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认过去,五湖四海就都变成了兄弟,大家相互帮衬,人人平等,才是她的社交之道。
何娣记得第一次被人告白,在学校的顶楼走廊,对象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她见过几回,有一点印象。
当“我喜欢你。”从那个男生嘴里没有一点预兆蹦出口。
她表情惊悚得跟见了鬼样。
男生还以为她不相信,遂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心意展示。
“你之前去商店买水,结账的时候,我站你后面帮你付了,你记得吗?”
何娣回想一番:“我以为你赶时间……”
“那次你去食堂打饭,你问那个最左边是什么菜?我说了很多,我就是想跟你搭个话。”
何娣想到了那段长篇大论关于***菜的解说,回:“我以为你是卖弄学问……”
“那我那次在学校外面跟你搭话,就车站那次。”
何娣:“我以为你想跟我借钱来着…我当时身上就一块钱,就没跟你多说话,感觉有点抱歉。”
“………”
她就是个惯会误解“喜欢”的傻大姐。
然而,此时此刻。
傻大姐却有点点想歪了。
近?
可能是因为陈戈峰是被何子和张四吐槽过是男朋友,还有结婚什么的,有了这种带暧昧色彩的前情提要打底。
他又在此时那么明显地触及到身体接触问题。
她也就循着思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丢丢异常的想法。
她这人眼睛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就直接写在眼睛里。
内心os都一清二楚的。
—我靠,他为啥搞这么别扭,不就挨着耳朵说句话吗?
—别人都没在意他在意这个,难不成大兄弟对我有意思?
—怎么可能啊操,这也太诡异了吧。
他看了两眼她古怪的眼神,意识到她在想什么。
他垂了下头,嘴角扯了下,无声的笑里带着无语和荒唐。
他手指轻敲,一行字拦截所有心绪游走。
——别想歪了。
何娣眼睛微圆,被戳中心中所想,她耳根倏尔烧红起来,纯被尬的。
又一句话,补充说明,解释缘由。
——我们不熟,保持距离而已。
何娣凝视了片刻。理解过来后,她突然捂着嘴大笑出来,耳根的烫蹿到脸上,她眼下绯红一片。
不是尬笑,是松了一口气的笑。
她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抱歉抱歉,我误会你了,我就说你个骨灰罐子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轻易被捂热,喜欢她这种才认识几天的人。
他那样说,只是习惯与人保持距离。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讲清白,关系捋干净,她也肃清了尴尬,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抖腿唠嗑模式。
“你说那广场上的鸽子吃不吃瓜子啊?要吃的话,是只吃仁,还是吃带壳的,然后自己拿嘴磕啊?”
她的语调表情,明晃晃的愉悦都充盈在其中,仿佛在庆幸什么坏事情还好没有发生。
陈戈峰默不作声望着远处的山脉脊线上。
她的轻笑声不时弯耳内,像风吹铃铛声,清亮活跃。
—
夜晚八点,皓月当空。
407病房就新短视频平台,与新账号问题正式进入夜间讨论模式。
张四坐在床边,手捏着笔,在纸板上写写画画,一边解说:“现在有个问题哈,你们姨是只玩dy对吧,而且密切关注。”
何子点头。
何娣玩完了积木,又在搞拼图。床铺上五颜六色的碎片散乱着摆放,她脖颈勾着,一双眼睛要埋在那堆图纸里一般梭寻着目标。
张四看着她,哀叹一声:“大姐头耳朵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好,失聪时间长了,人不会抑郁吧。”
何子手指敲敲纸板:“我姐不可能抑郁的,你快说账号的事吧。”
张四:“我想的是,粉丝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转移,只能在另一个平台重新累积。”
何子:“应该玩dy的朋友里也有人玩b站之类的。”
张四:“是的,也不算完全重头开始,估摸能遇上不少老粉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取个名儿,朋友们,新的账号名。”
何子:“问问我姐?上次那名字就她取的。”
张四大笔一挥。
——姐,新的账号名字叫啥?
——要不还叫什么什么组,挺酷的。
何娣握着下巴,头发丝从下颌骨一线滑下来,她正经慢声道:“你们觉得,斗地组怎么样?”
张四:“……”
何子:“……”
何娣冷目看着两人。
这反应,不满意啊。
行,再换一个。
何娣:“菩提老组?”
