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结局也和刚刚滕野说的一样, 直到忙音过去自动挂断也没有接听。
过了很久, 楼道的声控灯因为各种动静亮了又灭,滕野没有强求王兆帮他找到白知许,他几乎没有了什么精神,轻轻一动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炙烤在火架上。
他没有继续敲门,也没有走,只是靠在一旁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放空, 时不时低声咳嗽两下。
天色渐晚,夜色已经浓得像抹不开的墨汁了。
滕野因为发热,眼前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不清,昏沉地头脑让他逐渐由站姿缓缓变成蹲坐在地上,冰凉的墙壁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只是身体过于热的温度,时时刻刻都在考验他的意志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知知一定会害怕的。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白知许的那天。
在去到白家之前,他不过是生活在B市最底层的一个高中生罢了,母亲早逝父亲不详,只有一个年事已高的邻居奶奶将他带大。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老人家就去世了。
他没有家,孑然一身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的一粒尘埃,被风吹到哪儿就会在哪儿生长扎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让他失去理智,宁愿抛弃所有也要让她看着自己。
直到,他穿着破旧的校服,鞋底踩着棕色的泥土,背着一个肩带已经烂了的破书包站在奢华得像宫殿一样的白家,仰头时看见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
她从大理石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细弱无骨的脚腕上系着一根银色的链子,衬着她雪一样的皮肤,简直让他忘了怎么呼吸。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不论是生气还是嫌恶,哪怕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让他心跳轰然加速。
滕野知道,那时她是讨厌自己的,就连和他同桌吃饭都不愿意,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在学校待着,这样至少不会让她的厌恶日渐加深。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表露出哪怕一点点异常,所以他离她远远地,自我催眠着或许不看到她就会好了,没有必要就尽量不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想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学校宿舍一有空位他就申请,可是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落选。
白知许却逐渐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变着法子的来逼迫他承认自己喜欢她,他咬紧牙关不吭声,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当成没有听见。
为此,两个人还冷战了好几个月,他才稍稍有种松懈感,那种沉重的压抑与贫穷的窘迫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分寸和距离。
他害怕,害怕被别人知道他居然敢肖想白知许,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怎么敢觊觎众星拱月般的神明,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配。
只可惜,有时候爱意是怎么样都隐藏不住的,捂住嘴就会从眼睛里冒出来,他的目光开始无时无刻地跟着她,哪怕再想克制也无济于事。
他的世界无比贫瘠,唯独开出了这么一朵小花,却要遮遮掩掩不让别人发现。
白知许对他的表现心知肚明,却坏心眼儿地拉着同桌的男生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去学校后街吃冰,形影不离了好几个礼拜。
滕野没办法忍耐,只好默默跟在不远处,他想,没关系的,我只是看看她就好。
可是当那个男生手伸到她腰上的时候,他到底是忍不住冲上去把她的同桌揍了一顿。
为此第二天他被全校通报批评,也被白明轩禁了足,每天放学哪里都不许去,必须在规定的时候回来。
白知许将他堵在房间里,勾起唇笑着看他:“还说不喜欢我?”
他其实已经忘了自己的回答,记忆里唯独只有她明媚的笑脸,和弯弯的月牙眼。
那时她的一颦一笑,仿佛刻在他脑海里,这辈子大抵是不会忘记了。
楼道的声控灯又亮起,刺眼的光将他拉出回忆。
不曾想天色都已经亮了,滕野微微眯眼借着半明半暗的光线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他嘴唇蠕动片刻,咬出两个沙哑的字:“知知……”
白知许垂下眸子看他,见到他这幅样子瞬间鼻头一酸差点就要落下眼泪来。
片刻后她狠下心让自己挪开目光:“你来这里干嘛,我说过我不想见你的。”
胸腔的闷疼让他思绪慢慢清明,花了全身的力气撑着墙站起身,他看了一眼走廊窗外清晨,漆黑的眸子颤了颤:“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她死死抿唇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别堵在门口,赶快让开。”
他不想让她讨厌自己,咬着牙挪动酸胀发麻的脚,只是,他这才看到白知许身后站着何钰,两个人都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
“你……你们……”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喉间滚动几许却说不出话来。
大抵是没想到会遇见这么尴尬的场面,何钰推了推眼镜勾勾唇:“我先走了,明天再联系。”
说完,不等她回应,立刻就进电梯离开了。
白知许刚要进门,就听见滕野压低着沙哑的嗓音问:“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拳,用力到骨节泛白,可指甲掐进肉里也似乎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疼痛。
她知道滕野大概是误会了,可是她不想解释,觉得也没有必要解释,毕竟两个人以后不会再有往来,他就算误会又能怎么样,也许还能让他放弃不再纠缠着自己。
于是,她抿着唇没有吭声,只是扭过头看着窗外。
滕野瞬间急气攻心,眼前一黑差点跌倒,他扶着墙堪堪站稳,抬头用不敢相信地眼神看着她。
“知知,你骗我的对不对?”他声音有些发抖,几乎说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你和他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
“我想怎么做,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昨晚和他在一起也罢,自己待着也好,你都没有资格再管了。”她狠狠心,咬唇道,“所以,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滕野眼眶酸涩,使劲眨了眨眼才把湿意压下去。
“抱歉。”他心如死灰,胸口的剧痛像翻涌而来的海浪,将他打得措手不及,他死死咬牙,不知何时竟然咬破了口腔里的肉,淡淡的血腥味肆意弥漫。
白知许没有吭声,怕自己一张口就控制不住心软 。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滕野,哪怕十五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落魄颓废,看着像变了个人。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他深吸一口气,近乎花费了全身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但我不能不看着你,我做不到。你觉得我烦也好,讨厌也罢,可是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调整了几许呼吸,他发着颤的嗓音有股说不出的沙哑:“别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好吗?”
