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游戏——浮瑾
时间:2022-04-10 08:04:56

  他在手机上翻出照片,怼到她跟前。
  屏幕上大概是一男一女,在某珠宝店里挑选戒指,两人的姿态怀歆没看清,但她直觉隔着有段距离。只是那股浓郁的烟味熏得怀歆直泛恶心,连连后退。
  叶鸿步步紧逼:“你之前不是很能吗?叫男人出气,还上牌桌。”
  在赌场里伏低做小,都是拜这女人所赐,叶鸿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她没了倚仗,看还能求谁来护。况且他一直想尝尝,郁承玩过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要不跟哥哥算了?”叶鸿插兜,轻浮地挑唇,“承总腻了你不要紧,我疼你啊。”
  男女的力量实在悬殊,怀歆想走却被他用力拽住手腕,没留意被地上的浅坑绊了一下。
  叶鸿冷笑几声,愈发凑近,正欲上手的时候,突然旁边传来一股大力,一拳打在他的下颌骨。
  叶鸿吃痛,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怀歆睁大眼,惊愕地看着眼前景象。
  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男人挡在叶鸿身前,他一人不敌众,身上挨了好几下,只得咒骂一声,跌跌撞撞,狼狈仓皇离开了。
  怀歆站在原地,指尖嵌进掌心,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余悸。
  是郁承派来北京保护她的人。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张了张嘴,好久才问:“他……什么时候让你们过来的?”
  “六月底,怀小姐。”
  六月,是郁承回香港的开始,那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今天。
  那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怀歆是知道的。
  可是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
  默默地保护她,默默地抗下一切,她知道他在这漩涡里压得快喘不过气了,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只是温柔。
  只有温柔。
  当时还是夏天,但现在都快入冬了。怀歆有些怔忡,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她想。
  手机微信列表躺着郁承的聊天框,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怀歆没有点进他的朋友圈,她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过怀歆想,如果郁承真的需要公布什么消息,也肯定会记得屏蔽她吧。
  他是那么细心体贴的人啊,将她所有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总是耐心地哄她入睡,晨起又为她做一桌子的丰盛早餐,连在阳台抽烟都要在凉夜中多站一会儿才进来。
  想着想着就笑了,怀歆一摸,脸上有温热的液体。
  她原先觉得,他们应该及时行乐,不说爱,不许承诺,只要好好享受当下。现在才恍然发觉,其实只是因为她害怕,害怕不能和他拥有共同的未来,害怕会分开。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而她却非他不可。
  郁承离开之后怀歆一直很坚强,没有流过泪。可现在眼泪却像断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她可以哄爸爸,可以同朋友强颜欢笑,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怀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开了灯,空荡荡的没有人。
  只是晚上六点,她却想睡觉。怀歆洗了澡,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她很快做了一个梦。
  怀歆梦到她出现在郁承的订婚典礼,新娘是她自己。
  她穿得好漂亮,白色的纱裙,是她喜欢的束腰抹胸款式,他陪她一起去挑的。
  他们手挽着手一起走上长长的红毯,两边都是宾客,他的指骨修长好看,就这么一直牢牢地牵着她,温热有力。
  在台上,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郁承捧住她的脸,眸光珍重而深情。她扬起脖颈,闭上眼同他缱绻地接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隐隐约约有敲门的声音。
  怀歆从美梦中惊醒,心跳声还是很剧烈。
  她的头很疼,太阳穴隐隐作痛,如同宿醉一般。怀歆站起身来,冲到外面去开门。
  只是楼里负责保洁的阿姨,怀歆垂眸轻笑了声,真是的,她在想什么呢。
  阿姨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样东西:“姑娘,这是你们家的吧,我看在消防栓这边放好几天了呢,都落灰了。”
  是EMS的快递,A4大小的扁平文件袋,上面确实写的是她家的地址。怀歆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回到房间里,在灯光下浏览。
  拆开外包装,打开里面发现是一个信封,样式有点熟悉。
  怀歆一震,突然想到,这是她和郁承在土耳其的时候写的时光胶囊。
  信封上清隽风雅,是他流畅漂亮的英文字迹。
  这是郁承那时要寄给她的信。
  怀歆的手有些轻微颤抖,不自觉地攥紧,捏皱了信封。
  她费了很大功夫才在不伤害外封的情况下将信打开,取出里面叠得严严实实的信纸。
  指腹微微有些出汗,怀歆胸口处怦然而跳,屏住呼吸。
  她一鼓作气将信展开,眸光凝于纸面上。
  记忆重回费特希耶温柔宁静的夏夜。
  原来郁承在那边写了那么久,只写了三个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我爱你。
82  溯渊
  半掩的门扉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许琮等候在外面,过了许久,林医生拎着箱子从里面走出来。
  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夫人,老爷歇下了。”
  卧室的房门紧闭,许琮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情况如何?”
  林医生斟酌着说:“按理说用了之前的中药方子该是对症才对,但是没见什么起色。”他顿一下,“我想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许琮沉着一口气,没有说话。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微凝。
  林医生试探:“夫人?”