张四木着脸写字。
——姐,别玩谐音梗,很土。
何娣冷哼一声:“切,那你取。”
张四:“不然我们把名字拼一下。”
何子慢一拍接上话:“子弟兵?”
张四:“那我咧?”
何娣拍了几下床板,指指纸板:“翻译。”
张四写。
——要不拼名字做账号名。
何娣摇摇头,看着张四宛如刀削出来的立体西洋风脸庞,一字一顿:“没意思。”
张四:“……”
记仇娣姐。
何子:“太难了,我提个建议,我们每个人随便写五个字,然后十五个条里抽四个字,最后再安一个组字到后面,咋样?抽啥叫啥。”
张四把手里的笔传给他,交代:“你给你姐翻译。”
何子给他翻了个白眼,低头写了几行字。
何娣收到信息,比了个欧克。
一番小学生抓阄式的操作后,最后出来的就是这样四个字。
梅 子 四 大
何子皱起眉毛:“我姐应该是把我妈的名字写进去了……还好死不死抽中了两个。”
何娣手比耶卡着下巴,看着这四个字,思考片刻后:“四大梅子组?”
何子举手:“强烈建议把四换成三,我们只有三个人,用四会有误会。”
张四也没抗议,反而即时更改后,应声:“那梅三子大组怎么样?”
何子长呼一口气:“就它吧,我取名废,不想废脑壳。”
张四在纸板上写下这个名字。嘴里念念叨叨:“突然觉得斗地组还可以了…有毒。这名字搞得我们三像一个妈生出来的”
——梅三子大组。
何娣看到纸板,肉眼可见的瞳孔变亮了,眉毛一扬。
“有点帅啊,朋友们。”
张四:“really?”
何子:“就它吧,梅梅子们~”
何娣拼好了周围一圈,开始分颜色找碎片,她低着头,一只腿盘着,另一只脚踩着床板。散漫地聊起新账号的事:“狗儿子们,第一支视频呢?”
“我们之前那个号,第一支视频就是直播探险的预告吧,我们三个人第一次露面,做一个固定的开场词,然后放那个废弃医院的背景介绍。”
“这次还一样吗?”她分出了红色和蓝色,停了动作,手搭在膝盖上,抬眼有点正色地看着他们。
张四和何子对看一眼。
何子:“一样吧,就开场词的名字换一下。”
张四点头,握笔写道:
——不变吧。
何娣:“那就得定下一个直播的地点啊。”她又低下头,手里捏着一块印着小星星的拼图碎片来回在指间周转。
“你姐我一把年纪实在坐不了那么久的公共交通了…那个脚太臭了…”她闭了下眼,一些有气味的回忆飘过脑海。
张四斩钉截铁:“就近吧,我举三只手赞成。”
何子已经在专心搜索地点中,没一会儿,他查到合适的地点,看着屏幕念:“南城市区,就不去县里的话,只有两个地方可以选。”
“第一个是南门区的一所废弃女高,废了有十五年了,离我们这医院坐地铁就六站远。学校周围是那种平房,住家户开小商店的都有,不算偏僻,但也不是商区。灵异事件或者学校的异闻基本没有,就普通的废校。”
何子说完嘴里干,拧开板凳边的矿泉水瓶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张四简明扼要。
——废校,地铁六站远。
何娣:“嗯哼……还有咩?”
何子:“第二个也是南门区的,废弃的小学,废了七八年了,那地方比刚刚那个女高偏一点,离墓园郊区近。但是隔我们这近一点点,地铁五站。”
张四言简意赅。
——地铁五站。
何娣瞅到关键字,果断决定:“就它吧。”
何子:“……”
“成吧,那我去做地点介绍的视频哈。”
——
一大清早。安静祥和的407病房里迎来了两位何娣素曾谋面的客人。
第一位是光头老爷爷的孙女儿,来帮即将要出院的爷爷收拾东西加办理手续。
第二位,是红发阿姨的侄儿子,其余皆同上。
何娣靠着门框,手捧着一袋奶香花生,一边懒懒地磕,一边看着房内忙碌的四个人,像在观看一部无声的家庭电影。
玻璃窗子被阳光晒得透亮,粉尘在斜投到地板的光线里游着泳,一颗一颗,纤毫毕现。
何子和张四今天没来,估摸去做视频了。
何娣虽然已满二十三岁,在医院的病房里独自站着,目睹将要出院的病人整理行囊,和家人说说笑笑,与她而言也仍然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