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黄梁绕三音——土土意地
时间:2022-04-10 08:43:00

  晚茶烟顺着暮晓斓的脚步,一路从三楼直奔而下。
  她侧头望向楼梯下面,那大时代的缩影在此刻尽显,慌乱、无序、悲凉。
  跑到戏院门口的时候,一辆车刚好停在戏院的对街。
  晚茶烟与刚刚下车的南山隔着慌乱奔跑的人群对视,原本慌乱无主的心,忽然之间就找到了安定的理由。
  他们不知道,此刻广城的中心区域已然被另一个势力所接替。
  之前的所有暗流涌动,现在已是推至高峰的时刻。
  局势的改变来的如此之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们似乎隐隐感觉到了想要逃离时代的洪流,是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事情,可再也不可能也值得一试。
  暮晓斓赶紧将晚茶烟交给南山:“快!快带她走!”
  晚茶烟拉住了暮晓斓的手:“你不走吗?”
  暮晓斓笑着摇了摇头:“我还要去帮师父处理事情呢,放心吧,没事的。快走吧!”
  暮晓斓紧紧握住了晚茶烟的手,她抿了抿嘴:“不许忘了我!记得写信给我!”
  “会的!一定会的!”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似乎外面的一切皆与他们无关了。
  车子出发的那一刻,似乎他们已经踏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
  街角烟雾弥漫,待烟雾退散过后,九州和一众手下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他缓缓地将烟雾吐出,脸庞再度隐匿于烟雾中,随后他将烟头丢在地上,再用脚尖碾碎。
  “梁先生,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吗?”
  九州摇了摇头,他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自投罗网的兔子,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捕捉。”
  通往南浦码头的路并不堵塞,反而是一路通畅。
  晚茶烟一路望着车窗外面,她的眼里流露出不舍,毕竟这是她最后一次望着这番街景了。
  这里经过大大小小的街景,都似乎和他们的回忆有关。
  比如那个俱乐部。
  【晚小姐,赏脸吗?】【望公子?】【上一次被别人抢先了,这一次我可不能错失机会。我能否有这个荣幸?】比如那家商铺。
  【南山,你看。那堆起的小山,居然全都是包好的礼物,太壮观了吧!】【对啊,真壮观。】【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先生这么浪漫,他的太太好幸福啊。】【你好,晚小姐很好奇,是哪家的先生为他的太太准备的礼物。你能告诉我们吗?】【哎哎!怎么这么突然就问了!】【您好,是望先生准备的。】【……望先生?你大哥?】【晚小姐,是您面前的这位望先生。】比如那个茶摊。
  【不许坐。】【我跟在你后面一天了,给个机会我休息休息?】【找你的“好朋友”去。哎?你不许坐!】【晚小姐可怜可怜我呗。】【你笑什么笑!】【我一心动就会笑。你吃醋的小模样太可爱,我没办法不心动。】【你用茶水写的什么啊,我看不懂洋文。】【过来,我告诉你。】那一天,南山在晚茶烟的耳里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爱你,那酥酥痒痒的感觉让晚茶烟的脸颊顿时一红。
  还没回忆完,晚茶烟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
  她将那张纸打开一看,是两行“I LOVE YOU”,字体娟秀又端正,美中不足的是第二行的最后钢笔漏墨了。
  晚茶烟仔仔细细将纸叠好放进了包里,随后好笑地看向了南山:“这是练字呢,还是示爱呢?”
  南山满眼宠爱地看着晚茶烟,他微微耸了耸肩:“车里有些颠簸,但阻挡不了我想向未婚妻示爱的心。”
  他握住了晚茶烟的手,神情变得认真:“等到了法国,我们就立刻领证结婚。”
  晚茶烟也握紧了南山的手,她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好。”
  南山将手中的钢笔盖上了笔盖,转而递给了阿闯:“阿闯,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只钢笔吗?送给你,留个念想。”
  阿闯惊喜地接过那只沉甸甸的钢笔,惊喜得眼睛都瞪大了:“真的吗?这只钢笔给我?”
  南山点了点头:“这次不方便这么多人一起过去,等我们在法国安顿好了,就接你过来。”
  阿闯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好好好!少爷,我一定等你!”
