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这个嬷嬷想来是在宫中蛮横惯了,司礼监掌宫廷礼仪,监察各宫人员有无违犯礼法,这权力虽算不得太大,可是司礼监还握着择宫人,选秀女这样的举荐之权。所以在这后宫里,没几个人真的会和司礼监计较,毕竟谁也不知晓,来日会不会求到司礼监的头上去。
许是这个嬷嬷惯常遇着的都是性子软的主子,便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位置。司礼监的礼仪嬷嬷少说也得有几十位,她代表不了司礼监。
“娘娘,”那个嬷嬷跪了下来,“ 娘娘,奴才不对,望娘娘高抬贵手。”
我不耐放的抬抬手,我的内侍官将她拖了出去。
姑姑和我说,不要随便得罪司礼监。”小嫡女似乎又被吓着了,往后缩了缩,“这样也可以吗?
司礼监有几十位礼仪嬷嬤,我看着小女,“现在太子妃可以搬花了。”
小嫡女摇摇头,“还是算了,太子不喜欢,我喜欢的很多东西,太子都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些东西留不久。”
“那就随你便,”我扶着腰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坐下,“下次想看这些兰草,不用偷偷摸摸的,差人传禀一 声,大大方方的来便是。”
小嫡女的眼睛亮了亮,道了谢带着宫人离开了。
第20章
其实我同卫氏小嫡女说的话有一半是客套话,所以我未想到,第二日一大早,她真的来。
我揉着太阳穴,将将起身,脑子有些一跳一跳的疼,卫氏小嫡女塞给我一个锦盒,里面是支漂亮的老山参。
“谢礼,”卫氏小嫡女有些扭捏。
“心意本宫领了,但是,本宫从不收外来的吃食或者是药材,本宫也劝太子妃,若想给其他宫里送物件,吃食和药材,也要三思。这入口的东西,在这宫中,从来都说不清。”我将锦盒还给她,小嫡女的眼睛暗了暗。
“那皮毛呢?”小嫡女望着我,“ 夜明珠,还有翠金簪,白玉镯……”
“你别,”我觉得头愈发的疼,打断她的话,“太子妃不必如此,你不是来看兰草的吗?本宫这里没有会照看这金贵物的人,太子妃有空,可以去教一教宫人。
小嫡女点点头,去了院子,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未想到过,这模样乖巧的卫氏小嫡女居然是个隐藏的话痨。接连几日,她日日往我的宫里跑,也果真带了上好的皮毛,一整盒的夜明珠,还有一盒又一盒的首饰。
她日日往我处来,皆是先塞给我一个锦盒,然后便围着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过几日,我已经知晓她的闺名唤作卫织,生辰何时,身高多少,将军府里的哪位小娘好赌,又有哪位小娘不识字。
我抚着额头,看着在庭院里给兰草小心翼翼浇水的卫织,向来遇见的皆是谋虑深远之人,乍一遇见这样心思单纯的,反倒不知如何相处。
“这兰草倒是照料的好,”皇帝数次在我的宫里遇见小心翼翼照料兰草的卫织,有一次,他说,“早前朕听说太子妃喜爱花草,这批兰草本来是要送几盆去太子寝殿的,却被太子拒了。”
卫织拿着花剪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向我,“太子殿下不拒,儿臣便没有机会认识林嫔娘娘,”卫织冲着我笑,这笑容和别人都不一样,是从眼睛里溢出来的笑,明艳,温暖。
已经许多年里没有人这般冲着我笑,不设防的笑。
皇都的四时节气,向来是冬夏长,春秋短,这春日在卫织一日日的叽叽喳喳中很快便到了尾,空气中的花草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暑气。
夏日要来了啊,我叹了一口气,我织下的网,快要收了。
“娘娘忧思过重,需得放宽心才好,”徐太医正在替我诊平安脉,听见我的叹息,眉头深皱,“ 该多出去走一走,这样也有助于生育。
“本宫兴致缺缺,哪也不想去看,”我摇摇头,“唯一的念想是,下个月可以去城外的.围场,听太子妃说,前些日子北边进贡了一只棕色皮毛的大熊,陛下觉得宫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养它,就放到城外的围场了,本宫还未来得及看呢。”
“可是陛下听闻了本宫的念想后,却说那时候本宫月份太大不宜走动,”我的手将-盒玛瑙珊瑚推过去,“徐太医,你觉得本宫那时能不能去城外的围场呢?
