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知道自己偶尔骄纵、偶尔敏感脆弱,受了委屈会当面反击,在没人的时候又会觉得想流泪。
她在姥姥那里得到了等同于父母的爱意,在姥姥去世、母亲再婚后又一度陷入自我厌弃里,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说爱她或者给她一个家。
但现在呢。
现在,她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随意望去,看到了圆月、落木和无边泳池。
阴历十五,今天是圆月。
她正发着呆,就听到了主卧里的浴室开门的声音,她转身看过去。靳言竹今天难得吹了头发,没有拿着白毛巾不停地擦,黑发半湿半干的,睡袍穿得很立整。
他发现了她在,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然后自己走到床头柜那里去拿窗帘的遥控器。
从姜莱这个角度看去,明亮灯光照在他清隽的侧脸上,他垂着眼,眉目显得有些温柔。
窗帘落下的时候,姜莱去关了灯,房间里只余四周的壁灯,屋内瞬间晦暗暧昧了起来。
她还站在开关那里没有动,也没听靳言竹的话去他身边。
她视线乱飘,一眼瞥到了大床上的布置,一条蚕丝被两个枕头。就在她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靳言竹把遥控器扔开,转身拿了件像是睡袍的衣服朝她走过来。
别墅里开着恒温,她吃晚饭之前就换了一身更舒服的家居服,是一条到脚踝的长裙,靳言竹准备的。
“去洗澡。”
姜莱微微抬起下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她突然在想,如果今天靳夫人不在,她一定不会答应和靳言竹睡在一张床上的。但问题是,她已经在这了,穿了他准备的这么一条长裙,站在他的房间……
这人怎么这么冷淡?
她颇为忿忿地把目光移开,敛着眉眼准备接过他手上的睡袍。
就在她伸手的时候,靳言竹突然笑了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姜莱吓了一跳,手臂自然地缠上了他劲瘦有力的腰。
她惊惶未定地抬眼,半嗔半怒:“你做什么?”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突然,还抬手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
姜莱把脸埋在他脖颈处,胳膊搭在他的腰间,闻着包裹住她的沐浴露馨香。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要一直用同一瓶沐浴露了。
她一面觉得这样子很温情,一面又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是让人捉摸不透,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索性这样子装死。
姜莱自己不知道,靳言竹最初的心动应该就来自于十多年前姜家的那次宴会,他在满目琳琅里觉得眩晕,走进后花园,看到了那个把人群扔在后面,苦思一道简单数学题的小女孩。
后来在大学遇见,姜莱的性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很元气、有些骄纵,也很细心。
再遇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变了一些,骄纵还在,和以前一样让人心动,但总觉得她给自己包裹了一层壳,从前的细心也变成了敏感。
现在的这个样子倒像是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和裴知诺、陶李他们相处的时候,对很亲近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一种脾气。
姜莱不回话,他也丝毫不介意。
他收了点劲,又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姜莱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烧起来了。
刚才那么冷静那么淡然,现在怎么有点要耍流氓的意思了……
她忽然发觉是自己抱着人家的腰不放,马上松了手:“我去洗澡了。”
靳言竹丝毫没听她的,他自顾自揉了下她的耳尖,开口叫她名字:“姜莱,你听我说。”
姜莱抬头,借着昏黄光芒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温柔,像一池春水,看着就觉得心化了。
他笑了一下,“姜莱。”
姜莱有点受不了:“你到底要说……”
“我爱你。”
她话音收得太仓促,差点咬了舌头。
这话带来的杀伤力有些大,带了些绵延的战火,姜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靳言竹微叹口气,像是猜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
“在游轮的那次我就想和你说,但是被打断了。我觉得那是个很合适的时机,后来就一直没找到。”
“今天这个场景好像也不怎么适合告白,但我忽然觉得,其实也不一定需要那些。”
