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了一会儿,而后才坐进车里。辉煌夜色和街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着,她刚才还在说没有人来夸她,现在就等来了那个人。
靳言竹在她身边坐好后,姜莱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司机,凑过去问:“你今天竟然没有自己开车?”
他掀了下眼皮,懒声解释:“老爷子怕我提前跑了,特意找人来接。”
江川公馆坐落在宁城商圈中心,来来往往颇有些纸醉金迷的意味。姜莱在最后一个红灯处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着,侧身问旁边的人:“我这样可以吗?”
靳言竹帮她撩了一下耳际的头发,夸她:“很好。”
他又说:“晚一些的时候会冷。”
“没办法的事情呀,这种宴会只能这样穿。”
姜莱每次被他夸都会觉得心花怒放,她接着问:“早知道我就不常剪头发了,真的很不方便。你说我要不要把它留长些?”
没等靳言竹回话,车子在门口的临时停放点稳稳停下,等在一边的人拉开了车门。
姜莱带着毫无痕迹的假笑走下车,自然地搭上了靳言竹的手臂。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和姜莱往里走,嘴角的笑意在明亮顶灯下有些晃眼,“我应该说你怎么样都漂亮?”
姜莱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没错。”
想到了一会儿要面对的事,靳言竹顿了顿,还是开口:“你好奇么?为什么我和我爷爷关系那么差?”
姜莱想了想,而后猜测道:“是因为你的性格脾气?”她笑:“你看着就很不听话。”
男人眼尾一挑,告诉她:“你完全没猜对。”再想开口时,就有人拿着杯子朝他们走过来。
靳言竹带着她去见了靳老爷子,姜莱一直被他护着,就敬了杯酒,说了几句她自己都倒背如流了的话。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老人不喜欢孙子,自然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媳,他的和善全是给的姜家的面子。
后来过来贺寿的人多了起来,她就直接被靳言竹拉到了一边。
大厅里的装潢透露着奢靡,一片金碧辉煌。
今天的主角毕竟不是他们两个,她应酬完了,也乐得清闲,陪着靳言竹在一旁喝酒。
这个宴会像个小型的名利场,来来往往浮浮沉沉,看着谁都不单纯。
安宁了一阵,果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言竹,好久不见。”
一般这种场合,过来和靳言竹打招呼的必然是平辈。姜莱小口地吃着盘里的甜品,在一旁端坐着。
靳言竹带着往常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却总有点不欢迎来人的样子。大抵是碍于场合,他很给面子地抬手碰了碰杯:“小叔。”
小叔?
那个男人一眼看去和靳言竹有些像,两人还都是那种富二代公子哥,不过他们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靳言竹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衿贵气质,而这位看着却颇有些纵欲过度的样子。
他端着酒杯站在那,问道:“都打过招呼了?”
“嗯。”
“这位……不介绍一下吗?”
姜莱本想要站起身,被靳言竹伸出的手按住了。
“姜莱,我未婚妻。”
他用那让人不适的目光把姜莱打量了一遍,而后问道:“未婚妻吗,没有戴戒指……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没有订婚宴,怪不得我在国外没听到消息。”
虽是笑着,说话却很不中听。
订婚宴本都是可有可无的,在宁城联姻更是没有谁家办过订婚宴。
确定了婚事之后两家最关注的必然就是商业上的事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没什么意义。
姜莱倒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话不开心,她看过去,靳言竹的眉眼在水晶吊灯的光下显得陌生又疏冷。
“令尊身体怎么样?”
“很好,有劳您挂念。”
姜莱摆着标准弧度的微笑,回答他问题的语气颇为大家闺秀。
他笑着没再多说,又转头向靳言竹。
“言竹,你前一阵回国,我听说……”
“哎呀,”姜莱惊呼一声,把手搭上了靳言竹的胳膊。
杯中酒洒了一些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霎时一片冰凉。靳言竹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来了之后先来看我,好像不怎么合规矩,小叔您说是吧?”他拿过手帕擦干姜莱手臂残留的酒渍,“我带她去处理一下,您自便。”
靳言竹没再看他的表情,转身拉着姜莱离了场。
两人走出宴会厅,扎眼的灯光被隔绝在他们身后,他问:“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很不舒服?”
