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不动神色地看着九州,可九州分明从南山的眼里看到了决绝。
他们之间一个张扬,一个内敛。
“轰”的一声枪响,九州感觉到子弹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自己的右侧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山,眼里居然暗藏惊喜。
事情发生得很快,南山最后望向九州的眼神里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随后,他立刻开车带着阿闯离开了这里,一路朝着南浦码头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南山一心只有晚茶烟,他是拼死都要赶到码头搭上那艘轮船,已然做好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准备。
有下属立刻跑到了九州的身旁,想要查看他的伤势,更多的人是举起了枪准备打向南山的车子。
哪知九州伸起了手,阻止了所有下属:“都不许开枪!”
九州捂着自己的胸口,他抬头望着远方的一瞬间,眼里露出了疯狂,嘴角露出了满意且邪恶的笑意。
兔子,兔子,兔子……
兔子要撞上树桩了!
要自投罗网了!
九州转身便坐到了车辆的副驾驶位置,大声地喊道:“都给我追!全部上车给我追!”
第9章 009 时代·别(完)
准备进入城郊的公路有些幽暗,从城市的上方可以看到,一辆汽车孤独地冲在最前方。
汽车的各方有许多辆汽车在追逐着它,它不断地躲开有路障的道路,直至最后开到了一条大路上。
九州眼看南山驶进了这条路后,大喊了一声:“漂亮!”
这条路前后皆有追兵,唯一可以突破的地方,仅仅只是左转的路口。
非常怪异的是,当那辆车转入了那个路口后,所有的车都停在了路口处,不再朝里开了。
九州的车子横向堵住了那个路口,他满意地望着南山的车子越开越远,一点也不着急。
直至一声爆炸之后,南山的车子被掀翻。
顿时,无数的枪声响起,此起彼伏,绵延不断。
等到枪响声彻底消散后,九州才捂着伤口,独自一人朝着南山翻车的地方走去。
现场一片凌乱,高热的火在肆意地燃烧着,四周还残留着刺鼻的气味。
九州走的不急不慢,似乎在欣赏着得意的杰作。
此时的南山身重数枪趴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但仍坚持着最后一口气。
他的心一直很着急,意识拼凑着碎片,那是晚茶烟一个人坐在南浦码头的画面。
南山的意识拼命想要拖身体起来,朝着晚茶烟狂奔而去。
可意识终究拖不动身体,身体太沉重了。
九州捂着伤口,蹲在了南山的面前,怜悯地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
南山趴在地上,双脚处有火苗在燃烧。
他吃力地抬起头,满脸皆是血污,一侧的眼睛也被碎片金属刺入,仅能用一只眼睛望着九州。
“我的生活怎么样?你只不过经历了冰山一角,这般就丢失了性命。
你知道我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吗?”
九州推起了双手的衣袖,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因为她,我用尽了自己的生命,才换到今天这个位置。”九州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笑却很悲凉,“你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谈何与烟烟度过余生?”
南山没有说话,即使流泪刺痛着双眼,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流出带着血的眼泪。
他以为自己一直朝着挚爱奔赴而去,就一定能够和她度过余生。
可他竟连这里也走不出去,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耗尽,也想知道这个终将维护他挚爱的男人,最后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太傲慢了,连枪都放在身侧,好像觉得你不配拿起它一样?
