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敲着二郎腿在剥橘子吃,听见何娣的话,侧脸问何子:“娣姐怎么刚醒就找他?”
何子弓着腰清理地上的橘子碎皮和橘子籽,闷着声音:“我怎么知道?”
张四:“我感觉娣姐应该对那帅哥更有兴趣了,你想,赛车手多酷啊,又刺激,娣姐不就是喜欢酷的,还喜欢车。”
何子摇摇头:“我姐应该是有兴趣,但肯定想不到那种方面去。她太…邪门了…”
张四塞了一瓣橘子到嘴里,就听见何娣十分遗憾地说:“我还没看见他的香肠嘴,他怎么就跑了…”
张四皱着眉毛:“什么香肠嘴?”
何娣和他对上眼睛,似乎预判了他的问题,手指着陈戈峰的床位,一本正经道:“他的香肠嘴啊。”
“被我弄的,昨晚上。”
但凡她把“弄”这个字换成是“打”,张四也绝不会曲解她的意思。
张四瞪直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香肠嘴,你弄的?”
他神色不明地盯着何娣的唇:“你们昨晚干啥了?”
何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不可能是那种事”的表情,又故作神秘笑了两声:“以我姐这尿性,我猜应该是偷偷跑去吃火锅了吧,变态辣!”
张四在何娣专注地啃着包子的疲倦面孔上定了一会儿,慢慢放远视线,望着窗外:“嗯,这个推测靠谱很多。”
“是我失态了。”
——
付医生:“听力虽然还有问题,但是鼓膜的穿孔已经愈合了很多,回家休养也是可以的。”
何娣坐在没有靠背的木凳子上,驼着背,弯着腰,一只脚虚靠着凳子腿,膝盖曲起,抬手摸摸自己的耳廓:“医生,我都和你说过要用吼的,这样根本听不见啊~”
付医生手指了下门,又摸出手机手指敲了敲屏幕。
何娣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复诊完毕,我还有病人,你可以先走了,诊断结果我手机发给你,有事也可以微信找我。
她撇撇嘴,往外走:“辛苦了,医生。”
刚走出病房,就接到医生发来的消息。
——听力恢复还需要时间休养,但已确定无需手术,穿孔在慢慢自愈中,最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何娣捕捉了两个关键词,出院,明天。
这么说来,她终于可以出狱了啊。
何娣想到她可以回归到原来自由自在,逍遥无依的日子,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走起路来都轻巧了许多,像可以飞起来一样。
她从医院的主楼出来,经过一条小路,从偏门拐进住院楼的大厅。
一楼的楼梯间处,电梯前。一块红色的标牌惹人注目。何娣晃了一眼,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字眼,正在维修。
医院的电梯宕机,就有可能还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腿脚不便的人,没有电梯,难以行动。
她想到这儿,顺势往上下楼梯处走去,果不其然,遇到一位腿脚不便的帅锅。
何娣手放在裤子的口袋里,安静地看着他艰难移动着左腿上楼的背影。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陈戈峰好像很少全然地去依赖拐杖。
上次在鱼馆碰见也是,他明明拄着柺,却也戴了假肢,这次干脆就没有拄拐,复健回来靠自己的双腿回病房。
有点硬气,何娣心想。
她看着他手臂爆出的青筋和衣衫处洇湿的汗,又在心中补上一句,不过不是时候。
她快走几步,上了楼梯,又几个大跨步超过他,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
这样的站位,两人的身高差被拉下来不少,她几乎可以平视他,也能清晰地看见他黑沉的瞳孔里有自己的倒影。
何娣笑嘻嘻地说:“要不要我背你上去啊?大兄弟。”
他出了很多汗,皮肤更加白,脸颊瘦削,发丝湿黑,沉沉地盯着她。
这一句话虽然是好心,但对于自尊心极强,脊梁骨又硬,甚至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的陈戈峰来说,无疑不是什么暖心的好话。
他还没沦落到那地步,需要女人来背他上楼。
他侧了下身,很慢地抬脚,落地,再抬脚,再落地,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越过,侧脸的骨线冷峻寒凉。
何娣倒退着上楼,走了两步。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手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拦了下来。
她指尖冰冰凉凉的,一直握着他发烫的手臂,像在帮他降温一般。
何娣歪着头,挨近他半尺:“你嘴怎么没肿啊?”