“我没有报复你。”白知许平平静静,一张素白的脸精致明艳,却一丝丝眼神也没有分过去,“我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但从来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别人,包括你。”
她将他与‘别人’划分在一起,滕野扯了扯嘴角表情古怪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他漆黑的双眼此刻充血通红。
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难过,可是他眼眶酸得睁也睁不开,一张口难过的痛苦的,几乎都要从喉咙里涌出来。
白知许不想和他耗下去,无意识地抹了抹泛红的眼尾绕开他要走。
电梯的门倏然打开,刚才明明已经走了的何钰又上了楼,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薄针织衫。
“你外套忘了拿。”他目不斜视,将衣服递给白知许,随后朝她笑了笑,“明天晚上还去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脸上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不由地后退了好几步,就连眼镜也碎了一边。
恍惚间,他看见滕野双眼猩红,紧握着拳头像地狱修罗般看着自己,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他杀了。
何钰用舌头顶了顶受伤的脸,疼得直吸气,没过几秒他吐出一口血沫:“下手真狠啊。”
“你疯了吗!你干什么!”白知许一时没反应过来,错愕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过去看何钰的伤势,“你没事吧?”
滕野没有说话,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着,握拳的手用力到一直在发抖,明显正在极度的愤怒中。
“滕野,你发什么神经?!”她气不过,转过身正要解释。
忽然何钰站直身体拉着她,把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滕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打我,不过我自认为和你也没有什么过节。现在想想无非也就是因为我和知知的关系,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喜欢就在一起,腻了就分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没必要这么死缠烂打吧?”
白知许听见他的话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但也明白,唯独只有这样才能让滕野彻底死心。
何钰说完后,整个走廊安静地落针可闻,滕野良久都没有回话,只是一双泛红的黑眸紧紧盯着他想看的那个人。
他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忘记的这么快,转而就立刻投向别人的身边。
可是他没能得到答案,因为白知许的眼睛自始至终从未落在他身上,哪怕是看着空无一物的走道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喉间哽咽难受,拼命压抑着那股想要喷涌而出的难受,捏了捏酸痛的拳头,他到底是转身走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就像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第52章 第五十二次心跳 “只要就见过一次就永……
停在楼下整整半个多月的车终于开走了。
白知许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 就连何钰走过来都不知道。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他肿胀淤血的脸上敷着冰块,眼镜也碎了一块儿,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她怔了怔, 转过身来有些步不自在:“没什么, 你好点了没?”
他没有揭穿白知许, 只是笑了笑:“估计要最少十天半个月吧, 这段时间都没办法见人了。”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打人。”她咬咬下唇, “你刚刚不该说那些话的, 到时候他误会更深, 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想着赶快把他气走了。”何钰脸上的上很严重,微微一扯唇角都疼得不行,整个半张脸已经开始发紫了, “你道什么歉, 又不是你打得我,再说了这是我自讨苦吃,怪不得任何人。”
她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那个笑容看起来极为勉强。
“对了, ”他放下手里的冰袋, 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你也知道,吴老先生不待见我,这是他的地址,以后你得自己去了。”
白知许羽睫微颤,片刻后伸手接了过去:“可是他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我再去会不会不太好。”
何钰昨天神神秘秘地带着她去郊外的地址见了一位老先生, 说是他老师的导师,也是业界出了名的大拿,经验自然比他丰富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