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我还要问你,”白知许挑眉看她,“你不恨他吗,因为他整个滕家都翻了天,你自己名下的产业也受到了牵连吧?”
“说不上恨,其实我早就觉得会有这一天的。”她红着眼睛勉强笑了笑, “我虽然和他只是堂兄妹,但我一直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爷爷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包括……”她欲言又止,可想了片刻又开口,“包括我大伯被关在庆山疗养院也是爷爷一手造成的,所以我哥会这么做,我并不意外。”
“庆山疗养院?”白知许喃喃道,“你是说滕野的父亲被关在那里?那他知道吗?”
滕沐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应该是知道的,虽然在家里不能提这事情,但是稍微找找就能发现,毕竟爷爷每年还给疗养院一笔钱,想要查到应该不难。”
“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关进庆山,难道他就不怕后继无人吗?”白知许想不明白,滕雷阳就只有两个儿子,滕沐的父亲早逝,膝下的至亲唯独也就剩下滕野的父亲了,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把他关进那里。
庆山疗养院并非是个真正的疗养院,只要是B市土生土长的人都听过这个地方,分明就是一个精神病医院。
被关进去的人想再出来比登天还难,就算不疯,时间久了也会精神失常。
滕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就没有见过大伯,直到我三四岁他才回来,所以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只知道他跟爷爷不和,经常因为公司的事情在家里吵架。”
“再后来……”她顿了几秒,“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算起来快有二十年了吧。”
白知许眸色微动咬着唇没有说话。
滕野从未对她说过这些,就连他母亲的事情也鲜少提起,活得就像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
难怪,难怪他会这么恨滕雷阳,甚至倾覆整个滕氏也在所不惜。
血缘关系上他们是祖孙,可现实里对滕野来说,却是间接害死他母亲,逼疯他父亲的仇人,日日活在仇人的屋檐下,他必须忍耐,直到羽翼渐丰有足够的力量对抗。
“嫂……知知姐,你在想什么?”滕沐见她不说话,肿成两颗大葡萄的眼睛望过去。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庆山疗养院现在应该还在正常运营吧?”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会发生点儿什么谁也说不准,更何况滕雷阳的性格冷酷决绝,被抛弃的儿子对他来说毫无用处,或许真出了意外,他也是不在乎的。
“应该还在,去年我还听到李叔给疗养院打电话问大伯的感冒好些了没有。”
白知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觉得何其荒唐,关心滕家长子的人居然是老管家,而不是那个在外翻云覆雨的滕雷阳。
太过于冷漠的人,注定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所以整个滕家在他入狱之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唯独剩下几个和他利益牵扯太近了人想办法把他捞了出来。
做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难得了。
滕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劲:“知知姐,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姑娘哭得眼泪婆娑还有闲心关心她,白知许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她摇头:“网络上的新闻我都看了,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给我朋友的公司推荐你,可能就不会有这回事了。”
她原本也是好心,虽然那家公司只能算是初创而已,但老板的底子还是厚的,也舍得花钱捧人,对白知许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谁也算不到后面会闹成这样。
滕沐自责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机会来找她道歉,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实在是忍不住了。
“原来是你……”白知许卷翘的睫毛微微垂下去,“我之前还以为是你哥。”
“怎么会,他现在一点慌都不敢跟你撒了。”滕沐揉揉发红的眼尾苦笑。“他那么喜欢你,不敢再做让你误会的事了。”
她尖尖的下颌动了动,笑了两声:“是吗,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吗,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见……你这样不搭理他,他还巴巴地赶上来天天给你做饭,嘘寒问暖的……”滕沐想起什么又难过起来,“哪里像程乾那个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眼了!”
“每个人的轨迹不同,他也有他的想法,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勉强了。”白知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你总会遇到更喜欢的,让你痛苦的人还是远离比较好。”
她说的很慢,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告诉自己。
滕沐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是知知姐,有些人就是非他不可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喜欢了快十年人的经历了分手又复合然后再度分手,说立刻不爱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像是刻在肋骨上,那个名字见一次就痛一分,可是不看见会更痛。
她无时无刻不在催眠自己,没有他也可以的,世界上那么多人喜欢她,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也可以让她同样这么喜欢的人吗?
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她真的找不到,好像真的不是那个人就不行。
她完全没有办法把他全然从回忆里泯灭,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白知许就出了门。
庆山疗养院在B市和C市交界处,离市中心的位置有三个小时的车距。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要早上十点。
大抵是因为这家疗养院的特殊性,管理也非常严格,从进门开始就检查了她的证件和携带的物品,一再确认她的的确确和滕家有那么点儿关系后才真正放行。
工作人员带着她走进去,偌大的操场见不到一个人。
她皱了皱眉,问:“怎么看不到病人?”
