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磕——灵鹊儿
时间:2022-04-10 07:30:55

  “不行,根本不行……”
  “为什么?”
  “其实,没跟你们说……”林晓雯哭道,“他妈早就知道我们住一起了,前两天趁他出差不在到我家来把杨硕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
  “啊?是么?这事杨硕知道么?”
  “他出差特别忙,本来想回来再说的,谁知道就出事了。”说着,林晓雯扭头,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迟心,“你知道么,那天我叫她阿姨,求她,她都不理我,看都不看一眼。那种根本就看不见你的样子,她是怎么做到的?我拦她,她就一把打开,再拦再打,可脸上一点都不显,还跟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继续说话。她把我当什么了?垃圾?随便丢么?”
  想说当然不是,可是……迟心咽了回去,只是搂着她的肩,听她说。
  “还有刚才,刚才也是,在许处长面前,也像我不存在一样,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不觉得尴尬么?”
  嗯?迟心一怔,“在许处长面前?”
  “是啊。我不说了么,她哪里看得到他儿子的伤,来了屁股没坐稳就非要去看望人家领导。大嗓门,各种套近乎,谄媚得辣眼睛!知道你是许处长妹妹,像发现了新大陆,跟人家说你家小妹跟我们杨硕怎么怎么关系好啦,她又是怎么怎么疼你啦,哎呀,没完没了,好像要和人家许处长成亲家了一样!”
  啊??
  ……
  房间里已经静了好一阵子,许湛脑子里还是那位凌海阿姨标志性急速又高亢的声音。
  杨硕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专业、细致、谦虚、努力。除此之外,当初许湛挑选他还有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凌海本地人,家境殷实,毫无后顾之忧。这就保证了他能暂时静下心来钻研而不急钻营,入他们这一行,起步之初的几年最需要的就是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
  而偏偏,人世不尽完美,他身边有这么两个女人。
  林晓雯,许湛之前就见过,一个没有什么特点的女孩子。今天许湛第一次起身试双拐,就意外地碰到婆媳两个同时出现的场面。林晓雯在婆婆一个眼神的威胁下就立刻从他这位领导面前消失了,留给杨硕一个委屈孤单的背影,而婆婆,居然觉得自己给了她下马威,很戏剧。
  看得出杨硕已经头疼很久,依然不得章法。之后听说迟心是领导的妹妹,那阿姨立刻尖着声表达了很多亲近,夸得厉害,漂亮,勤奋,读书好,最后,说她特别听话。
  听话?
  许湛轻轻吁了口气,这两个字真是很久没听到了,形容女孩儿难道不应该是“懂事”?怎么是“听话”?
  有点儿像小狗。
  笃笃笃,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小狗儿来了。
  “进。”
  一件宽大的灰色加厚帽衫,干净清爽的马尾辫,脖子上厚厚地围了一圈粉灰色围巾,小脸显得分外白亮。这是什么流行穿搭?衣服这么大,显得腿又细又长,毫无形体而言,像一个拨浪鼓娃娃。
  来到近前,没了腻人的糖果味,很清新的女孩儿香,化了淡妆,粉色的唇蜜,嘴巴嘟嘟的,看着很甜润。这丫头明明眼睛最好看,却怎么总是嘴巴抢镜?忽然想起那天苏静手机里的照片,离得那么远,那笑容比什么都显眼。
  杨硕妈妈也不停地夸她漂亮,现在的审美是已经不推崇樱桃小口了么?
  从她进门,他就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迟心心里有点发毛,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Kindle。本该先问一句感觉好点么,可不知为什么,有个“哥”字卡在嗓子眼,出不来声。
  “多谢。”他说。
  “今天好点儿么?还疼不疼?”迟心赶紧跟着问。
  “跟昨天一样。”
  “哦哦,我给你揉揉吧?”
  又要“揉揉”,一脸的真诚。怎么就是喜欢这么说?听起来别扭,不过确实比护工那粗壮的按摩要舒服很多,昨晚他还真是四肢困到想起她来。
  “嗯。”
  看他点了头,迟心忙摘下围巾卷起袖子。他换了新的病号服,很干净的味道。伤成这样,除了当天夜里他疼得皱过眉、出过汗,其余的时间总是这么干净整洁。不管是突然开门进来,还是从洗手间那边侧看,从不佝偻,也不凌乱,背后,面前,总是好看。
  许湛,变态。
  刚才她躲在楼道另一端等杨硕母子出来,看两个人满脸笑容有说有笑,心里真是不得不感慨:杨妈妈是很能聊天的,聊的内容多半都会让杨硕尴尬,即便是他们这么熟的朋友杨硕也总会当面拦一下,事后还会表示不好意思。这一次,在领导面前,杨妈妈表现得这么好么?
  其实,哪里是杨妈妈突然厉害,明明是床上这个厉害。
  迟心不由得抬眼悄悄瞄了一下,他正在Kindle上翻找,修长的手指就……也很好看啊。哎,许处长,是怎么应付得能让杨硕都觉得聊得好的?也许,他的强迫症也犯在人前完美上?
  对,这个最标准了:人前完美综合症!人后么……谁知道。
  “在想什么?”
