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实就是不真实。某个领域的人把它称之为次元壁。
而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如此坚固又虚幻的墙,却在这一刻裂开了一条缝隙。
仅仅是因为,喜欢,这两个字太过简单,没有任何的装饰,反而在一众浮夸的私信里显得真实又深邃,让人止不住的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粉丝。
何娣闷着声,轻轻地哼了一下,打字回:哦…
她点下发送键,对面迟迟没再回复。
她便又点开了c的个人主页,无作品,无粉丝,关注数是一,他只关注了她。
何娣:你是不是我dy的老粉丝啊?
C:不是。
何娣:那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啊?
她在喜欢前面加了个程度副词,划等于那笔巨额礼物的份量。
C:不知道。
何娣: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C:男的。
何娣撇了下嘴,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失望,手停了几秒才继续敲字道:你哪个地方的人啊?
C:这是隐私。
何娣:我随便问问,要是隔得近,我们三可以请你喝酒的。
和粉丝面基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不止一次。就比如两个月前的某一晚,她一时兴起,在直播里做活动抽奖,请粉丝吃饭。
几万人中抽中了五个人,何娣遵守诺言,包了他们的路费和住宿费,请他们来南城吃喝玩乐了三天。
而这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突然又想面基了,想见一下对面的那个人。
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到这么多的钱,加上是在新平台的起步期。
老油条博主很有点感动,想请一掷千金的C同学好好吃顿饭,表达感谢之情,又或者是出于别的原因。
…
对面的回复又延迟了。
何娣放下手机,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
何子和张四正靠着椅背,像软体动物般滑下去一截,瘫软地半靠着,很入神地打着游戏。
何娣再拿起手机时,对面已经有了回复。
C:南方人。
何娣:嗯哼,我就在南方。留个电话呗,回头我们做直播,碰巧去到你那地方的话,还可以见一见。
C:你经常和粉丝见面
何娣:偶尔吧,没有经常。
C:因为刷钱多,才见面?
何娣撑着脑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条评论有股异样的味道。
就像电视剧里常有的狗血桥段,一个被女人从背后捅刀的男人,捂着心口,撕心裂肺地说:“你难道就是因为钱才跟我在一起的吗?你你你…你没有心…”
…
什么玩意…
想哪儿去了…
何娣自嘲地笑了笑,拇指敲字:不全是吧。
C:这样很危险。
何娣挑了下眉毛:喂,我们可是正经的博主,dy实名验证过的,要是出了事,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个思路可以说很奇巧了。
明明他是怕粉丝里有人居心不轨,担心她的安全。
何娣想的却是自己这一方的身份好坏,担忧的是粉丝的安危。虽然现在也是有些人,专刮粉丝的油。
C:反了。
何娣:?
C:我说粉丝坏,不是说你。
何娣:哦,那种情况很少吧,虽然以前是收到过性骚扰的私信,但我不会和这种人面基的。
C:嗯。
何娣:所以,电话呢?
何娣:如果不想见面,就当我没问了,免得被举报骚扰粉丝。
C:不用还人情。
何娣:不是还人情,你挺有趣的,想见见,感觉你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说话的语气又冷又硬,带着一点不容左右的命令感,喜欢和人保持距离,内里却是温柔与真实。
这熟悉的气质,在陌生人的身上浮出,不知不觉间就让她放松了警惕,生出信任。
何娣:快点哈,C同学,你不是我粉丝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C:1347710****
何娣:欧克,收到,晚安。
——
何娣到医院时,夜已经很深了。幸而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给护士打了招呼会晚归,才没像以前高中一样挨一顿批。
408病房已熄了灯,她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一点点摸索着躺回了自己的床。
直播两小时,口干舌燥加筋疲力尽。她躺平在床上,脊骨的骨头低低地响了几声,她闭上眼睛,休整了两三分钟,才重新抱起手机,查阅消息。
张四:下次直播地点要选了,有人已经在催了,还不少。
何子:我们要不做几次吃播吧,这样也轻松些嘛。
何娣:我还是喜欢探险的,吃播也可以吧,偶然可以做做。
张四:那录两回日常吧,反正娣姐下星期应该就能出院了,到时候耳朵好了,我们再自驾去远一点的地方。
何子:我觉着成,姐你耳朵自己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以前好一点。
何娣用小指捅了一下耳洞,懒懒打字回:是好了一点,不用凑近,也能听到很微弱的声音,但是听不清,就跟棉花塞耳朵里的感觉一样。
张四:差不多了,好歹能听见声音了。我真是每次跟娣姐打字沟通都要打吐了。没了娣姐怼我,快变成个哑巴。
何子:哈哈哈哈。
话题逼近结束,何娣有点兴味索然,眯着疲倦的眼睛回:不说了,走了。
她正要关手机,b站后台,那个置顶的消息界面里又入一条新信息。
C:你破伤风打了吗?