恰恰相反,我知道你一定会拿起那把枪。”
南山心头一震,可他却疼的无法动弹了,疼得连话也说不出。
九州认真地看着南山的眼睛,给予了南山作为对手最后的尊重:“看来,我们彼此都低估了对方。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开枪,是个男人。
我不能亲手杀你,确是一个遗憾。
如果我杀了你,烟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我虽不能杀你,但你却可以死于意外。
一路的追赶,只是为了能让你进入这条路,前后一夹击,你就只能进入这个路口。
而这个路口,是他们火拼的现场。
我曾经想过你会不会侥幸活下来,现在看来,似乎你不具备那个能力,也可能是你不够幸运。
本来你不是非死不可,但你非要将她带离我的身边,我没有别的选择。”
南山沉默地听着九州的诉说,心里却始终在担心着晚茶烟的安危。
九州笑了笑:“你们都觉得我是疯子,那是因为你们无法理解烟烟在我心里的地位。
我无数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仅剩下一丝的气息,但我只要想到以后能和她有个美好的未来,我就能立马站起来再拼搏。
无论我身中多少刀都好,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就没人再能保护她。”
南山在心中哭喊,她也是自己的全部啊,她也是自己的整个世界,是整个世界他唯一仅存的全部。
无声的呐喊极其痛苦,没有人能听见,仅仅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无数个晚茶烟的笑脸在南山的眼前掠过,他无声地哭着,心中充满了悲戚。
“结束了,我们之间的恩怨结束了。”九州叹了一口气,“你都还清了。”
九州看到南山的手颤抖着,似乎想将手里的怀表递给自己。
而南山的嘴也在微微嚅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九州接过了南山手里的怀表,他将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只听到南山的声音极其微弱,那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的话:“照顾……好……她。”
重重的一声闷响,九州知道,那是南山下巴磕到地上的声音,也是南山留存于世上最后的声音。
“今晚,我们都将重生。”九州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激动,眼眶中带着泪。
失血过多的九州脸色苍白不已,他站了起来,孤独地朝着路口走去,远处的车灯很是刺眼。
九州走了几步后,将手中的怀表朝着身后一扔。
怀表自高处摔落在地,玻璃表盘开裂,时针一如南山的生命那般停止了转动,怀表里南山和晚茶烟的合照逐渐被火苗灼烧……
晚茶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她轻轻低语:“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应该能够赶来吧?赶不来的话,明天也行。”
晚茶烟抬头望着天空,忽然有一颗流星自天际滑落,短暂、明亮。
谁也不知道,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大概5岁的时候,晚茶烟便和戏班的小徒弟一起上门为有钱人家唱戏。
那一天,有个国外的记者提出想要拍摄广场名门望族的记录片段,所以专门寻找了涂广生的戏班。
涂广生听到可以被拍进胶片之中,第一时间就挑了晚茶烟。
晚茶烟还记得,那是一个有点闷热的夏天。
她和另一个小徒弟坐在了凉亭后面,穿着专业的小戏服抚着琴唱戏,而凉亭下的富家小孩们则坐在石桌石椅上吃饭。
那些小孩不断说着洋文,笑得很是开心。
就是这么简单的片段,拍摄了接近一个下午的时间。
晚茶烟就这么一直在凉亭上唱啊唱啊,一首接着一首地唱。
但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拍摄间歇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都在笑晚茶烟她们穿的如此奇怪。
独独有一个男孩子,他制止了别的小孩嘲笑她们,维护了她们的自尊。
他专门拿了一张干净的手帕过来给晚茶烟擦汗,还拿了小吃和茶水给她们。
很温柔地告诉晚茶烟别怕,他会保护她的。
从那一刻起,晚茶烟的视线便没有再从那个男孩的身上移开过。
从此,晚茶烟感觉自己飘零不定的心,有了归宿。
那便是,南山。
他是她心底的秘密,从不曾开口的秘密。
自知与南山不匹配的晚茶烟,将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拿来提升自己。
她十几年如一日,每天拼命地练戏,一刻也不敢懈怠。
别人练习她也在练习,别人休息她还在练习,就是为了能够有一天能够名动广城,为了能让南山来看自己唱一场戏。
后来十几岁的南山出国留学,晚茶烟便再也见不着他了,那一别竟是十年。
舞会再遇到南山的那一天,晚茶烟竟认不出他来了,直到听到他的介绍才微微愣了愣,那竟是自己的心上人。
与南山在一起的每一天,她看到他倾尽了所有爱意来爱自己,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南山总说他很荣幸能和自己相爱,可是只有晚茶烟知道,她才是何其幸运。
汽车声由远及近,当车灯照到晚茶烟的时候,她惊喜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轮到晚茶烟从天堂跌落至地狱。
当看到下车的人是九州的时候,晚茶烟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尤其是看清九州胸口那片猩红色的血迹后,她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九州捂着胸口,走到了晚茶烟的面前。
他的脸色已无血色,但仍带着幸福的笑意。
晚茶烟强行压制自己的紧张:“告诉我,你没有伤害他一分一毫。”
九州虚弱地望着晚茶烟,真诚地说:“我没有伤害他,一点也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晚茶烟松了一口气:“他在哪里?”
