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不该委屈。
离婚是她提的,是她自作自受才对。
她想不通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又愚蠢的去试探傅闲则的内心。
共处两年,她应该认清傅闲则是多么冷情的一个人。
许久,一道温和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入她耳里:“又被他欺负哭了?”
桑瓷猛然抬起泛红的双眼。
随之而来的还有温嘉遇充满温暖的外套,钴蓝色的休闲服披在她身上,袖子肥大到不行。
桑瓷被他这么一说瞬间湿了眼眶,她闷闷的声音流进漆黑的夜色里,语速断断续续,“温嘉遇,我赌输了。”
她不该有所期盼,单纯的去认为像傅闲则这样冷血冷情的人,会对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她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别再有下次了,小桑赌徒。”
温嘉遇从裤兜掏出一袋纸巾,用指尖挑出一张后,轻轻地擦过女人白皙的眼眶,语气温柔到致命。
温嘉遇极少见她哭,第一次见还是二十岁的桑瓷喝醉酒的那天,也是结婚前的脱单狂欢夜。
那晚桑瓷抱着她最爱的玫瑰木小提琴,醉眼朦胧的躲在角落里抽泣。
当时温嘉遇问她为什么哭,桑瓷醉到口齿不清,说话时哭的连不成句子:
“我不想嫁人,我想继续拉小提琴,我还想要举办好多场巡回音乐会……”
那会儿温嘉遇一如现在温柔不变,像个大哥哥一样摸着她的头哄道:“桑桑一定会重新再拉小提琴的,千万别灰心啊。”
温嘉遇不舍地从回忆中抽出身,顿在半空的手继续给她擦着眼泪。
而这暧昧的一幕偏偏让屹立在四楼侧窗前的男人尽收眼底。
棱形的窗格下,勾勒出男人利落的黑发,坚挺的身姿,还有分明的轮廓。
窗后,他动作缓慢又小心地撸起右手边的衬衫袖子,在脉络清晰的手腕上浮现出一串黑红的颜色。
红色是还未结痂的伤口,裸露着一层粉红的新肉。
黑色像是水墨刻成的一串古语梵文,看起来神秘又独特。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道身影上了车后,原本匀速捻着佛珠的指尖,不知不觉中加快了速度。
——
一个月的冷静期很快就结束了。
处理完离婚事宜后,这期间桑瓷一直埋头在剧组,黑夜白天不停地拍戏赶进度,有时候甚至会连轴转好几天。
但也是由于桑瓷这种十分敬业的态度,这部戏拍完后比预想中提前了半个多月。
《娉澜传》举办杀青宴的那天,温嘉遇特意从花店买了一束黄澄澄的向日葵,香芋紫的包装纸内插着一圈白桔梗,温婉的花蕊安静地蜷缩在向日葵的边缘。
当时场内不少人跟着瞎起哄,尤其是余曦,直接把花束塞给桑瓷。
余曦不管桑瓷跟谁离婚或者结婚,她只想桑瓷高高兴兴,别把低沉的情绪藏着掖着就好。
热闹的杀青晚宴过后,短视频上一直有新的营业小视频发布,屏幕上的女人笑得动人又明艳,身边的秦宴行也配合着低头笑得很苏。
待到《娉澜传》播出半个月后,由于女主的足智多谋跟善良果敢,让桑瓷彻彻底底的火了一把。
这段时间桑瓷出门都要捂得格外严实,跟以前的出行完全不同,到处都有人围堵签名拍照。
这天刚拍完珠宝广告的桑瓷,又犯了牙疼。
她抬手摁压着阵痛明显的左脸,清楚的感受到那块脸颊在以缓慢地速度隆起。
余曦端来一杯热绿茶拿铁,见她又捂着脸忍痛,叹了口气说:
“桑桑,实在不行你就到医院把它拔了,一直疼的话会又疼又肿,这也能影响到你的工作。”
桑瓷真的害怕拔牙,她默不作声地翻着微信,打开海大三院的公众号后,从挂号中找到口腔科点进去,看见一排医生的名字后,抿了抿唇。
“好吧,这颗牙是该拔了。”桑瓷妥协道。
可是该去哪里拔牙呢?