工作人员抬手看了眼时间,不耐烦道:“早着呢,每一栋楼都有固定时间放风,否则一大帮神经病一起放出来还不得乱了套。”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里鲜少有人来探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白知许没有理会他,冷着脸跟他往里走。
虽然外表看起来破旧,但里面的设施倒是很完善,棋牌室影音室、图书馆应有尽有。
工作人员带着她走了许久,站一个正在看电影的老人面前,朝她点点头:“喏,就是他。”
白知许面无表情地道过谢,等工作人员走了才在老人身旁的位置坐下。
他身前别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滕溯’。
滕溯此时已经满头银发面容沧桑,乍一看确实像个老年人,可仔细看着他的五官却发现这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罢了。
他眉眼锋利,哪怕白了头发也能看得出五官异常精致,和滕野有七八分相似。
白知许心口一酸,抿抿唇:“滕叔叔,我——”
滕溯没有等她把话说完,而是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比指着荧幕上的人说:“嘘,你看,这小孩像不像我儿子?”
她怔了半秒,顺着他的方向望了过去。
投影仪里放的是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里面的小男孩长得红唇齿白,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当初这部电影播出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自然也是看过的。
见她不说话,滕溯笑了笑:“你没见过我儿子吧,我儿子跟他一样大,今年九岁了,每次我跟小慧带着他出门都要被路人夸。”
“滕叔叔,我见过的,”她眼眶发热,忍着鼻音,“他确实长得很好。”
“是吧,我从不吹牛的,他长得乖学习又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说起儿子,滕溯面容慈祥了几分,“哎,不说了,我要去做饭咯,再晚点儿子该放学回来了。”
他自顾自地起身回房,大概是因为滕家有钱,所以给他安排的房间是个单人间。
白知许站在门外看着滕溯忙上忙下,熟练地用一小时做了四菜一汤,随后拿出三副碗筷摆好,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等着。
他就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放空的目光重新对焦,朝着白知许的位置挥了挥手:“小野,赶紧洗手吃饭,爸爸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炒笋丝。”
可她站的地方再没了别人,正迟疑着要不要回应,白知许就看见滕溯对着空气说笑,问妻子工作怎么样,问滕野上学累不累。
可明明,他对面的两个座位都空无一人。
第65章 第六十五次心跳 “很听话也很乖的”……
滕溯完全没有察觉到站在门口的白知许, 全然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周围的工作人员匆匆路过却依旧视若无睹,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会用古怪地眼神看过来 。
毕竟这是庆山疗养院,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他们没有见过。
他一个人对着空气吃饭说话, 嘴边的弧度始终是上扬的, 对面的位置空无一人, 但滕溯神情专注半点也不会被外界所影响。
窗外暖和的阳光照进来, 白知许咬唇眼眶又酸又涨, 拼命眨眼才把那股湿意压下去, 有几分不忍心再看下去, 深呼吸一口转身要走。
滕溯这才被她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回想起这个姑娘说认识自己的儿子,朝她笑了笑:“还没吃饭吧?留下来一起吃点儿,我手艺还不错的。”
她抿唇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里的摆设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员用了心,还是他自己一点一滴积攒的,就像个温馨的小家。
老旧的红木电视柜上摆着一家三口的照片, 背景不知道是B市哪家游乐场, 照片里的滕野不过才几岁, 已经能初初看见后来那种俊朗的轮廓。
旁边还站着年轻的滕溯和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女人的眉眼和滕野极像,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有几分相似。
不是没有看他笑过的,只是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肆无忌惮,仿佛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
来到白家的那年,他已经不是照片里这个小男孩了,残酷的生活逼迫着他迅速长大, 像是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大人,中间却缺失了什么。
那张好看的脸依旧如初,只是他丧失了某种本能,活成了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样子。
她心沉了沉,拿出手机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滕溯笑着从厨房出来给她拿了副新的碗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另一侧,招呼她过来吃饭。
“快坐快坐别客气。”他笑容满面,能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你是实验小学新来的老师吧?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白知许怔了片刻,翘了翘嘴角:“是啊,我是实验小学新来的老师,所以您可能对我不太熟悉。”
她本来就漂亮,穿着讲究举止得体,任谁都不会将她看做是坏人。
再加上大抵所有人对老师总是会心生好感,之前两个人又闲聊过几句,滕溯对她并没有防备,笑眯眯道:“我们家小野在学校表现的怎么样,有没有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