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是网红。”
他没有用“也”字,这是极其明确的表达心意的做法。
内敛又冷淡的人, 通常不善言语, 也不会那些甜腻腻的情话。陈戈峰虽然是这样的人。但他了解何娣的脑回路。
所以,他得说到这个份上, 他暂时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才能让她明白地知道他的心意, 而实际上他又并没有捅破那层纸。
宛如一场心理战, 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却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他不能打无准备的仗,毛头小子般直愣愣地告白,再被她因为不懂, 抗拒这方面的事情,而下意识地拒绝。
他需要她此刻的反应做数据参考,以便下一步的行动,如同布局一场势在必得的战役。
而在战场上被连连炮轰的何娣,实在是绷不住了,她半低着头,发丝乱乱地拢着脸两侧,几丝沾在唇边,染上红油渍。竖起手掌,怼到他脸前,语气强势:“你,先闭嘴,不准说话。”
他看着她,服从指令,一声没再吭。
她想一溜烟跑回房间,再慢慢整理一下思绪的。可她坐在座位内侧,要出去还得从他身前过,腿会蹭到腿。
这抠小细节的敏感心思在脑海中飘啊飘,浮啊浮。
她不知不觉,从他的腿上收回视线,忽然手捏着眉心。真想不通自己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连这些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要在意。
就因为知道,大兄弟喜欢她?
她是那种人吗?
以前要有谁喜欢她,就两条路,果断拒绝然后做个陌路人。或者她兄弟表白,同上,果断拒绝,再继续勾肩搭背,喝酒划拳做兄弟。
再怎么着…
也不该是这样啊…
他也不明说,想表个态都显得自作多情…
再者,就算明说了,她能拒绝陈戈峰吗?
能or不能。
如果有旁观者问。
她一定会回答: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再问:那,两个答案,哪个多一点?必须选。
她会为难地说:必须的话,能,多一点吧,但是我没有说能啊,我说的是,能多一点,一点点…
——
长久的安静与对峙,让她思绪混乱,她慢慢放下手。
陈戈峰:“我能说话了?”
何娣:“不行,刚刚的静言是一天制的。”
他装作接受地点了一下头,没再讲话,安静看着她。
何娣用手拨开发丝,往后扒拉,盯着他领口的位置,没有上移到他的眼睛:“你…到这来干什么?你又不住这里?”
“来看你。”
直播也看,看完了还看不够,还跑过来看真人是吧。
黏人。
她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个词和陈戈峰连在一块。
何娣暗暗较劲地说:“你不能来看我,你又不是我妈。”
陈戈峰:“嗯。”
何娣:“嗯什么啊?”
陈戈峰:“没什么,你要不喜欢,我就不来了。”
推拉,极致推拉,想杵他都摸不着脾气。看不出来,大兄弟有点路数。
何娣咬了下牙:“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我就回房间。”
陈戈峰:“你说。”
几个微乱的呼吸后,何娣闭了下眼睛,站起身,撂话撂得迅速:“算了,当我没说。”
如她所想,腿会蹭到腿。没料到的是,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下了她想逃窜回房的动作。
何娣扭回头,脸上的红经过时间的推移,酝酿到位,像涂上一层红红的油彩,而她是被上了油彩的白瓷娃娃,鲜活又可爱。
咬牙切齿又不知所措的表情,栩栩如生。
何娣没好气:“你干嘛?”
客栈大厅很吵闹,过道里人来人往。陈戈峰把她往回拉了一些 ,到能听清他声音的距离。
他不急不缓的嗓音像打了一层冰霜,让浑身热烫又激动混乱的她冷静下来,感到一丝平和。
“你不用着急,我也不急。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他松开了她的手说:“晚安,何娣。”
回到房间时,酒意,辣意,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感受的情绪把身体里每一根血管,神经都塞了个满满当当,几欲爆炸。
她一脸死水似的平静,仰躺在床上,看着发灰的天花板发呆。
门没落锁,何子和张四一前一后走进来。
张四坐在墙边的木椅上,两腿张着,手腕搭着膝盖,瞅着娣姐:“姐,你不清楚,我都记着,你从小到大一共被男生表白了17次,没有哪一次是这个反应。这个魂啊,就跟那个风筝一样,飞到天上去了,你拽着根线拼死拼活地想把它拉回来,又拉不回来。矛盾。”
刚刚被张四普及过此事来龙去脉后的何子靠着柜子,一本正经道:“呵,你个傻逼,不知道了吧,明明是十九次,幼儿园的时候还有两个”
张四:“我看你才是个傻逼。”
何子也就随口一说,缓解下气氛用的。他抱着手臂,没再讲话了。
张四:“那姐…你…”
何娣用手臂横盖住眼眶,无力说:“你们回去吧,我过会就洗洗睡的。”
张四搓了两下膝盖,跟何子使了个眼色。片刻,两人出了房间,离开时带上了门。
啪嗒——
萦萦绕绕。
三个字。
不着急…
不着急…
他对她说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不挑明。
让人矛盾又摸不着头脑…
又让人,莫名其妙。
觉得…温柔…
没有一点非要个答案的压迫感和目的性。
要的只是她喜欢他,或者喜欢上他,慢慢的,缓缓的,好温柔。
——
梅三子大组和粉丝不小小灵灵同学的面基地点约在了云山小镇的一处古风酒楼,里头不光售卖好酒,也做美食佳肴来配酒吃。
何娣他们到得早一些,三个人坐在酒馆二楼,靠着一扇双户外开的红木窗。
何娣看着楼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手机,和粉丝小姐姐私信聊天。偶尔浅饮一口凉茶,化一化喉间的不适感。
何子:“我们要不要拍一下面基过程啊,这个也可以发视频的。”
张四手敲敲桌面:“姐,拍不拍?”