说爱这种事,想开口的那个瞬间,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姜莱眨着眼睛,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
她嘟囔着:“我猜到了。”
靳言竹“嗯”了声,“我知道,但是这句话很重要。”
尤其是对姜莱来说吧。
靳言竹怕吓到她,却也知道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听着这句话,指尖都开始颤动。她的背后是墙壁,靳言竹的手臂轻揽在她背后。
姜莱没开口,忽然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她闭上眼。
吻上她唇的那一瞬间,靳言竹单手揽住姜莱的腰把她抱离地面,她甩掉拖鞋,顺势踩在男人的脚背上。
靳言竹后退了几步,专心和她接吻。
姜莱把一只脚挪开,借着姿势使了个巧劲,靳言竹看出了她的目的,也没拦着,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被她的身子半压住,他眼底莹莹如碎星,头发乱了一些,睡袍在动作中也变得有些凌乱。
他看着姜莱绯红的脸颊,又用手指轻抚过她眼尾。
姜莱的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她开口叫他名字,嗓音也有些闷。
她说:“我也是。”
第27章 航班 【睡过了就跑,你去哪儿了?】……
裴知诺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但依然坚持送姜莱去机场。她穿着大衣,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站在国际航班的入口处。
“……好啦你快回去吧。”
姜莱上一次见到她妈妈是在去年春天, 是三月还是四月, 她不记得了, 反正是一年中很好的时候, 也是在佛罗伦萨。
可她们却不欢而散, 姜莱郁郁了很久, 一直到现在。
裴知诺还是免不了要担心的。
“天啊, 你这人,”姜莱几乎没什么行李, 只有脚边的一个简单的小箱子,好像来去如风。
她安慰道:“你就别在这操心啦, 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去年那么难过是因为我没办法忍受她骗我,我早就想开了,真的。”
“真的。”姜莱眨着眼睛重复道。
裴知诺一点都不领情,她摘了墨镜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老公?”
“我……”
从宁城到佛罗伦萨, 直飞需要十多个小时, 现在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现在不说, 靳言竹晚上也会发现的。
姜莱有些头疼地解释:“你都闹着要陪我去了, 他肯定也会这样的。我是未成年吗裴知诺,出个国还要他批准。”
裴知诺看着她笑了下,也妥协了:“去吧,到那再联系,回来之后叫他来接你。”
“知道啦。”
姜莱登机的时候还在想, 裴知诺以前都是说“我来接你”的,现在就变了哎。
她吃了几个圣女果,在戴上真丝眼罩前看了眼舷窗外厚重的云层。
对流层以上的世界对于姜莱来说不太陌生,她每次都能从这片风景中找到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聊了一阵,又亲了很久,在要走火的最后一刻,姜莱借着姿势火速起身,扯过旁边的浴袍跑进了浴室。
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
她出来的时候靳言竹正坐在房间的藤椅里看书,看她洗好澡,也不敢再叫她过去了。
但姜莱可不那么想。
她好不容易听到了靳言竹说喜欢,好不容易得到了承诺,这会儿没有任何顾虑了。
大小姐把吹风机从浴室里扯出来,又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很明显了,是叫靳言竹来给她吹头发。
靳言竹把书扔在椅子里,走过去认命地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
他的动作很轻柔,吹风机运作的声音在姜莱耳边嗡嗡作响,过了没多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想着还有些不舍得,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她就这么困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的失眠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到了现在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换了个新环境却一夜无梦,她本来以为会像八点档那样出现在靳言竹怀里醒来的套路剧情,但没想到她醒的时候身边人已经不见影了。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五分。
怎么这么早?
姜莱困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不太相信靳言竹这个时间就走了的事实,在她的手即将搭上门把手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怎么醒了?”
