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天人永别了,还可以带上一束花去她的墓地看看。而谨安拿着那把彩色的笔芯,却只能去曾经的初中转一转。
她都不知道顾夜雪被埋在了哪。
因为是暑假晚上,学校门口还没太多的小摊,只有一个卖烤肠的大爷,因为生意冷淡,正坐在马扎上用手机看小说。
学校门口那些二人合抱粗的大垂柳,已经因为翻修拓宽路面全部被拔了,都不给谨安一个像电视剧里一样摸着从前刻下的名字痛哭流涕的机会。
她透过铁栅栏往学校里看了两眼,那些碗口粗细的银杏,那栋斑驳老旧的主教学楼,那些被学生们路过就摸一下,摸的很光滑的垃圾桶,现在想想,初中时候的事还跟和昨天一样,怎么就已经毕业了这么多年了,怎么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话的无力与悲凉。
她慢慢地走到学校旁边的小桥上,把手里的笔芯一支一支往河里丢。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哪看你,你也不托梦给我,你就这么不想再和我联系了吗,梦都不愿意让我梦见你。你看现在我只能回到我们一起上过学生活过的这些地方来看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笔芯,“你还记得这样的笔芯吗?我没想到我弟还能记得,也没想到那时候我随口一提的事你也会记得。
我偷偷告诉你啊,其实有很多东西我都很想要很在乎,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敢显得很在乎。
因为我太害怕会落空会失望会显得自作多情,其实我很在乎你,很喜欢你,不愿意离开你。”
谨安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自言自语,“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应该告诉你我需要你,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喜欢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喜欢和你一起站在走廊上吹风的时候,和你一起骑自行车比速度的时候,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任何时候。
你后来肯定很讨厌我吧,我也知道我对你的语气很不好,越是亲近我,我越是口无遮拦,总是对你命令似的语气。
可能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所以该适可而止的时候我却总是得寸进尺。
对不起,如果后来我对你的态度再温和一点的话,你碰见那些问题的时候是不是就会选择告诉我了。
你是不是怕我骂你对你冷嘲热讽啊,我真是自私,总是觉得我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
所以任何语气你都该接受,我就是个傻逼,我要是态度再好一些的话,可能事情就到不了今天这一步了,你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她越说越说不下去,在桥上蹲着哭了起来。
第118章
我想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怎么,我现在老是爱哭,而且一哭就停不下来,我可能是病了。我好想你。”
她死死地抱住了桥上的围栏,像是个神经病一样,从桥上走的人都躲得她远远的,她全然不在乎。
“后来我遇到一个姑娘,她和你一样,也叫小叶子,她是一个老师,你们都是光芒万丈的那种人。”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很神奇吧,她那样优秀的人喜欢我,何其幸运。她教会我要温柔,要有气度,要学会去讨好自己,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可是我太怂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直面内心,我也不太清楚我在想什么,我现在每天都干什么。”
“夜雪,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我还是把她弄丢了。因为我害怕,我好怕面对心理压力。
我告诉她我无所谓,我只是害怕别人非议她,我害怕她家人会不理解她。
我其实都在骗自己,我找了那么多的理由,只是害怕别人会因为我而非议她,这样我会感到自责内疚。
我知道她根本不在乎这个,我只是在打着为她着想的幌子给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心理压力打掩护罢了,我不够勇敢,我配不上她。”
“对了,前几天我碰见她了,我记得她和我说她会和她男朋友复合,结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了。
她这么做不会幸福的,我该去阻止她,去告诉她我还喜欢她,我愿意和她面对一切的压力和流言蜚语,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的这个。
你的事情我已经造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了,可是我还是不敢去找她。
你看我,就只是个只会在犯错后痛不欲生,一直后悔的胆小鬼。
都已经这样了,当错误再次摆在我眼前,马上发生的时候,我却还是不敢去阻止。你看我现在活的是真没意思啊,真的,我这样的人,就该死。”
“但是你不应该这样离开,其实我应该替你查清事实真相的,但是我没有精力了,我对不起你,我还是逃避了,我不愿意再查了,我不敢去面对事实真相一层一层被解开时候的心理压力,我怕我会疯掉。
我怕没有人在乎,也怕看见你视之如命的父母和男朋友那赤裸裸的人性。我查出来有什么用,只不过让你显得更可怜。