  嗯??迟心吓了一跳,抬头,他问:“那条腿不管么?”
  “哦哦。”
  原来这半天她两只手都在这边腿上,来来回回不停地揉搓,居然忽略了那只伤腿,他受不了了。迟心悄悄抿了笑:人后么,大处长矫情得很。
  “刚才杨硕妈妈来了。”
  应该是舒服了,他舒了口气来了这么一句,迟心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碰到他们了?”
  “没,在楼下碰到晓雯了。”
  “怎么样?”
  怎么样?迟心抬头看,他眼睛还在Kindle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滑着。
  “嗯,没事儿。”
  “不高兴了?”
  迟心怔了一下,才发现刚才“没事”两个字有点此地无银了,“嗯,掉眼泪了。”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三年了。”迟心说,“研一的时候在一起。一直都很好。”
  “和杨硕妈妈也是?”
  迟心摇摇头,“晓雯是外地人,杨妈妈不太能接受。”
  “仅此而已?”
  “这是最直接的,还没有机会进展到下面。”
  “三年都没有?”
  “一年吧。杨妈妈去年春节才知道的。”
  “一年也不短了。”
  “他们一直努力在一起。晓雯还没有放弃。”
  闻言许湛从Kindle上抬起目光,“这么说会放弃?”
  女孩没吭声,认真地揉着。
  “如果你是林晓雯,接下来会怎么做?”
  “没有接下来。”
  “为什么?”
  “这一年都不会有。”
  “这么听话?”脱口而出这两个字,许湛微微蹙了下眉,“这不是很简单粗暴的地域歧视么,为了这个就放弃?”
  “我只是说我。”她笑笑,很轻易地退出了争论,很漂亮的嘴巴。
  “就是说你。”许湛来了兴趣,“为什么?”
  “也没什么。”
  “说来听听。”许湛放下Kindle
  “嗯……我只是觉得在凌海这个地方,外地人不只是个地域标签,其实真的少了很多东西。对很少数的人来说无所谓,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很重要,因为没有真的在很多事情上会有很大的不同。重视不重视的,谁对谁错呢?就好像楼梯和电梯,电梯就是省力,到达顶楼都可以从从容容的、不喘气。楼梯么,要多出几倍的时间和力气,有的可以到,有的,也许根本爬不到顶楼。这是事实,改不了。”
  “所以,你觉得这是不能商量、彼此妥协的?”
  女孩轻轻抿了唇,“妥协……怎么妥协呢?彼此都有条件才能互相妥协。也许我以后会有户口,但是那和是凌海人还有很大的区别。没有就是没有,那么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妥协从何谈起呢?结果只能是对方改变,放弃她守了一辈子的观念。一个分量的调整,根本无法优化,只会破坏等式约束。”
  许湛不由得挑了下眉,可以啊,没想到在一个小女孩嘴里能听到这样庸俗又严谨推理的观点,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激情自私,只有冷静的放弃,忽然又想起杨妈妈口中“听话”,想起前天夜里她湿漉漉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按你这样的逻辑,你们三年的感情就这么放弃,没有解决问题的态度,以后的生活岂不都是逃兵?”
  “嗯……那如果,我本身就是那个问题呢?”
  “嗯?”
  她抬起头,碰上他惊讶的眼睛,笑了,“怎么解决?问题存在和问题消失就是悖论。”
  “你真这么认为?”
  “小的时候不。那时候很傻,想了很多办法、犯了很多蠢想去改正,后来才发现,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惹大人们生气,我就是那个问题,不管缩得多小,都存在。就像落在眼睛里的睫毛,就算不疼也真的很不舒服,会让人流泪。”
  不管缩得多小……眼前即刻就能看到那个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女孩。可这说的是什么?对自己妈妈和继父的抱怨么?迟芳华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可许湛绝不相信许驳州该当这个名头,他是那么宠爱那个女人和她的小油瓶。不由得蹙了眉,“你小时候这么烦人啊?”
  嗯?迟心怔了一下,讪讪地笑笑,低了头。
  “你什么时候转回县里应考的?”许湛问。
  “一直在。”
  “一直在?”许湛惊讶,“你不是在京城上学么?”
  “哦,没有,我一直在舅舅家。”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你舅舅家的?”
  “妈妈走了以后,我就住舅舅家。”
  嗯??许湛一愣,怎么回事?他们结婚的那年夏天,迟芳华就把小丫头带来了,虽然很快她就先回去了,可许湛知道他们已经在办给她转学。所以,许湛提前离开了,在她入住那个房子之前。
  从那以后,那一家三口,就是他和母亲再也不碰的话题。这么多年,许驳州会经常跑去看他,可直到有一次在路上突发心脏病急送医院,许湛才再开口喊“爸”。他一直以为这个小丫头占据了所有,让他们后来都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却原来……不是么?
  “为什么没有跟你妈在一起?”
  “妈妈工作忙。而且,我也没有京城户口,不好上学。”
  这么简单??
  “寒暑假呢?会回来么?”
  她摇摇头,“春节妈妈会和许叔一起回来看姥姥。”
  “那你怎么没住姥姥家?”
  “在啊,姥姥是跟大舅一家住的。”迟心解释道,“我有三个舅舅,我一家住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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