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唐桔眼也没抬,自顾自收拾东西。
“倒也是。”桑玉洁倒坐着椅子说,“听说和咱同系的那个姜瑜也去了?”
唐桔动作一顿,“嗯。”
“不瞒你说,我很早之前就看她不顺眼了,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仗着她爸跟校长关系好就……”桑玉洁还没说完,就见唐桔进了浴室,关上门。
……
段又生最近两周出差,为了不耽误治疗,助理小王挨个和患者协商,最终采用视频通话的方式会诊。
唐桔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周末除桑玉洁出门约会外,其余室友基本都会待在宿舍,她长时间和异性视频通话定会带给她们或多或少的麻烦,思来想去,唐桔还是决定回家,准确来说是回唐家。
听女儿打电话说要回来,秦淑怡高兴得险些失眠。
自从唐桔经济独立后,除过年过节就很少回家,一来直播不方便,二来省的和唐咏其相看两生厌,况且她已经习惯独居了。
一大早,秦淑怡就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等,时不时站起来朝窗外望去,望见前院空无一人,又忐忑不安地坐回去。
“你就别操心了,既然小桔说回来,那就一定是会回来的。”见她始终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唐国义说。
秦淑怡压根没听进去,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蹙眉道:“坏了,我忘买猪肉了,小桔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的……”
“让小李去买就好。”唐国义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随口回道。
“可是,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好了,淑怡,你就是太紧张了。”唐国义将报纸放茶几上,摘下眼镜,“小桔的房间早就安排人收拾出来了,咱家又什么也不缺,她只管住进来,剩下的一切杜管家都会提她准备的。”
秦淑怡点点头,眼中的慌乱总算褪去了些。
大概处于每一位离异母亲的心理,总想着一有机会就尽可能补偿孩子多一点,哪怕明知孩子所失去的远不及她们所能做的。
另一边,唐桔快到中午才收拾好行李,和几个室友道别后在校外拦下辆出租车,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头倚着车窗,试图挽救昨晚的失眠,可惜一路清醒。
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却被司机叫醒,提醒她到目的地了。
唐桔拎着行李箱下车,只住两天而已,她没带太多东西,因此行李也不重,却还是被佣人接了过去,安置到她的房间。
“唐小姐,恭候多时。”杜管家朝她微鞠一躬,语气毕恭毕敬,“您跟我来。”
唐桔跟在他身后,四周是定期有园艺师打理的院子,差不多两个操场那么大,由于气温渐低,大部分花草被转移进温室,空气却仍是清甜的。
走到正对大门的喷泉,唐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喷泉比诊所那个大得多,底部清澈见底、空无一物。
气派的别墅大门前,秦淑怡披着件羊绒外衣在外等候,远远望见唐桔的身影时,激动得拽了拽唐国义衬衫袖子。
“嗯,看见了。”三年前多了唐桔这么个女儿来,唐国义和她几乎没什么交流,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干女儿多沟通沟通。
唐桔进门时恰巧赶上吃午饭,她先是和唐国义打了招呼,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片刻后就坐到了餐桌上。
看着身边空的座位,没等唐桔开口,唐国义便说:“咏其那混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最近都是过了半夜才回家,欠收拾。”
唐桔只顾喝汤,没说什么。
之所以不见唐咏其人影,除他狐朋狗友多,总喜欢哥们几个聚一块鬼混以外,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唐国义连说带劝,想着唐桔难得回来一次,别再闹了什么不愉快,于是尽量避免姐弟俩的见面。
吃过午饭,唐桔又陪着老两口看了会儿电视,就上楼回了房间。
为她准备的房间不是客房,因此宽敞明亮,家具也都是新的,似乎为她的到来特意置办,窗外是栽种着枣树的后院。
由于过了采摘期,树上只剩不几片叶子,加上草木都已枯黄,乍一眼看上去有些萧条。
唐桔在靠窗的红木单人桌前做了半小时未完成的课题,就收到了段又生发来的微信:【现在有空吗?】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下午三点,到了预约时间。
唐桔发了个“有”字过去,下一秒就收到了段又生的视频邀请。
这么急的吗???