“还好还好,”姜莱耸了耸肩,又朝他摊手:“听他说话我更不舒服。这是你爷爷的生日宴,在这个场合你肯定不能闹出什么动静,我只好把你解救出来啦。”
靳言竹挑眉笑了下,眉目忽而温柔起来:“确实,刚才要多谢你。”
姜莱到洗手间细细清洗了下手臂上的酒,又悄悄地对着镜子补了下妆。
她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来,站在靳言竹对面斟酌了会儿语气,最后还是问道:“他是你小叔?你……”
靳家的事说起来不算复杂。
靳言竹父母是自由恋爱,他父亲到最后也没听从祖父联姻的要求,他祖父在商场多年,发号施令惯了,自然觉得这件事是他眼中的钉子。
然而,在发觉自己身体走下坡路时,为了靳氏也不得不放权给大儿子。
老爷子老来得子,靳路没比靳言竹大几岁,他祖父和他父亲关系原本就很僵,所以他一出生,就注定不被他祖父喜欢。
而靳路和他……一直以来,靳路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却把靳言竹视为眼中钉。
靳言竹眉眼冷淡,漫不经心地想起了这些往事,他的心里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平静得宛如这些都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看着姜莱的眼睛,他懒洋洋地笑了下,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只是简单地讲了讲上一辈的事。
任何事情,只要掺杂了利益就会变得烦乱,他不太想让姜莱知道这些。
但姜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她不知道如果不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靳言竹该是什么样的性格,但她已经知道那个“因”了。
她眉眼弯弯地提议道:“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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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这里待了半小时,现在就走会不会太早了,你没关系的吗?”他们顺着侧门出去,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带着凉意的空气。
“没事,前些年我一直在国外,再之前那些年我每次都会提前走。他就是觉得我提前走了会给他丢人,也不会真的在意我去哪儿。”
姜莱想着,靳言竹根本不像她曾经以为的活得那么肆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和她这种大小姐也不一样。
外面月朗星稀,夜色温柔。姜莱穿着高跟鞋踩着走势平缓的台阶走下去,每一步都像是踏碎了月光。
靳言竹脱掉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走到了大街上,路灯的光芒宛如落雪一般洒下。
姜莱伸手摩挲了一下西装面料,抬眸问他:“好看吗?这个颜色和我的裙子很配,对吧?”
他的西装是黑色的,腰部与肩部几乎垂直同宽,很休闲很贵气的一个款式。披在她的肩上,很宽大,还有隐隐约约的木质香。
看靳言竹点了头,姜莱饶有兴致地问他:“你知不知道网上前几年很流行的那种男友风?”
“男友风?”
“你果然不知道,”姜小姐又开始了她的科普小课堂,“就是我现在这样啊,boyfriend style,怎么样?”她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那种率性中还透露着一点小小的性感?”
靳言竹微挑眉,他很给面子地点评道:“确实。但是……”
姜莱最怕别人说转折词了,她眯了下眼睛:“但是什么?”
“也没什么,”他懒洋洋一笑,看着姜莱的眸子,“你这不是boyfriend style,你这是……真的男朋友的衣服。”
她睁大眼睛。
“累了么?”
靳言竹问着,视线一直集中在她的高跟鞋上。
这得有七八厘米吧,还是细跟,看着就觉得挺累的。
他们两个从江川公馆出来,在这片繁华的街区已经走出了小半条街。
“不累,我习惯了,而且这也没走多久。”她转身看着靳言竹,倒着往前走了两步,“我还想问你呢,你冷不冷?”
靳言竹没回答他,握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好好走路。
“小心点,不要再崴脚了。”
姜莱耸了耸肩,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承接的动作。靳言竹看过去,她什么都没接到,又或者是接到了月光。
“好想下雪啊,什么时候下雪啊。”
靳言竹去年不在国内,他问:“去年的初雪是什么时候?”