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过几天我就去陪你,亲自给你道歉。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事情你都在让着我,我觉得都是因为我才导致你变成一个对什么人都没脾气,好的坏的都忍让的人,才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我恨我的性别,下辈子我变成一个男人,当个真心实意的,对你好的男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这样你就不会那么随和,那么容易被别人骗走了。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已经和顾夜雪说完了所有的话,从前那些敢面对的,不敢面对的,都说了出来。
她想站起来,却猛地眼前一抹黑,只好又扶着桥缓了好久。
她又想起了什么,不重要,但是她觉得还是要说一下。
“对了,我要结婚了,没想到我这样一个不婚主义的人,居然比你这个拍了婚纱照的人结婚早,这个人你可能还记得,我们以前的同学,孙秉龙,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他。
但是说实话他也不能是什么坏人,不该碰见我这么大一个报应,可是我没办法,我想改变,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从订婚宴以后,时间一下就紧张起来,两个人短短几天内拍了婚纱照,领了结婚证,快马加鞭赶完了该做的所有事,所有事谨安都配合的很,配合到孙秉龙觉得都有点无趣,只要是他说去干什么干什么谨安就点头说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结婚的前一晚,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谨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安,你能不能别看你那个笔记本了,明天就结婚了,你屋里的气球什么的还没挂,让你弟和你帮忙挂上。”
“不挂了。”谨安依然在玩笔记本。
“怎么叫不挂了,录像的时候后面是大白墙多难看啊。还有,明天伴娘什么时候来你知道吗,别再来晚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操心,你结婚还是我结婚啊?”
谨安抱着笔记本跑进了厕所坐在马桶上,“你们想怎么挂就怎么挂吧。伴娘孙秉龙花钱请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爱来不来,反正只要我和孙秉龙到场了这个婚就能结,别再喊我了,想怎么着怎么着。”
她在补自己的漫画,她在给这个故事匆匆忙忙的补一个结局,故事里两个姑娘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她们一起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城边上租了一个看见看见铁轨和夕阳的房间,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个人就站在窗口吹着风,看着火车驶过,开往她们没去过的地方。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为人处事的,连个伴娘都找不到,连个朋友都没有啊。你在厕所干嘛呢,你不上就出来洗个澡,然后去你弟弟房间睡一会儿,我们赶紧给你装饰装饰,明天还得早起。”
“我知道,你们弄呗,你们又不上厕所。”谨安还是坐在厕所里,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不是,你明天就结婚了我不愿意说你了,你怎么连自己的事都不上心。对了,你奶奶也去和我们并排坐着这件事你和小孙说了没有。”
“说了,他说他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死干净了,他那边只能坐他的父母,我们这边坐三个不对称不好看啊。
而且司仪的词都是顺好了的,临时加个人也不好顺词,让奶奶等到最后上场当个特别嘉宾。”
话刚说完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爸爸就不愿意了,“怎么就不能让你奶奶在前排坐下,他们家老的死干净了找不到个能压场子的,就不让我们家老人上啊,你奶奶就你这一个孙女,她就想去前面坐着等你们磕头,必须去。”
“想坐最前面不早说,马上就结婚又来这一出,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又偷偷给奶奶上话啦。”
谨安抱着笔记本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去去去,谁愿意去就都去,好不好看我也不在乎,姥姥想去也去,谁愿意坐前面都行,把我爷爷姥爷排位抱过去我都没意见。”
第119章
“我要睡觉了,你们装饰完了没有啊?”
弟弟房间里还在打气球,看不出来有多卖力,更多是拿气球撒气的感觉。
谨安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怎么,气球和你有仇啊?”
弟弟不回答,还是拼命地打气球。
“我出嫁以后,有的东西就不带着了,笔记本什么的就都留给你了。别嫌弃,我用的还挺爱惜的。”
他还是不回答。
“行了,象征性打几个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正事。”谨安把笔记本放下,过去抢下了弟弟手里的打气筒。
弟弟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手里蹂躏着一个没充气的气球。
她推推他,“行了,快去睡觉吧。”
弟弟不动……
“怎么,舍不得你老姐了?”
