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只觉得是习惯,现在想想,这竟然是经常性的吗?
他们两个的视线相交,姜莱看到了他眼神里明晃晃流露的情绪。
“没有,”她忽地想起了自己要靠艾司唑仑片入睡的那些夜晚,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姜莱歪了下头,语气一派轻松:“嗯,我这可能是因为……过度兴奋。”
靳言竹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带了些调笑的意味。
“哦。”
姜莱:“?”
“需要我去哄你吗?”
“不要,”她把靳言竹的手从她的手腕处拿开,对他说“晚安”。
靳言竹点头,回了她一句“晚安”。
姜莱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眼酝酿着睡意。
和靳言竹睡在同一个房间的感觉有些奇妙,房间虽静,但也没法判断这人是醒着还是又睡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醒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中途好像是醒了一次。靳言竹捂着话筒转身,抱歉地帮她盖了盖被子,又问是不是吵醒她了。
她记得自己摇了摇头,又睡了过去。那个时候天光已大亮。
-
三小时后,码头。
港口风大,靳言竹拿着她的手机,正不顾她反抗地给她系扣子。
她看着靳言竹的动作,嘴上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却忍不住地腹诽着:这种搭配着礼服穿的小西服怎么能系扣子呢?直男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对,西服。就是昨天她借出去的、装了她房卡的那件。
姜莱问靳言竹这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昨晚她洗澡的时候。
昨晚……
姜莱默然。
梁瑶给他们派了车,她拉着靳言竹去道别。这少爷不怎么说话,全程靠在旁边站着当花瓶。姜莱她们两个倒还算言语投机,两人聊了几句,又约了下次见。
人说不上少,她四周张望着看了一圈,没发现姜宁的影子。
她倒不是怕遇见姜宁,主要是不想让靳言竹遇到靳路,平白给他添堵。
正要收回目光时,靳言竹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
靳言竹把她的手机递过去,轻声道:“电话。”
姜莱“哦”了一声,伸手接过。看到了来电显示后,笑容却瞬间凝滞——
是她妈妈。
第23章 下凡 “没别的原因,我恋爱了,就想换……
傍晚, 宁城美术馆。
姜莱一边吃着饭,一边和裴知诺闲聊着。
“我妈今早给我打电话了。”
裴知诺顿了顿,她的筷子从那道菜上停住, 过了几秒才夹起放进嘴里。
“为什么?”
姜莱抬头扯着嘴角, 露出了一个不含情绪的标准假笑:“因为我今天过生日。”
“你生日……她记错了?”
姜莱不说话了。
裴知诺给她夹了一块鸡翅到碗里。
“我想……”姜莱忽然开口:“我后天早上飞佛罗伦萨, 机票已经买好了。”
裴知诺顿住, 她没问为什么, 但已经猜得差不离了。
姜莱出生不久她父母就离婚了, 理由不复杂, 她妈妈却一直不肯告诉她。
直到自己被送回姜家的那年,她才知道是她爸爸在妻子孕期出轨了。
那个时候姜莱十四岁, 读初中,在这之前常年和姥姥住在一起, 称得上是无忧无虑。她知道这件事之后仿佛忽然明白了她妈妈送她回姜家的理由, 也隐约地意识到了她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西郊富人区干燥的空气和那年没有一片雪花的冬天,姜莱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姜莱自己的回忆里,这一段理所应当地呈现出灰色。
人们都说新年新气象,而那一年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一路灰暗下去。在那年三月, 她转入了新的学校, 认识了裴知诺。
意料之外地,她父亲对她很好,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儿。她隔三差五地就去疼她的姥姥那里住,那些年过得有亲人有朋友,也挺开心的。
把她送回姜家之后她妈妈就去了佛罗伦萨定居,她给出的理由总是和工作有关,直到大学毕业那年, 姜莱都没多想过什么。
裴知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但每次遇到姜莱的事情她就总觉得心疼。她微叹了口气,难得放柔了语气。她问道:“她……你妈妈知道你要去见她吗?”
“我说了,她还没回复。”
裴知诺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拿起了被扔在一边的手机。
“你干嘛?你别……”
裴知诺停住了订机票的手,绷着那张漂亮的脸看着她。
“你这边还有这么多事情呢,我找你吃饭都得来这儿,你一走这儿怎么办啊?”
毕竟是认识十年的密友,裴知诺动动手指,她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我没事。”她说。
“这里的事情再重要还能比得上你么?”
说来好像有点矫情,在那一瞬间,姜莱觉得自己很想哭。
和泪腺相连的难道是她的心脏吗?
她的亲人都不会在意她的情绪,但有人会。
“靳言竹知道吗?”
她们两个在阳台处坐着,最后一抹余晖还未消逝,烧红了一片天际。
裴知诺在她对面点了支烟,吐出的烟雾笼住了她明艳精致的五官。
“我没说……”姜莱的神情像是在仔细思考,过了十多秒,她抬眼看向对面,“我还是觉得不用说,等我到那再说吧,我没想好怎么说这些破事,我有点……”
裴知诺戒烟彻底失败了,她把燃了一半的烟怼进烟灰缸,又摇了摇头。
姜莱忽地顿住,问她:“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别扭了?”
她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
“没有,我是要说,你得对你自己有信心,你当然值得被爱。而且,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这些就不爱你。”
她说:“好吧?”
姜莱低着头闷声道:“裴知诺,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被你惯坏的。”
裴知诺站起身,去拍她的胳膊。
“不是和我说明天要搬去婚房吗,还不快点回去收拾东西?”