桑瓷手托着腮,面露惆怅地沉思着这个问题。
——题外话——
第53章
我不喜欢,家妻喜欢
桑瓷久思无果,眼瞧见手机上方弹出一条陌生的信息:
[未知:桑瓷小姐你好,我是上次处理乔世良事件的徐金辉警官。关于警局针对乔世良造成的恶劣事件惩治如下:
因为乔世良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在行凶时处于病发状态,所以按照律法不予立案,我方将在明天下午三点整,会派人将其送去海林市精神病院。
如果桑瓷小姐有意到场,烦请在次日下午两点半抵达警局门口。]
海林市警察局,徐金辉发完这条消息后,抬头看向倚在门口的男人。
他低着个头,指尖星火明明灭灭,烟雾包裹着他的轮廓,影绰不明。
徐金辉走过去,毫不见外地从他口袋里翻出一盒烟,随意一看,眼睛立马睁大,“哟!你小子抽的还是一百块钱一盒的苏烟呐!”
傅闲则漫不经心地递给他一个打火机,目色深邃,“喜欢送你。”
徐金辉抽出一根烟后,就随手给他掖了回去,忙摆手道:“可别!我这人啊,福薄,享受不了这种好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傅闲则笑了笑没搭腔。
他扬起下颚,微红的唇瓣轻轻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气,“她说明天要来了吗?”
徐金辉边打火点烟边含混地说:“还没回复。”
“嗯……”
傅闲则抬起细长的指尖慢慢地掸着烟灰,微微撸起袖子的手腕下,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条类似于梵语的纹身。
徐金辉向来对任何事都很警觉,这点小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今天徐金辉本来是想让傅闲则过来签个字,原以为他会带着傅太太,没成想就只见到他一个人。
待客室中,徐金辉脊背挺直地靠在桌边,手里掐着烟,略显苍老的眼睛弯起来,盯着傅闲则那处新鲜的纹身问道:“你小子还喜欢纹身?”
闻言傅闲则抬高手腕眯了一眼,嘴里笑意清浅:“我不喜欢——”
他略略停住,到处纷飞的烟雾席卷过男人好看的眉眼,唇瓣一张一合间,蓦地脱口而出四个字:
“家妻喜欢。”
男人的嗓音不大,正正好好回荡在这宽阔的待客室内。
突然徐金辉被这口烟呛得直咳嗽,语气中充满羡慕地嫌弃道:“既然你这么宠你太太,那怎么你自己不给她发这条信息?”
聊到这里,傅闲则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一个月以前,我们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是?”徐金辉像忽然吃到一口大瓜的群众,眼睛瞬间睁得滴溜圆。
门口的光不亮,男人矗立在阴影里。
傅闲则自嘲地笑了下,眼底迅速蔓延而开的苦涩蒙蔽住仅存的明媚,“徐组长你很清楚我的状况。”
“我跟她一直是隐婚。”
“一个月以前我想公开和她的关系,但是我发现她不想公开,可能是对我没什么感觉吧。”
“后来她又说她想主动维持的是一段正常的婚姻。”
“所以在她提出终止婚姻的时候,我同意了。”
他说完后,徐金辉缄默一瞬:“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桑瓷主动跟你提出离婚的原因是不是你觉得她嫌弃你是一个ptsd患者?”
他勾起一抹苦笑:“嗯,或多或少有这方面的原因。”
“更何况她现在前程似锦,我不能拖累她。”
徐金辉重重叹了叹气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缺乏表达,没有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呢?”
徐金辉年长傅闲则十岁左右,家中妻儿和和美美,在这方面也算有经验。
“比如?”被他这么一说,傅闲则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徐金辉认真的给他分析:“比如你有没有明示或者暗示过你喜欢她,在她拒绝公开婚姻的那刻,你有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过她不想公开的原因?”
“桑瓷是个明星,以前虽然不够红,但大小在音乐界也算个人物,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跟人家提议公开婚姻,换做是我,我也拒绝你。”
话落,徐金辉不耐烦地朝他摊开手,“那啥,你再给我一支烟,权当是你付给我的口舌费了。”
傅闲则慢慢腾腾地把那整盒烟掏出来给他扔了过去,稀里糊涂一大通话算是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我太唐突了?”
“何止是唐突!你都没让桑瓷搞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就提公开婚姻的事,你这岂止是唐突,简直就是鲁莽!”
“那她说想维持正常的婚姻……”
“你问她了?你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嫌弃你有ptsd了?”