唐桔下意识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决定没什么问题后接通视频。
“下午好,唐小姐。”段又生穿着普通的棉质上衣,和许多时候一样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垂至肩头的细链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晃动,“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唐桔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对面有限拍摄到的环境。
段又生所处的地方光线很暗,以至于和她视频都需要开着台灯,唐桔目光所能捕捉到的除他身后空白一片的墙壁,以及两侧摞得很高的文件外,还有一只盛满咖啡的杯子。
就这些线索分析,段又生所说的出差,大概率是飞到了海外。
想到这里,唐桔难免有些吃惊,对方要在国外待两周,倒时差是不可避免的,可现在这个时间放在欧洲大部分国家都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段又生却似乎没有丝毫不适,一如往常那样气定神闲地询问她的近况,并适当提出建议,除偶尔抿上口咖啡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交流顺利进行,在此过程中,唐桔隐约听到有小猫的叫声,一开始怀疑是错觉,但当猫叫声越发频繁且逐渐清晰时,她暗自确定段又生是把猫也带过来出差了。
通常主人出远门时会将宠物托付给亲人或朋友照顾,但就对方人到哪猫到哪的行为来看,明显是位优秀的铲屎官。
“抱歉,请稍等一下。”小毛球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段又生才想起到了小家伙的饭点,得到唐桔的回应后起身走出卧室,往小毛球的瓷碗里倒了些猫粮。
再回桌前时,他发现刚才还在屏幕里的唐桔不见人影,和他面对面的只有一个种着多肉植物的小盆栽。
段又生轻笑一声,边翻阅文件边等。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再抬起头,唐桔已经替换多肉出现在画面里,情绪明显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却依旧故作轻快道:“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我爸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这话一出口,唐桔自己都懵了。
她和段又生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的答案是?”段又生似乎并不觉得她的话突兀,只顺着唐桔说下去,好像这也是谈话中的一部分。
“还没想好。”唐桔如实回答,随即勾了勾唇角,露出自嘲般的笑容,“我爸娶的女人就比我大四岁,我去了她可能下不来台。”
而且无论换作任何人,看着自己的亲人和陌生人组建新的家庭,还一副和和美美的样子,心里都难免不是滋味,哪怕唐桔明白,钟致启带给她们母女俩的不过是名义上的家庭,如今各自分道扬镳,联系着他们的就只有血缘关系而已。
段又生没说话,像是在给她思考的时间,直到手边的杯子突然滚落到地上,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第11章 洗猫
随着杯子的打翻,咖啡溅了一桌子,段又生下意识朝最重要的物品看去,还好摞在办公桌两侧的文件幸免于难,只是才换上的新衬衫被染了一大片污渍。
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小毛球,正瞪着双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般转头就要往卧室外跑。
前一秒还干净整洁的房间,因为小动物无意间的举动瞬间一片狼籍,段又生扶额,“不好意思,可能又要麻烦你等一下了。”
“没关系。”唐桔说,片刻后忍不住关心他那边的状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以一种极为别扭的方式开口,“小毛球没事吧?”
段又生先是把猫逮回来,将桌面地板清理干净,确定没有弄脏重要文件后说:“没事。”
虽然知道唐桔喜欢猫,但现在明显他才是受害者,就不能稍微关心他一下吗?
“咖啡是温的吗?”
“嗯。”
“哦……”见他收拾好了桌子,唐桔看向一旁被晾在一边,雪白的皮毛上因染了咖啡渍格外突兀的小奶猫,不禁提议,“要不先给小毛球冲个澡吧?”
“应该不用。”段又生说完便将猫抱进怀里,用纸巾反复擦拭其毛上的污渍,纸巾擦不掉就换湿巾,然而任由他怎么努力,那抹不深不浅的浅褐色长在猫身上似的,怎么也无法清除。
最后段又生索性放弃,采用唐桔的办法。
给猫洗澡估计没个一小时下不来,加上他没有经验,平时都是把猫送到宠物店洗的,他从不轻易尝试不了解的事。
正要提醒唐桔可以先关掉视频,等他处理好小猫的卫生两人再继续,对面突然说:“洗猫很麻烦的,你一个人可以搞定吗?”