“哦,”姜莱应了一声,开玩笑道:“九点我来接你,我一离开你就觉得心碎。”
裴知诺:“……”
-
靳言竹没说他什么时候到,姜莱也没主动去问。她的恋爱脑好像留在了昨晚的游轮上,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过几天要去见她妈妈的愁事。
但他打电话的时间真的很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赶着上早八的大学生。姜莱倚在玄关,望向他的眼神还带着被吵醒后没散尽的怨气。
待她终于把眼睛睁开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靳言竹这身打扮……
倒真挺像个大学生的。
到了十月份,宁城气温骤降,刚过了寒露,再等十多天就是霜降。
他今天穿了白衣灰裤,还是连帽卫衣,一个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
但没办法,这一身虽然看着简单,也不知是不是他脸好腿长的缘故,怎么看怎么觉得赏心悦目。
本来姜莱觉得自己已经降温了,但这人一出现在眼前,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恋爱脑上头的意思。大抵是因为关心则乱,她脱口问道:“这外边不到十度,你不冷啊?”
靳言竹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倒水,他闻言转过头来,冲姜莱弯了下唇角:“你不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么?”
“……”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是靳夫人生日那天,她特意穿了条和靳言竹身上衣服同色系的长裙,那个晚上的温度也像现在这么低。靳言竹在房间里的时候还夸了句“不错”,等出了门那句不错就变成了“你不冷么”。
当时她对靳言竹的感情别别扭扭,他心里想的什么姜莱也不清楚。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下这种直男行为后,面无表情地给靳言竹科普:“一般情况下呢,女孩子穿裙子,你就只负责夸好看就行了。”
“……”
想到了这些之后,姜莱颇为无语地看过去。
这男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风水轮流转,现在“直男”成了她自己。
其实说到底,那个时候靳言竹就是怕她冷吧。
只是她从没想过靳言竹对她的感情会是喜欢,根本就没往关心那方面想。
现在知道了他的意思,倒觉得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里,她粗心大意,忽视了很多不经意的温情。
见姜莱绷着脸不说话了,靳言竹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外套扔在车里了。”
她“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年轻?”
靳言竹瞥她一眼:“你不如换种问法?”
“……你怎么穿了卫衣,看着像大学生。”姜莱扯了扯嘴角,又补充了一句,“很青春。”
靳言竹平时的穿衣风格就是衬衫风衣什么的,帅归帅,但有点太单一了。今天这么看却总觉得这人有点吃错了药的意思。
他眼皮微抬,理直气壮地说:“没别的原因,我恋爱了,就想换个风格。”
又来了,那个又拽又漫不经心的靳言竹。
姜莱赶紧转身捂了下胸口。
今天是周末,他之所以来得这么早,就是知道姜莱肯定还没整理完,想着过来帮帮她。
顺便通知她一个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消息。
“我妈说她一会儿要过去看看。”
“?”
姜莱惊了一下,抬眼问道:“过去看看?去哪儿?”
靳言竹比她淡定很多:“婚房啊,你紧张什么。”
“……”
姜莱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没紧张啊,我就是惊讶。”
她复读了一遍,“惊讶。”
她现在还穿着睡袍,和靳言竹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扎进了化妆间。还留下了一句话:“拜托你去三楼把我的花浇一下,水壶在那边的藤椅那儿。”
靳少爷在客厅转了一圈,还没看到藤椅,倒是先发现了一个相框。
他拿起那个相框摆弄了一下,是姜莱和一个面相慈祥的老太太。靳言竹没见过那个老人,只知道不是姜莱的奶奶。
照片里的姜莱还是及腰长发,戴着生日帽,眉眼弯弯笑得很甜。
她面前摆着一块蛋糕,上面的蜡烛形状是22。
二十二岁,那应该是她刚去意大利的那年。
不过这个角度……
应该不是他拍,更像是用自拍杆拍出来的照片。
这样的照片挺像即兴拍的,却被她这么细心地存放在了相框里。
“是我姥姥。”
靳言竹抬眸望去,姜莱倚在楼梯的栏杆处,两人视线长久相交。
他把相框放回原处摆好,偏了下头笑问:“……我需要和你道个歉么?”
姜莱走过来弯腰看了眼那张照片,也朝他笑了一下:“没事啊。我记得我和你提过我姥姥,是吗?”
靳言竹点了点头。
是提过的,在他母亲生日那天。
“唔,”姜莱想了想,“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做的土豆炖牛肉?”
靳言竹当然记得,他那时候对姜莱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的骄纵大小姐做派上。可毕竟以貌取人不是什么好习惯,他面上不动声色吃得挺享受,其实还是很好奇——
姜莱竟然会做饭么?
看出了靳言竹的眼神,姜莱耸了耸肩,转身拿了水壶递给他:“我先去换衣服,改天再给你讲。”
还吊着他。
靳言竹点头:“那我等着那个‘改天’。”
姜莱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把他全身仔仔细细扫了一遍,转头迤迤然地走了。
帅哥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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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拎着那个水壶走到了三楼,手机就突然响了。靳言竹接起,他母亲的声音传来。
“言竹,我到这边了。”
他把水壶放在一边,笑了下:“您还真来了啊。”
“你叫我去,我当然要去看看了。还有,你别自作多情啊,我本来也想去看我儿媳的,和你可没关系。”
她打开了话匣子:“要是没有妈妈我,你现在……”
“……”
“算了算了。我打电话是要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啊?你在那做什么呢?”
“她还在打扮呢,”靳言竹站在半开的飘窗前看着别墅院里晃荡的秋千,“我正准备给她浇花。”
这次轮到靳夫人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才惊讶道:“浇花?我儿子竟然也会下凡。”
“……”
靳言竹难得反思了下,他是不是真的应该学着做些家务了?
“你没有经验,我告诉你,浇花可不能乱来。”靳夫人在那边操心地嘱咐:“水不能浇太多,一定要注意啊。”
“妈,”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靳言竹还是准备为自己辩驳一下,“我只是不常做,倒不至于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