  许琮这才啊一声,端方点头道:“辛苦您了。”
  待林医生走后,许琮的端庄仪态一扫而空,面无表情地在贵妇椅上坐了下来。
  潘晋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真说不准哪天就没了,但是让她不安的是,那份遗嘱始终保密,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郁承与谢家订婚这件事对于潘家原是不小的助力,潘晋岳心里不可能没有新的考量,但他目前对继承人的态度仍旧是模棱两可。
  许琮知道潘晋岳有多么谨慎,基金的事情确实是郁承理亏,她当时得知的时候也大为光火。但在许琮看来,谢家这份砝码已经足够重,可以将功抵过。
  只要一日看不到那份遗嘱,许琮就难以安寝。她别无他法,只能不断催促郁承再快些,把集团那些不听话的东西该清的都清掉,别挡在路前绊脚。
  许琮披着狐裘向后一倚,细细盘算公司中各种势力派系。
  潘睿、潘隽这些属于己方,潘晋崇也不必担心,他是潘晋岳的胞弟,许琮了解他,并不是一个野心家,否则也不会十几年如一日守着他的酒店版图。
  问题主要还是在裘明帆这边。
  手段阴狠,做一步看十步,城府极深。许琮颦着眉按压太阳穴,想着想着就想到他的母亲,面色难掩阴霾。
  潘晋岳和裘静蓉到现在还有联系,许琮已经许久不和潘晋岳同房,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无意中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
  裘静蓉家中是做云锦生意的,旗袍美人,当年同样风情万种,可惜继许琮之后,也没能撼动正房太太半分。
  等不及两人离婚,她便已嫁做他人妇,听说到如今也未和丈夫再生一儿半女。
  不过就算如此,许琮也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的情形。
  彼时她还是个学生,年轻气盛又得宠,难免有些任性。潘晋岳原先都是惯着她的,等到某次去沪浙出差一趟回来,便冷淡了许多。
  许琮费尽心思同他身边的人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在那边认识了新人。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潘晋岳逐渐减少了见她的次数,仍凭她如何哭求都郎心似铁。生下孩子也不顶事,潘晋岳不认,在那个满是雨露的冬夜,她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除了原先赠予的那一套房产,潘晋岳什么也没有留给她,只剩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许琮看着婴儿在咿呀哭叫,心里只有恨。
  多年以后她带着郁承回来,恰逢潘晋岳和潘太离婚的良机。许琮的性子收敛得温婉体贴许多,慢慢接触下来,逐渐勾起潘晋岳曾经的一些美好回忆。再加上对她有愧,他重新接受了她。
  虽说最终是她赢了,但许琮从没有一天忘却过那个雨夜自己有多么孤立无助。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她同潘晋岳之间早就没什么夫妻情分了,唯有往事桩桩件件浮上来,是心头挥之不去的耻辱。
  许琮使出浑身解数爬上这个位置,怎能容忍他人觊觎,裘明帆和裘静蓉这对母子始终是她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知道,裘明帆在集团中能有那般声势,也是因为潘晋岳的默许和偏宠。
  他对裘静蓉始终有一份情。
  这是裘明帆的优势,也是他的倚仗。许琮现在就希望郁承这边能够稳住,不要再出什么问题。
  再次瞥向紧闭的门扉,沉沉注视了片晌,许琮合拢大衣,转身下了楼。
  阳光灿烂的高尔夫球场,郁承同谢家大少谢骏打球。
  两人一杆比一杆远,随意挥出去200码,周围众人皆惊叹。
  谢骏弯起嘴角,笑说以前没同他出来过,着实是自己的损失。
  郁承也淡笑:“没事,以后多的是时间。”
  打了一个多小时,谢骏提议到旁边的马场去转两圈,两人原路返回,正好看见潘睿。
  此番是他自己要跟着过来的,反正也没什么所谓,郁承便应允了。
  潘睿客气地同他们招呼:“谢少,二哥。”
  这是潘家自己的马场,郁承和潘睿都有自己的坐骑,谢骏则挑了一匹阿哈尔捷金马,纯白色的皮毛细密顺滑,步伐轻盈,但是脾性不驯,很快就耐不住撒开蹄子跑起来。郁承笑一笑,和潘睿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溜达。
  自潘睿过来之后,郁承也没有亏待了他,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给他做。虽然不比以往,但至少让潘睿处境不再那么难堪。
  潘睿频频朝他望来,郁承便问他最近怎么样,一切是否还好。
  潘睿眼睫动了动,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郁承道:“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讲。”
  潘睿看了他一眼,片刻才道:“谢谢二哥。”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日光渐渐落成橙黄色的夕阳,照于起伏的山脉之上,云层光影交错。两人望过去,都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马。
  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他们调转马头,慢慢往回走。
  谢骏刚跑完一圈回来,正在前头几十米远处等他们汇合,潘睿看过去,突然问道:“二哥与谢小姐预备什么时候完婚?”
  郁承淡淡道:“大概也快了吧,看谢家的意思。”
  “那二哥,之后有什么针对三哥的计划吗?”
  郁承侧眸看他,潘睿连忙补充道:“我始终担心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
  “没有计划。”
  “没有计划?”
  晚秋中有隐约的凉风拂过,马匹的鬃毛迎风卷掠,郁承纵着马,平静看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和谢家真正联姻之后,就没他裘明帆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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