“望南山他……误入了帮派火拼的现场,死了。”
最后一班轮船的鸣笛声响起,仿佛是为南山鸣起的丧钟,呼唤着他的灵魂前来。
九州看到,希望迅速在晚茶烟的眼中崩塌,她眼中的光湮灭了。
可晚茶烟竟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嗯,知道了。”
很难得,九州竟在晚茶烟的嘴角看到一丝微笑,晚茶烟轻声说:“我们走吧。”
九州点了点头,他看到晚茶烟迈着脚步朝自己而来,随即转身。
就在九州转头想要朝着晚茶烟伸手的时候,他看到晚茶烟那小小的身影在朝着海边的圆月和巨大的轮船奔赴而去。
晚风拂过,船、月和身影掩映生姿。
那一刻,九州似乎明白,那个微笑并不是给他的,那句我们走吧也不是给他的。
没错,晚茶烟在一刻看到了南山的灵魂穿过了九州的身体朝她走来,他脸上的微笑仍旧是如此的温暖。
所以晚茶烟握紧了手中的钢笔,旋即朝着轮船的方向奔跑而去。
迎着月亮与轮船,疾风拂起了晚茶烟的发丝,吹落了她眼中的泪。
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哪怕是假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正朝着幸福奔赴而去,她看到轮船的甲板上看到南山和自己笑着朝自己挥手告别,那是她最渴望见到的画面。
晚茶烟跑到码头的尽头后,纵情一跃而下。
跳进了海里的晚茶烟并没有丝毫的挣扎,她平静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海里。
九州绝不允许晚茶烟离开这个世界,他就算是拼死也要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所以九州也一头扎进了海里,要在海里将他的挚爱带回来。
庆幸的是,那搭载着南山与晚茶烟夙愿的轮船,最终离开了这片土地……
“少爷呢?”阿闯轻声问。
那轮船啊,渐行渐远,直至阿闯再也看不见晚小姐与小少爷的身影。
“少爷?”旦姐和菜儿讥笑着互相对望了一眼。
旦姐指着城南:“少爷在那边啊。”
而菜儿则指着城西:“阿闯啊,在那边啊。”
两人似逗狗一般地笑,笑声中夹杂着鄙夷:“嘻嘻嘻。”
望着她们那不怀好意的笑声,阿闯一直往后退,直至被绊倒在地。
他猛然间想起,阿闯直至最后都没有拿到钢笔,而自己正是那永远错失南山的晚茶烟!
巨大的痛苦瞬间袭来,而更可怕的是,一段后来的记忆也闯入了她的脑海中。
有一次失去了理智的自己闯入了南山的墓地,她看到望父在南山的墓前一边捶胸痛苦,一边以头抢地。
【老爷?您怎么在这里?少爷从法国回来了吗?】望父看到晚茶烟的时候,最后差点脱口而出喊小烟,可最后他还是憋住了,喊了她阿闯。
【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我真的不想活了!】【为什么呢老爷?少爷他敬爱着您,最后一次您没有和他告别,他说他能够理解您。不过,看起来他挺失落的。】听到这里,望父一头撞到了南山的墓碑处,额头都已撞出血。
晚茶烟赶紧拉住了望父。
【您别这样,少爷会难过的。到时候少爷回来,阿闯不知道该如何交待。】望父崩溃地大哭。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啊,为什么啊!】望父拼命地抽自己的巴掌。
【南山是我的亲生儿子啊,是我最最疼爱的儿子啊!我为什么要送他去死啊!
可是当时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我以为只要送他离开,远离这一切的斗争就好了。】晚茶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南山,儿啊,你能听到吗?都是爹的错啊!
当时家族里的产业已然支撑不下去了,只差一步就要面临全面的倒塌和崩盘。
你的叔叔们和我为了拯救数百年家族产业,只能够被迫接受他们的条件,拿你和梁九州置换,用他的产业救活我们。
这背后牵扯的势力实在是太多太复杂,风险极其大,走错一步就会家毁人亡,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
爹以为只要送你离开这里就好了呀,爹以为你能在国外平安地过一辈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
清醒过来的晚茶烟错愕地望着眼前的街道,南山是望父的亲生儿子,而九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