姜莱悠悠地偏过头打了个哈欠,再睁眼的时候细细地打量着靳言竹。他的西装已经穿得立立整整了,就差领带没系。
这也太早了吧……
她被靳言竹拉回了床上,实话实说:“看你没在,找你。”
靳言竹对她的回答显然很满意,他应该醒了有一阵了,虽然还像往常那么懒洋洋的,脸上却没什么倦意。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昨晚睡得挺好的,我还有点意外。”
姜莱扯了下他的手,没答话。
又清醒了一会儿,她才懒懒地伸出一只手,十分大小姐做派地开口支使他:“领带呢,拿过来。”
靳言竹讶异了一瞬,转身就去了衣帽间拿领带。
在他出门的这么段时间里,姜莱觉得自己困得又要睡着,闹钟在七点,这个时候最好赶紧躺回去睡觉,如果睡不着,她接下来起床会非常痛苦。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靳言竹扯了一条领带回来了。
虽然人困得有些混沌,但姜莱系领带并不马虎。
她在床上半跪着,抬手就能触到靳言竹的衣领。她动作麻利地系好了领带,还歪着头整理了一下。
“等会儿。”
就在她马上拥抱杯子睡回笼觉的时候,靳言竹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会系领带的?”
姜莱打了个哈欠,随口答道:“可能,是因为聪明吧。”
话音刚落,她就把脸埋进了枕头。
事实才不是这样。
她自己偶尔也会系领带,当时可是学了很久呢。
靳言竹强迫姜莱摆正了睡姿,然后告诉她,他今天要晚一些回来,可能要八/九点。
姜莱一句话都没说,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只好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眼罩盖住眼睛的那一刻,姜莱忽然想到了昨天靳言竹说出口的那三个字。
她今天要去做点大事,那句“我爱你”显然具有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就好像,有人爱她了,她不用再乞怜一份不属于她的爱了。
-
晚上八点钟,靳言竹坐在办公桌前,面前的两个显示屏显露着莹白的光,他推开文件,扔开钢笔阖上眼。
这边的事情还有些没做完,批文件看开会记录看到眼睛发酸。
再次站在那扇大落地窗前,宁城的夜景灯火辉煌一如往日。高处视角很好,远处的高楼鳞次栉比,全都明亮如昼,无一例外。
低头看去就是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双行道上车流如织。
白日奔忙,有了休息的空子,就免不了会想到一些温情的事。
靳言竹打开手机,看了眼和姜莱的聊天记录。
六点钟的时候她还说自己没有吃饭,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吃。
他发了条微信过去,到现在过了一个小时,还没人回复,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的时候,林赫正好敲门进来。
正事谈过之后,靳言竹开口:“给家里打个电话,叫阿姨做一点晚饭,顺便问问太太在做什么。”
林赫拨电话的时候,他又看了眼两人的聊天记录,想着她现在或许是在睡觉,也有可能在……
“小靳总。”
“嗯?”林赫的话截断了他的猜想,“怎么了?”
“是这样,”他像是在思索一个更好的表达,这也是他比较擅长的事。“电话拨通了,晚饭也开始准备了,但是阿姨说……太太不在家,早上出了门到现在也没回。”
靳言竹转着钢笔的手骤然停下,他皱了下眉,看着林赫。
林赫工作多年已经不怎么犯错误了,靳言竹也很少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心里免不了有些发毛。
“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
靳言竹重新拿起手机,又发了条微信过去。一整天都没回,她能去哪儿。
“不过,我刷到了太太的ins。”
“?”
如果说刚才的靳言竹只是有一些讶异,他现在看向林赫的眼神就像是把他当成了外星人。
“你等会儿,”他抬了一只手,“你为什么知道她的ins??”
林赫无语,林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着,您当初领了结婚证就把和结婚有关的所有事都交给了我,我当然和您太太混得挺熟啊。
当然了,他就只是腹诽一下,不太敢在老板面前直说。
靳言竹和姜莱领过结婚证之后,像很多的商业联姻一样,公司那边忙着开拓市场,两个当事人就装模作样地签个婚前协议,表达一下对对方的尊重。
签这个协议的时候靳氏换血,靳言竹在公司里忙前忙后地有些顾不上,林赫去给姜莱送文件,当时她正和朋友打卡一家网红茶餐厅,地点就定在那了。
林赫到的时候,姜莱面前摆了满桌的甜点下午茶,她一口都没动,倒是给摆盘很漂亮的抹茶豆乳漏奶华拍了几张照片,最后挑了最好看的那张更新了i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