姜莱很认真地拿出手机翻了翻,“很早啊,是十一月七号。”
他点了下头:“还有大概一个月。”
“我现在就想要雪——”
她微微仰着头,回忆着去年的时候。
“去年的雪真的很大很大,从我记事起宁城就没下过那么大的雪。我第一次看到暴雪还是有一年在纽约的时候。”
“纽约的暴雪?”他重复。
“哦,对啊,那是我第一次在冬天的时候去纽约。那年我去布鲁克林见朋友,那儿的大雪直到圣诞夜才停。”
他微抬头,很长时间都没开口。
姜莱问:“怎么了?”
靳言竹想了想他在纽约的那些年,暴雪很常见,但只有一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年的圣诞,他在布鲁克林街边等人,透过一家礼品店的橱窗玻璃看到了一个女孩,她在窗口处挑礼物,黑发雪肤,笑容明艳,很像姜莱。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像,却没想到真的有能被确认的那天。
他们沿着街边走着。
刚才的宴会厅熙熙攘攘,他的左手边车流如织。靳言竹向右偏了偏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第20章 游轮 “那姜小姐,你愿意赏脸和我一起……
“你觉得我像不像辛德瑞拉?”
姜莱提起了一点裙摆, 抬眸问他。
靳言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倏地笑了:“哪里像?你们两个……都是从舞会跑出来的?”
“……”
本来就很牵强,被他这么一说立马显得更加牵强了。
姜莱觉得这人有的时候简直没情调,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不说话了。
“行, 辛德瑞拉。”靳言竹开了口, 语气幽幽, 带了些妥协, “别走路了, 我给你叫南瓜马车。”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给林赫拨了个电话。
“不走了吗?”
靳言竹反问:“你的脚不疼?”
走了这么一段路, 其实是有些脚疼的,但是穿高跟鞋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 这点痛完全可以忽略。况且, 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真的很温情。
温情到她都没提梁瑶的事情,免得打破。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那么站在街边。姜莱一身奶茶色套裙,披着黑西装, 她身边的男人衬衣西裤。
像那种电影里的恩爱情侣。
林赫到的很快, 上了车之后姜莱就迅速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靳言竹拿过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递给她。
拖鞋是女式的,不怎么好看, 但鞋底很软, 看起来就很舒服。
姜莱:“?”
“过几天还要拍婚纱照,事情多,你不能总穿着这么高跟的鞋。”
姜莱点了点头,总觉得靳言竹对拍婚纱照这件事情更上心了。
她在后座坐着,心念电转, 不知道怎么提起舞会的事情。
靳言竹应该不会拒绝她吧,他也应该会有时间的。
但是……
既然他们两个认识,那梁瑶会不会也邀请了他?
一般情况下,她们这种大小姐的生日宴会都是邀请一下圈子里的塑料小姐妹们,有的时候会有关系好一些的明星之类的。
但是梁瑶和她们也不一样,她是职业女性啊。
所以,她想着,如果靳言竹也被邀请了的话,那她是不是应该再等一等?
闭了闭眼,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得寸进尺了,竟然期盼着靳言竹主动提起这件事。
有心事的时候,思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间也过得比平时还要快些。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林赫下来给她开门,姜莱下了车。
她本想转身和靳言竹告别,却没成想,听到了那边车门打开的声音。
在她回头的时候,男人正单手关上车门,他另一只手垂着,手指勾着她落在车里的高跟鞋。
靳言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这次更像辛德瑞拉了。”
他动了动手,示意姜莱看过去。
她落下了自己的高跟鞋。
姜莱盯着那双鞋,笑得微微弯了腰。
靳言竹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了些,姜莱也收了收自己的笑,她心想着,又来了,那双一认真就深情的眼睛又看向她了。
男人忽然开口:“我觉得……为了我们婚姻的和谐,我需要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
姜莱摇了摇头,摆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用,我觉得我可以理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