何娣:“她同意就拍吧。”
一开口,以为是童话里卖毒苹果的老太太在说话,声音又嘶又哑,空气参半,语尾拐出一个残破妖娆的勾,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何子一口茶差点噗出来:“姐,她就算同意,你这嗓子八成也录不了,笑死银。”
张四勾嘴角也笑,附和点头。
何娣斜了他俩一眼,清清喉咙,故作不屑:“那就不录呗。”
何子虚捧着嘴,笑声夹着词句溢出:“姐,那你一会儿也少说几句,免得破坏你在粉丝心里的高大形象。”
何娣不想搭理他。
接近三小时直播,加宿醉加重辣加失眠,嗓子这样,正常。
约莫五分钟后,不小小灵灵同学才怯生生地从包间门口探出头。一张小小的脸,眉清目秀,梳着马尾,长相稚嫩,穿着清纯干净,一看就是云山镇当地的未成年的中学生。
网上到处我可以,线下重度社恐。
亏得他们三个自来熟。带着小妹妹吃饭,唠嗑,前前后后也愉快地过了大半个下午。末了,拍照签名留念。
——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段山间马路。为了方便粉丝少走,约的地点有点远,万幸时间也多,他们就没开车,当游玩,爬了段盘山的马路。
忽而有轰鸣声,从很远的地方爆响而来。
何娣扯着傻瓜二兄弟,靠边站了站。
前方两百米左右,有一个分叉口。或是右拐,一路上行,驶一段有无数个弯道的盘山公路,到山顶处停下。亦或是,左转穿过一段平坦公路,去到市镇。
无需思量,听这发动机的声音,肯定是要往上走的飙车一族。
谁知,声音越近,轰鸣反倒没有更强,就像是减了速度,要在这个岔路口停车。
果然,几个眨眼的时间,宽马路上已停了三辆花里胡哨的赛车。须臾间,有人打开车门,数数一共五个。
为首的那位穿得一身白,白裤子,白衬衫,白皮鞋,不可思议的高纯度色彩搭配,极其亮眼。
白先生慢慢踱步过来,走姿优雅又稳重,看着她,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礼貌道:“请问,是何娣女士吗?”
他知道她的名字。
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相遇不像是碰巧,更像是有所预谋。
何娣戒备地上下看了他几眼,停了一会儿,用扭曲的半空气嘶喉嗓音严肃地回复他:“是的。”
“抱歉,我们不需要丧葬服务。”
第41章 一物 垃圾胜负欲碎得稀碎
“抱歉, 我们不需要丧葬服务。”
白先生:“……”
另四个人走近来,其中一个是寸头,吊梢眼, 断眉,大红夹克,看气质又凶又骚,非常眼熟。
他走近到白先生身旁,盯着何娣偏头低语了几句,眼神意味深长。
何娣忽然想起来了, 这颗毛剃得贴头皮的脑袋,是那天催债被陈大兄弟暴锤的倒霉蛋之一啊。
怎么着。找了他老大,结帮成伙来寻仇了?
就在何娣一身的敌意开到最大码时, 只听见三道声音立体混杂交响而来。
张四抠抠鼻孔,闲闲四顾,懒洋洋说:“走呗,别人又不是搞丧葬的, 无聊。”
何子悠长地打了个哈欠,散漫说:“刚刚吃太撑了, 我走这么截儿路都快吐出来了。”
寸头手臂抬着, 指着她大声说:“就是她,跟陈戈峰举止亲密。她绝对是陈戈峰的女人。”
这一道, 尤为刺耳。
陈戈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