徐太医看了看面前的锦盒,收了诊,“ 娘娘的心情极为重要,若是去围场可以缓解娘娘忧思,自然是要去的,更何况,那时距离娘娘生产还有一月有余,老臣也会一路随行 ,娘娘不必担心。老臣先行告退,去向皇上回禀。”
我目送着徐太医离开,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我的手轻轻抚摸着肚子,这个月份,胎动已经很频繁。
我的心里十分焦虑,林炎和徐愈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这是我们谋划的第一步,不能出一分一毫的差错。
第21章
皇帝最终同意了带我去围场,去围场的车队分了男女两批,第一批车队天未亮时便出发,第二批车队才是女眷乘坐。不知皇帝作何想法,留了培恒来护送女眷乘坐的车队。
阿苑扶着我上马车,脚下一滑,阿苑险些没有扶住,一双手从后面支撑住我。
“林嫔娘娘当心,”培恒眯着眼看着我的肚子,“莫要还未到围场,这腹中便出了事。”
我无意与培恒纠缠,甩了手入了马车不再理采。
“娘娘不喜欢永平王吗?”卫织在车队出发前钻进了我的马车,“刚刚远远的就看见了,娘娘见到永平王,脸色黑得吓人。
“太子也不喜欢永平王,”卫织凑近我,语气里颇有些鸣不平的意思,“永平王抢了太子的心上人呢,太子恨死他了。”
“永平王若不娶本宫嫡姐,太子便不会娶你啊,”我觉得有些好笑,“太子妃还在为别人抱不平?”
“可我不想要太子娶我啊,”卫织嘟哝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自入宫后,姑姑也不像往日那般喜欢我了。
我看着面前靠在角落的卫织,讲起不开心的事情,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恨意,只是带着一丝迷惘与不解。
卫贵妃想来是还在怨恨卫将军将一半兵权交了出去罢。
婚事背后的利益纠葛,卫织看不见。
“入宫第一日,太子将我喜欢的山水画全部挪去了北宫,寝殿里挂的都是些我看不懂何意的花鸟图,入宫第三日,太子撵走了我的猫,太医说是因为太子对猫毛过敏,入宫第七日,太子煮了我的锦鲤鱼,说是太医讲此鱼甚是补身,”卫织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我太生气了,没忍住放跑了他养的一对鸟,我从未见过太子那般生气,他砸了半间寝殿,手已经卡在了我的脖子上,最终放了手。姑姑知道以后,也没有责骂太子,却是领了一个司礼监的嬷嬤教我规矩。
“那你恨他吗?”我问卫织。
卫织摇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对被我放跑的鸟,是对相思鸟,是太子的心上人送的,寝殿里的花鸟图也是他的心上人画的。我不恨他,就是觉得他和我一样,都挺可怜的,一个娶的不甘心,一个嫁的不甘愿。”
卫织的声音到后面糯得有些听不清,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猫。没来由地我便想摸一摸的她的头,这样单纯善良的性子,不知卫将军会不会后悔用自己一半的兵权换得她入宫。
到围场已经是晌午,阿苑搀扶着我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我抬头向远处的树林望去,狩猎定在了明日,不知道林炎此刻在做什么。
用过午膳后,皇帝要去看兽苑,许些女眷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皆是有些昏昏欲睡,却是谁也不敢拒绝。倒是卫织听见要去兽苑,笑弯了一双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太子黑着脸瞪了一眼,卫织闭了嘴。
太子心情不好应是看见了培恒牵着嫡姐的手站在一侧,许久未见嫡姐,她圆润了一些,也称得她那张脸愈加明艳。
贵妃搀着皇帝走在最前面,是打定了心不想让我和皇帝一道,她那个会功夫的贴身宫人跟在她的后面,将我同皇帝隔了开来。
十二公主在一旁 幸灾乐祸的冲我笑,嫡姐不知何时离开培恒,走至我身旁。
“娘娘近日可安好?”嫡姐搀住我,“此处石头多,可要当心莫要崴了脚。
“不牢王妃担心,”我推开嫡姐,不想与她过多纠缠。
“娘娘不必如此提防我,”嫡姐往我手里塞了一只平安香囊,“下个月小皇子便要出来了,这只平安锦囊是我亲手绣…”
“本宫不要,”我想将香囊还给嫡姐,嫡姐却是不肯收回,推推搡搡间,嫡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这香囊也在拉扯之间变成了两半。
嫡姐在漫天香料中轻轻哎呦了一声,我护着我的肚子不敢上前扶她。太子与培恒皆是注意到了,几乎是同时到了嫡姐身旁要扶她。
卫织跑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将我瞧了一遍 ,“娘娘没事就好,方才那一下,若是碰着你的肚子,可了不得。
嫡姐愣在地上,似乎是对两只同时伸出的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手伸给了培恒,太子讪讪收了手。
“别人不要,你还巴巴地送,”培恒的语气里半是责备,半是宠溺,“脚还能走吗?要不要本王背你。
太子终是受不住甩了甩手离开了,不知是被漫天的香料熏得,还是被方才推推搡搡吓着了,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皇兄和王妃很恩爱,”十二公主看着我。