弟弟还是不理她。
她坐到了弟弟说身边,“你大学读什么想好了吗?”
他摇摇头……
“和我一样,读法律吧。当然,你要是想好了只是不想告诉我,那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了,要是真的不知道读什么好,那去读法吧。”
“为什么?”弟弟还在虐待着那个没吹起来的气球。
“没什么,你要是不想读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明理,明心的人。”
“为什么?”
“我这个人比较狭义,觉得限制我们行为的,并不是人性本善和道德底线,更多的时候是法律。
法律告诉我们什么能干,什么你只能想想。我希望你能读法,我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希望由你告诉父母。你要是真读出来了,可能我说过的十句,也不抵你到时候说的一句能让父母记到心里。”
她抬手摸摸弟弟的头,不知道从那一年起他开始知道爱美了,从小到大的平头也成了长发。
“你还可以继续读书,读到你有能力让父母听进去你的话。”
“不了。”她笑起来,“我烦了,我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再和他们犟了,就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可以坚持,你应该坚持。”
“行了,你去睡你的觉吧。”她又拍拍弟弟的背,让他去睡觉。
弟弟离开以后谨安把自己喜欢穿的衣服,喜欢的东西,喜欢的香水一件件收拾起来打包好,摆放在床边上,最后把那个小熊的头绳放在了上面。
妈妈伸进头来看她,以为她还在玩笔记本,没想到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收拾好了?等结婚了回来再收拾不行吗?还非得一口气全运到婆家去啊,又不是不回来看你妈了。”
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收拾东西,谨安不免伤感起来,想到今生的母女缘分到此为止了,她的语气轻柔起来,“这不是到时候知道我喜欢什么,也比较方便嘛。”
听见谨安这么说,妈妈也有些伤感,这么大的姑娘,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行了,两家这么近,你回来还不容易吗?”
谨安笑得勉强,“你忘了,我说过你别指望我孝顺你,我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是白眼狼一个,什么都不会往家里拿的,别指望我让你们发家致富啊。”
妈妈也笑着给她个脑嘣,“行啊,你出嫁了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了,还真指望你啊。到时候你弟娶上媳妇,我和你爸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就等着看孙子就行了。”
现在听见这样的话,虽然觉得难听,但是她却能理解,也不愿意去较真了。
妈妈会这么说,纯粹就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这么想,她不觉得这样不对,也根本没有用这个话伤害自己的意思,这就只是一种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想法。
“那我的孩子呢,你不帮我看一下啊?”
“你的孩子有你婆婆呢,我还是看你弟的孩子高兴啊对吧,那才是亲孙子啊你的孩子,和我不亲。”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大孙子一样。
谨安难得的顺着她说,“对,还是大孙子好,女儿出嫁了都是外人了,更别说女儿的孩子了。妈,我睡觉了,明天记得喊我。”
妈妈站了起来给她拽了拽大红色的床单,“行,那你再少睡一会儿吧,明天化妆师和伴娘来了我喊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好……”谨安点点头,让妈妈给她关上了房门。直到婚车把谨安接到酒店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来了订婚时妈妈和自己说过的话。
“那天只有一对和你们一块结婚的……”就是这么的巧合,另一对的新郎有个无比大众的名字——李伟,而新娘,叫叶言言。
两个大气球拱门并排立在酒店门口,应该是精心测量过,谁也不能多占一点,但也不能吃一点的亏。
下车的时候对方的婚车还没到,谨安看着两个拱门上的名字笑起来,原来自己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摄像团队一顿猛拍,谨安却只顾着去看拱门上的名字,根本不去管什么镜头,孙秉龙拽了拽她,她才回过神来。
在酒店大门口拍完了往里走,一楼大厅里有两个印着婚纱照的易拉宝,一个写着孙秉龙徐谨安婚礼请往三楼,一个写着李伟叶言言婚礼请往二楼。
她看着照片上的叶言言,这么浓的妆,这么成熟的打扮,都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