  等他们到达了南浦码头后,最后一班轮船还未让人登船。
  阿闯识趣地走到一旁,南山和晚茶烟则坐在码头附近的椅子上相依偎在一起。
  月朗星稀,秋末的风寒意渐深。
  南山搂紧了晚茶烟,他将下巴轻轻贴在她的头顶上,用自己的温暖包裹着她。
  “万一我不来呢?”晚茶烟闭上了双眼。
  “那我就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等你一世,但我觉得我等不到。”
  “等不到?为什么?”晚茶烟抬起头看着南山。
  南山低头看向晚茶烟,他的眼眸温柔:“因为我会想你,有一天我想你想到不行了,我就回来自投罗网。”
  晚茶烟的心一软,其实她和南山都清楚,如若她不愿走,南山也绝不会离开广城。
  毕竟一个为了她甘愿自己受伤的人,又怎会抛下她呢?
  “可你见不到我的呀,梁九州不会让你见我的。”
  “打零工,做苦力,像只老鼠一样在广城里躲来躲去,和他玩猫捉老鼠。
  总能找到机会去买一张票,然后去戏院听你唱一场戏。又或许……”
  “嗯。”
  “大摇大摆地回来,明目张胆地找你。在梁九州抓到我以前,在广城的每个角落大声向你示爱,让整个广场都知道我爱你。”
  晚茶烟笑着说:“你能打苦工吗?”
  “忘记了吗?遇见了你,就没有智者了。
  我想与你生生世世在爱河里浮浮沉沉,只要能见到你,苦难又有何惧?
  更何况,我本就是农夫的孩子。”
  看到南山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晚茶烟已然知晓了定是望父最后没有送别南山。
  她轻声问道:“你的父母,有和你告别吗?”
  南山有些失落:“阿娘有出来送我,但爹……”
  “你想见到爹吗?”
  “想,可他也有不得已的立场,我能理解。”
  “难过吗?”
  南山点了点头:“难过。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很感激。
  如若可以,我真想能好好报答他们,为他们尽孝,可我没有那个机会了。”
  晚茶烟伸出手捧住了南山的脸,温柔地看着他:“以后你有我。”
  “谢谢你愿意和我走。”南山轻轻在晚茶烟的额间印了个吻,“要你放下在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对你不公平。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
  晚茶烟望向了远方,眼中有动容:“告别师父,告别戏院,告别朋友,告别广城。
  人生处处是告别,亦处处是重逢。
  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能够再回来看望他们。
  那一天,不会很远。”
  晚茶烟懒洋洋地在南山的怀里蹭了蹭,她满足地说道:“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你期待吗?”南山微笑着看向远方,那最遥远的天际线,倒映着天上的圆月。
  他微微叹息:“我多希望能够在这里和你结婚,领一张属于这里的结婚证。
  上面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晚茶烟笑着捏了捏南山的脸:“相爱的人,在哪里结婚都一样,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爱与相伴。
  如若以后有机会回来,再补办一张吧。”
  忽然,一辆车自他们不远紧急刹车。
  从车上下来一个仆人明仔,明仔赶忙赶急往他们跑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出事了!她进医院了!”
  南山一听到这个消息,神经立马绷得紧紧的:“什么?出了何事?”
  仆人跑得太急,大口喘着气:“夫人受了重伤,已经快不行了!现在就在医院!”
  南山脸色顿时苍白,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烟烟,距离开船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你且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看看阿娘就来,好吗?”
  晚茶烟抓住了南山的手臂:“我也去。”
  南山摇了摇头:“此行可能有些危险,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赶回来的。”
  晚茶烟松开了抓住南山的手臂,她的心很是慌乱:“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阿闯也赶紧将怀中的钢笔掏了出来,塞到了晚茶烟的手中:“晚小姐,烦请你帮我保管一下钢笔吧,我怕颠簸途中会把钢笔摔坏。”
  晚茶烟接过钢笔,紧紧捏住了钢笔:“好,你们快去快回。”
  南山跑了几步后,他回头望着晚茶烟。
  路边的灯光夹杂着月色照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写满了我爱你。
 
 
第7章 007 路中·恨
  越是往医院的路途人越少,似乎刚刚那种慌乱的形势消散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但往往,这才是可怕的开端。
  阿闯拍了拍明仔的肩膀,质问道:“明仔,你没耍我们吧?”
  明仔转过身来,一副你开玩笑的模样看着阿闯。
  “你这话说的,我哪敢耍小少爷啊?”
  “你最好是!”