我终于知道我的太阳穴为何一跳一跳地疼,是因为我不想见到培恒和嫡姐恩恩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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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22章
兽苑里奇珍异兽许些,我却是兴致缺缺,兽苑尽头处便是那只大熊,那大熊呲着牙瞪着眼睛望着我,我总觉得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将我生吞活剥,让我觉着浑身发寒。
“不是在宫里老是吵着要来看这只熊,”皇帝走至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膀,“ 便是它了。”
“长得真丑,”我撇撇嘴,皇帝笑起来,我的思绪却不在此处,这一路我仔细留意过围场护卫,却还是未见到林炎,难道他一直待在狩猎的树林里?见不得他一面,我这心里没有底。
林炎是在我入睡前出现的,围场里没有建筑,皆是一顶一顶的帐篷,林炎抱着-堆木柴,来为我帐篷前的篝火添柴。
“且放宽心,”林炎只说了这么一句,又抱着那堆木柴去了另一顶帐篷。
“娘娘啊,你身子重,非去狩猎场凑什么热闹,”第二日,阿苑从一大早就开始唠叨,“又是马匹,又是野物的,冲撞了你如何办。”
“本宫不进树林,只在外围看台等,听说今年大家都将下注在了永平王身上,”我扶着腰,“你说本宫要不要下在太子身上,说不定能赢个满贯。
每年的狩猎,其实是各皇子在皇帝面前武力的角逐。
皇家的狩猎场向来没有什么危险,那树林子里最多的也就是野兔野鸡,狩到了这些算不得什么。真正要赢得这场狩猎,得猎得从兽苑里放入树林的野物,若是能活捉,那便是拔了今年狩猎的头筹,皇帝会有大赏。
我坐在皇帝身旁,看着诸位皇子骑着马消失在了树林。
“今年往树林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我问皇帝。
“早就报送上来的一只虎,一匹狼,”皇帝说,“今早又临时加了一头熊。”
“熊?”我想到了那只让我后背发寒的熊。
“阿细不是说它长得丑吗?”皇帝笑道,“那便放进林子吧。”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夏季炎热,看台的木板下埋了冰块也不顶用,在卫贵妃擦湿了第二块手帕后,内侍监终于送上了冰镇的酸梅汁解暑。
一盏酸梅汁没有喝完,已经有人从树林里出了来,马后拖着一匹被射杀的狼,一旁的黄妃娘娘很是激动,这是她的幼子十三皇子。
皇帝放下手中的酸梅汤,还未来得及讲话,又有人从树林里出来,太子身后跟着的护卫,拖着一只受了伤的虎。
那箭未射中老虎的要害,只让老虎不能活动。皇帝脸上带着笑,起身去查看老虎,我也放下手里的酸梅汁跟过去。
皇帝将将走下看台,那老虎突然抽搐,紧接着跳了起来,往皇帝处扑去。事情发生得突然,太子甚至来不及搭弓,老虎愈跑愈近,近到我已经可以看见老虎口中的獠牙,我将皇帝往旁边一推,护在了皇帝身上。
我已经闻得到身后老虎嘴中的血腥之气,但我不害怕,一把刀插入了老虎的头骨之中,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是林炎。
我跌坐在地上,皇帝将我紧紧揽在怀里。
可是老虎倒地并不是终结,那只棕熊出现在了树林外,正在往我和皇帝的方向奔来。
这只棕熊很大,有两个人那么高,我哆嗦了一下,我的计划里没有这只熊。
周边一片混乱,太子终于搭起了弓,侍卫也在往我和皇帝处来,但是太慢了,那只棕熊行为敏捷,速度很快。
林炎拔起那把插进老虎头骨的刀,皇帝揽住我想要护着我回看台,可是来不及了,那只棕熊看向我的眼睛闪着红光。
第23章
方才我推开皇帝时是背对着老虎,这样我可以护住我的肚子不被老虎碰撞。而这一-次 ,我只能背对着皇帝,一把推开他,挡在他的面前。
我看见那只熊爪已经到了面前,我闭上眼,腹部是被熊爪撕裂的剧痛,但是很快那只熊爪便离开了。
我睁开眼,捂着肚子,是培恒引开了棕熊,林炎的刀已经削掉了棕熊的一块皮肉。培恒林炎二人配合的很好,一个引着棕熊往树林边上去,另一个断了熊的后路要熊的性命。
“阿细,”我听见皇帝在喊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太医,徐太医。”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不堪,我太疼了,迷迷糊糊间被人送进了营帐,我听见徐太医急着催人去找产婆,说我动了胎气,要早产。
真的好痛啊,我抓住身下的被褥,我还不能睡,我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要看见孩子出生才可以睡。
产婆终于来了,我看见她的手上戴着母亲的戒指,我松了一口气,是徐愈的人。
生子的痛楚不亚于被熊爪撕伤的痛,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产婆握住我的手,教我用力。我看着产婆手指.上的戒指,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产婆抱着孩子想让我看一眼,我却是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