沏了杯花茶出来。白皙纤细的手腕一点,轻轻巧巧的搁在他面前,瓷杯和玻璃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两天天气有些凉了,迟先生先喝杯花茶暖暖身吧。”
她坐到迟弈的对面去,两只手搭在膝头,斟酌着该怎么说。
“您不在的日子里我思考了一下。”
“请问——您这样救我于水火之间,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乌桃诚恳地发问着。
迟弈被她这样直白的话问的微微一怔,默了会儿才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嗤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我是有所图谋才救你?”
他举起那杯花茶抿了一口,淡淡说了句:“多谢。”
乌桃也不生气,礼貌的解释:“我并不是质疑您的目的。”
“只是您救了我,我总要有所回报。”
她看着迟弈的动作,顿了顿又说道:“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样才是对的。”
听到乌桃的解释,迟弈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暗了暗。
在她的潜意识里,他救了她就一定要还回来,这样才两不相欠么。
她乌桃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跟他撇清干系。
迟弈冷笑了声,毫不顾忌地抽出根烟点上,混着烟圈吐出的声音没一丝温度:“是么。”
“等我想出来怎么回报,再告诉你也不迟。”
看着乌桃澄澈又淡然的神色,他心里突然说不上来的烦躁,更觉得那句知恩图报的话说不出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