  明仔没好气地转过头去,无奈地说:“我又怎么会呢?到了医院你不就知道了吗?”
  阿闯有些生气,虽然明仔平时爱耍滑头,可是看他刚刚着急的模样,外加上阿闯坚信自己人不搞自己人,所以还是忍住了气头。
  他靠在椅背上,低声对南山说:“少爷,我觉得不对。就算是入夜,这路上的人都不会这么少的。”
  从正式离开南浦码头的那一刻起,南山已然感觉到自己走在一条充满危险的路上,可这条路已没得再回头。
  南山神情严肃地望向车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招牌一个个快速划过,眼中尽现无数悲凉。
  这似是一场鸿门宴,但他已无任何资本逃离,因为他知道梁九州已然疯的不成人样。
  同一条路的中段路障处,好几队的人在阴暗处待命,路的两旁摆放了好几个火桶。
  火焰在肆意燃烧着,照亮了坐在了路旁木椅上的九州。
  他面无表情,眼神淡漠。
  修长的食指夹着一根烟,任由那些烟雾在眼前飘散。
  自从他知道晚茶烟要同南山一同离开后,一旦着空,他便会陷入了回忆里,出都出不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提前在练习着从回忆中找她,但又明确知道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不同的想法互相矛盾着,不断地冲击着他。
  兴许,是他知道,即使晚茶烟离不开广城,心也不会在这里。
  这不,他又陷入了与晚茶烟最后一次相见的记忆中。
  【笃笃笃。】脚步声急急忙忙从屋内传来,开门的瞬间晚茶烟嘴角的微笑无比灿烂,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眼神里闪动着惊喜的爱意。
  九州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笑意和眼神,他当下都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绽放,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开心地舞动。
  可下一秒,看清了来人的晚茶烟,眼里只有错愕和冷淡。
  【怎么是你?】从天堂到地狱只需一秒,九州摔得粉身碎骨,但他仍面带微笑。
  【从小到大,你对我都是这么直接。演一次,就不能对我演一次,让我也开心一下吗?】那时的晚茶烟已经经历过了九州夺回身份的事情,她亲眼看着九州一天又一天的逼迫南山,已经很难给九州好脸色了。
  【你明知道答案。】【走吧。】【去哪里?】【去我家吃饭。】晚茶烟冷着脸,直接就把门关上,但九州直接将手按在门框上。
  隔着门板,两个人都脸色沉郁。
  晚茶烟望着门框上紧紧扒着的手,那用力到白发的关节,无不显示着九州的决心。
  想起南山即将会毁在九州的手里,怒气夹杂着恨意肆意冲撞着晚茶烟的心。
  她拉开门,再用力地把门推到门框处。
  硬木撞击肉的触感,会让人感觉到心里一痛,可晚茶烟觉得那是九州该的。
  她低头望着那只手,脸上表情淡漠,隐隐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恨意。
  一次不退缩,就代表不疼,那就再来一次。
  很用力,但九州抓着门框更用力,两股力量在僵持着。
  九州知道晚茶烟会用力地夹自己的手,他喜欢痛觉,只有痛才会让他感觉自己活着。
  他更喜欢在晚茶烟的手里感受到痛,他骗自己,那是她对自己的在乎和爱。
  一次又一次,直到九州将另一只手抓住了木门,晚茶烟再也推不动门为止。
  九州推开了门,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你还是太心软了,舍不得伤害我。】如若是小时候的晚茶烟,看到九州的笑,她会觉得温暖。
  可如今,她只觉得他是个恶魔,没有心的恶魔。
  【要我杀了你吗?】九州用受伤的手搂住了晚茶烟的腰,将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你总是嘴上逞强,却一次也不肯伤害我,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沉沦,直至沉到罪恶的最深渊。】晚茶烟皱着眉头,厌恶地想要推开九州,无奈与九州力量悬殊。
  九州不顾晚茶烟的挣扎,贴着她的耳边。
  【吃饭,我就多给他一天的时间过好日子。】【不需要你的施舍!】九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晚茶烟整个人抱到了自己的肩上,他笑着走出屋子。
  【不会谈判,你应该再跟我讨价还价,这样有趣的多。】晚茶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九州这么架着走了,每次九州架她前都毫无征兆。
  小时候九州架她的时候,是因为她胡闹,而长大后,则是因为要给她强迫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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