何娣一时被噎住了。
她不仅没打针,甚至于连“我要打破伤风”这件事都完全忘记了,丢在脑后。
显然她两个狗儿子也没当回事,毕竟不是所有被锈伤到的伤口都会恶化的,大多数就只是普通的伤口。就像不是所有被狗咬的人都会得狂犬病一样。
出事的概率太小,他们都没在意。
何娣:明天打吧,太晚了。
C:嗯,明天早上。二十四小时之内。
何娣把被子拉过头顶,身体蜷成一团:好,你还没睡啊?
C:没。
何娣:那我睡了的啊。
C:嗯。
何娣:晚安。
C:晚安。
何娣输完最后两字,按熄了屏幕,把手机放在枕头边。
手臂枕着后颈,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她是想睡的,却又好像化身成一台还没点到关机键的电脑,在做着最后的程序运算。
…
你挺像我一个朋友的……
她刚刚在地铁上,对着c下意识地打出了这句话。
一个朋友…
说的是谁呢?…
她转了个身,看着昏暗中他后背的轮廓线。
还能有谁…
不就是她大兄弟,陈戈峰。
相似的气质和语气。
那长相会不会也很像呢?
眉眼清俊,高高瘦瘦,看起来理性又聪明,喜欢穿黑色,冷酷,锐利,表情很少,基本不笑,但笑起来会有一点温柔的味道。
这样好奇着,她又摸起了手机,不自觉把那个电话号码复制到联系人名单中,再加个备注。
她做好这一切,打算关掉手机,却在电光火石,程序卡住的瞬间,不小心敲中了拨通键。
寂静的病房中霎时响起清亮的手机铃声。
源头处就在陈戈峰的枕头下。
第30章 一物 一拳
何娣的眼睛被手机屏幕的亮光映照, 她呆怔地一动不动,眼睛微瞪圆。
怎么回事…
是又幻听了吗?
她耳朵的情况比以前好了太多,尤其是右耳, 稍微大一点尖锐一点的声音,她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就是如同蚊子嗡叫,完全辨别不出内容,像噪音。
现在是凌晨,又是住院部, 窗户紧闭,走廊无人,光头老爷爷和陈戈峰都睡着了, 这么明显的噪音是从哪里来的?
她眼神渐渐聚焦,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通话的标识,再把耳朵挨近,贴上去, 又拉开好远,悄声自语:“好像不是这个啊……”
这声音分明就是…
她正在疯狂疑惑, 搜寻答案时, 噪音已然消失。视线再瞥到屏幕上,通话已被挂断。
她皱着眉头, 心想, 果然是手机那头的铃声吧…因为声音太大了, 所以才会给她一种这个声音就在身边的错觉…
也有可能是她耳朵听力又恢复了一些。
不是常有那种情况。某个人腿脚筋骨受了很重的伤, 一直无法行走,但某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突然就可以走动了。
康复是缓慢的, 像量变,累积到一个度时,可以站立,或者听到一点声音,虽然不是痊愈,但对病人的身体来讲也是质变了。
何娣用小指捅了几下耳洞:“…听错了吧。”
她呼出一口气,给刚刚打错的电话顺手发了条短信,解释一下。
——抱歉哈,存你电话号码的时候,不小心按错了,早睡,打扰了,晚安。
她按下发送键。
一声响铃又从陈戈峰的枕头下传出来,何娣愣了一瞬,须臾后低下脑袋,抬手使劲捏了几下眉间。
也有一种可能是太累了,今天也确实是时隔太久才做直播,身体也不怎么适应。
思及此,她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睡起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