她似乎是能察觉到自尊心这种事的,就换了个切入点,好似在柔柔地顺他的毛。
陈戈峰偏过脸,避了一下,唇不甚自然地抿了抿。
“要不这样,我上去帮你把拐杖拿下来。”她估计是怕他拒绝成瘾,说完这话,不由分说转身就往上跑。
脚踩得台阶有节奏地响,频率很快。
陈戈峰没再动了,半放空地看着地面。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她手拎着拐杖凯旋归来。
陈戈峰从她手上接过拐杖。
有了拐杖,他上楼的动作是比刚刚快了一点,但仍然很慢。
何娣一点都不急,配合着他的速度,倒退着往上走。
“我和你说,我的主治医生刚刚跟我说,我可以出院了。”
他身体陡然一滞,静了几秒,才淡淡嗯了一声。
何娣:“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你的好病友要出院了,你应该笑着和我说恭喜啊。”
怎么可能。
何娣抠了抠头。
这话一出,他还没反应,看来还是心里不平吧。她能出院,他却不行,所以会心里不舒服。
算了,这种事,还是别再炫耀的好,拉仇恨。
何娣:“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说,我要走了,然后你要不要晚上和我出去吃个饭什么的,饯别饭那种,或者我们出去玩也可以啊。”
她还想发挥一把自己的余热。
其实她以前说的话都不假,她是挺喜欢陈戈峰的,总感觉他是铁打出来的人,身上有股血性,常常拒人千里之外,但又很温柔。
明明他们性格完全不像,何娣却觉得隐约间,他们又好像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也许是都玩车?
不知道…她说不出…
何娣手背在身后,脚往下降了一级台阶,平视着,与他四目相对,距离挺近。
“去不去啊?老兄。”她眼角收拢,像月牙尖尖,乌黑的瞳仁光洁发亮,嘴角翘起。
陈戈峰看着她,顿了顿,忽然俯身贴近,二十厘米到十厘米,到五厘米…三厘米…
何娣似乎没料到这举动,比上次更近。她的后颈僵住了,眼睛倏尔瞪大。
快要碰到的瞬间,一错而过,他挨在她耳边说:“好。”
低低的嗓音沙哑又温柔,在她耳畔响起,像把耳朵贴上音响般,能感受到音波震动与声线的质感。
这是何娣第一回 这么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于她而言是很特别的滋味。
像几张拼图终于找对了地方,契合在了一起,那张拼图,那个人就渐渐的变得鲜活完整,真实得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他说完话,还没离开,呼吸拍在她的耳垂,何娣莫名有点仓皇,脚上退了半步,看着他:“好……”
他的眼神却很镇静,太过镇静,反而让她心里生出种异常的不自然的感觉。
第32章 一物 女朋友
回到病房的何娣如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玩手机, 心思却有点不在游戏上,一直跑偏。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明明没什么大事发生,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头的感觉。让人很在意, 却又不得其解决之法。
张四抬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你咋了姐,怎么玩个游戏像傻了一样。”
何娣狠狠拍开他的手:“有病,晃我眼睛干嘛,我眼睛好着呢。”她说完,故意对着张四瞪大眼睛。
张四被逗笑了, 掏出手机回她:好好好,你眼睛很好,就是一直不看游戏看帅锅。
何娣愣住了, 停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
她是偷偷看了好几次她大兄弟来着,还不是因为让她头脑混乱的导火索就是他。
张四低低笑了几声,手搭着何子的肩膀,偷偷瞥了一眼何子和他女神聊天时的表情, 阅读消息时专注,等待消息时的失神, 半呆傻的状态和何娣刚刚有几分相似。
张四打字:要不咱们出去细说。
何娣抱着手臂:“你就搁这儿说不行吗?我还得穿鞋子, 太麻烦了。”
张四叹了一口气,敲字:我给你穿好不好。
何娣盯着他:“你再给我抹点正红花油, 揉一揉, 转一转, 正个骨得了。”她翻身下床, 利落地穿上鞋子往外走。
张四一拍大腿,站起身,也慢步跟了上去。出门前, 扭着脑袋,偷瞄了一眼陈戈峰,四目相触时,他就被冰山大哥眼睛里头的寒意震了一下。
张四摆回头,摸摸鼻梁,轻笑了笑。
看呐,这不是已经上心了嘛。
连他都当假想敌看。
six god 没出错啊…
咳……好像是six sense啥的……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姐是咋想的。
——
清早九点,天气晴朗,正是洗晾衣服的好时间。
天台上,晾衣杠子上被衣架挂了个满满当当,风一吹,五颜六色的床单像蝴蝶的翅膀翩然而动。
洗衣粉和肥皂的味道很浓烈,何娣仰着脸,猛地吸了一口气到肺里。
舒坦。
她换了个抖着二郎腿的姿势,嘴上磕着瓜子,看着远处,悠悠地说:“突然想洗衣服了,好香啊。”
张四坐在她旁边,大喇喇地张着腿,为这过于懒散的一幕,而生出了一种分裂感。
他把娣姐叫上来是干什么来着?
吃瓜子,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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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聊大事情啊…
张四:姐,我要跟你说个事,和你的耳朵还有陈戈峰有关。
何娣看到这句话,忽然被点醒:“哦…我都忘记和你说了,付医生跟我说我可以出院了,明天就能走。”
张四一僵:“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