见段又生犹豫了,她又补充道:“我家养过十几年猫,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
段又生斟酌片刻,并未在意唐桔口中的麻烦,只处于心中隐晦的心思应下来,将笔电搬到淋浴间的洗手台处,调整好角度后,又和猫一起进了浴室,合上玻璃门。
期间他没注意到唐桔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毕竟一个女生,虽然隔着屏幕,突然进了别人家淋浴间,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既然来都来了,她就得对小毛球的卫生问题负责。
“先找一个专为小毛球洗澡的盆,调好水温后,将小毛球的四肢放进盆里,四肢冲洗干净后再用清水洗头。”
“好。”
唐桔话说得容易,操作起来可需要费上些工夫。
大概出于每一只小动物都不会配合主人洗澡的天性,小毛球又生来好动,除前两步外,剩下的步骤段又生费了半天劲也很难完成。
让一个不懂怎么和小动物相处的人给小猫洗澡,简直就是折磨中的折磨,这一点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心理医生,他只能推测人的心理,从而进行调整,可动物在想什么,又会根据思维做出怎样的举动,他无从得知。
段又生眉心紧蹙,他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了。
小毛球像找到新的乐园一般在浴室活蹦乱跳,和不喜欢洗澡的小孩子一样,用爪子不断拨弄段又生手中的淋浴头,虽然力气不大,但足以在手忙脚乱中造成一定的效果,就比如十分钟不到,段又生前襟湿了一大片。
浴室陷入一片混乱中,电脑屏幕前的唐桔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段又生高中追求者成群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那张祸害无数小姑娘的脸以外,由于经常利用空闲时间锻炼,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唐桔能看清那逐渐湿透的衣衫包裹着的肌肉线条,以及衬衫底部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对美好事物心生向往是人之常情,因此唐桔并不觉得自己多看了他两眼有什么不对,更何况被人二话不说带进浴室的是自己,她还没说什么呢。
……
唐桔回过神时,发现段又生正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即使隔着氤氲的雾气也似能看透一切,包括她长时间的心不在焉。
她有些心虚地急忙错开视线。
“然后呢?”
清透低沉的嗓音入耳,唐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朝画面里湿漉漉的小毛球看去,见段又生已经洗好了,于是说:“找条干净的毛巾,给小毛球从头到脚擦干净就好了。”
段又生照做,直到小毛球裹在暖和的毯子里昏昏欲睡,才回了浴室拿电脑。
这时他身上的衬衫已经由里到外湿透了,唐桔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突然走近,紧实的腹肌连带人鱼线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下子红了耳根。
这种场面对母胎solo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唐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见段又生始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说:“段医生,要不你找件干净衣服换上吧,这样容易着凉。”
在唐桔看不到的画面以外,段又生唇角轻勾。
他早就察觉了对方的心思,刚才那一下也是有意而为,目的无非是为了确认。
从善如流地换好新衬衫后,再坐到桌前,段又生发现视频通话在三分钟前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唐桔发来的两条微信:
【段医生,今天就进行到这里吧。】
【晚安。】
段又生拿着手机,反复揣摩这句晚安,没多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屏幕,才意识到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发现他所在的国家时间正处于凌晨,发现他给小毛球洗澡后眉眼间蕴藏的疲惫,所以提前结束谈话,好让还没来得及倒时差的他有时间休息。
段又生不知道这些是否是他自作多情,但一想到对方可能怀有的种种用意,心里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人欣喜又贪婪,和上学时一样清晰分明。
……
关闭视频通话后,唐桔长吁了一口气,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久久提不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小桔,妈妈可以进来吗?”
得到回应,秦淑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端着盘水果走进来。
将果盘放到桌上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表面整理着唐桔房间里的东西,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女儿身上,直到在唐桔的行李箱里发现一个相框,里面装着的是以前她们和钟致启拍的合照。
而这时,唐桔也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站起身,看着她手里的全家福,眸光越发暗沉,二话不说便将她手里的相框抽走,语气冰冷道:“别顺便动我东西。”
秦淑怡眼角一酸,心脏被数万根针穿刺一般疼得厉害,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从她做了那个决定起,就注定后半生要活在对孩子的亏欠中。
“小桔,对不起。”半晌,秦淑怡缓缓开口。
“好了,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唐桔坐回桌前,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你出去吧。”
没多久,房门关闭,她指尖的黑水笔随之落下,撞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