傅闲则被他逐渐变暴躁的语气逗笑了,眉梢一挑,“没问……”
“这不就完了。”徐金辉越说越暴躁,越说越激动,反手伸出两指把半截烟揿灭在烟灰缸里,语速不断加快:
“你要是喜欢追就完了,现在先别计较这些东西,人家都气到跟你离婚了,你还在这里木头似的杵着不动。”
蓦然寂静下来的空气里,傅闲则笑了笑,经过徐金辉这么一番咆哮式的开导,内心顿感舒畅了不少。
“徐组长你上辈子怕不是个女人吧,这么懂女人心。”
徐金辉嫌弃的白眼几乎能翻到天上去,“你先别急着嘲笑我,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方法怎么把人重新追到手。”
“行。”傅闲则挺直后背,“那我就给你个面子,省得你白白浪费了半天的口舌。”
徐金辉气得伸手一把擦掉黑皮鞋,朝着傅闲则扬长而去的身影使劲丢了出去,随着巨大的闷响声还有徐金辉暴怒咆哮的声音:
“嘿!你这臭小子,老子用得着你给我面子??”
——
入夜,七分酒吧。
昏暗又喧嚣的空间下,放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桌上的手机忽地亮起了几秒。
傅闲则慵懒地从纸牌中抬眼瞥了下——
【徐组长:你家妻回复我了,她说明天会到警局的。】
对面的沈姜礼见他一副散漫不经心的模样,举起纸牌往他眼里送,因为输了他们几个不少钱,语气极其不爽:“我的傅金主,该你亮牌了。”
耳听到「傅金主」这个称呼,傅闲则再次不负众望地走神了几秒,他静默一晌,冷白指尖捻了捻佛珠,然后潇洒的把纸牌一扔,淡淡地说:“同花顺……”
“我靠!老傅,你怕不是偷牌了吧?一晚上你同花几次了?我快被你们几个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沈姜礼感觉自己能输死在这里。
他旁边的宋清华微微道:“姜礼,你说这话可就不讲理了,我们几个人手肘都搭在桌上了,还能上哪里偷牌?”
沈姜礼对面的谷培野幽幽开口:“沈姜礼,差不多就行了,你点背就点背,少扯那些没用的!”
被群怼的沈姜礼有口难辩,下一秒他举起酒杯喝空了半杯红朗姆酒,把矛头指向宋清华:“这回你来发牌!我就不信了,我能点背到天亮!”
谷培野:“你跟谁比运气不行,非要跟宋清华比,你不知道他这名字怎么来的吗?”
这个问题倒是勾起了傅闲则的兴趣,他认识宋清华不久,对他也不清楚。
沈姜礼明显有点醉,说话含混不清:“那你说说,他这名字怎么来的?”
谷培野:“人家十六岁就被保送清华了。”
起先沈姜礼没反应过来,懵逼的问:“这他妈跟他名字有什么关系?”
傅闲则莫名地被戳中笑点:“保送清华,宋清华。”
沈姜礼:“……”
他大手一挥,“算了,保送清华那个你赶紧发牌吧!”
几场牌局过后,酒吧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在二楼开的卡座,位于偏僻角落里。
傅闲则靠着外侧而坐,一抬头就能看见楼上楼下的所有情况。
又连输了几局的沈姜礼终于打算耍赖不给钱了,他跑完厕所回来后,突然停在楼梯上,朝着门口新进来的几个人看了很久。
随后他回到卡座上,有些迷蒙不清的说:“老傅,我好像看见嫂子了。”
沈姜礼顺嘴说惯了,还一直叫着嫂子。
谷培野察觉到傅闲则的表情沉了几分,连忙拿手肘怼了怼沈姜礼,“你喝多了眼花了吧,像桑瓷那种大忙人怎么会来这种……”
他边说边往前面探眼过去,倏地话语一顿,整个人蒙住,而后口吐芬芳:“卧槽!还真的是!!”
此时靠近楼梯的红色卡座处,刚往楼上走的桑瓷似乎崴了下脚,身旁的温润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肘,轻轻地笑着跟她说了什么话,还举动亲密地摸了摸她的头。
只见低着头的桑瓷既没闪躲还笑得明媚,她上楼梯的时候摘下的口罩,估计是没看脚下路绊到的。
而前边同样是一男一女,只是那男人格外眼熟,沉寂迷幻蓝的灯光扫过,将季鸿嘉那张痞笑的面孔照得分明。
傅闲则怔了下。
靠,季鸿嘉居然跟温泊微好上了?!
怪不得傅闲则最近在科室听别人说季鸿嘉好像谈恋爱了,天天抱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温泊微亲昵地挽着季鸿嘉的手臂,两个人坐在对面,桑瓷跟温嘉遇与他们正面而坐。
只要这时桑瓷稍微抬个头就能看见隔着一个卡座的傅闲则。
沉着脸的傅闲则抿了抿唇,无处宣泄的目光倏地定格黑色纸牌上,随即修长的手拢过纸牌,冷冷清清地吐出两个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