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貌似发现了,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指长摁了一声喇叭。
刺耳的汽笛声割开沉沉的雨雾。
或许是当时自尊心作祟,桑瓷把拒绝汤笛的话吞回肚子里,反手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
这时的雨已经停了,只是风有些凉。
汤笛提醒桑瓷系好安全带。
下一秒,驾驶位那边的窗外猛地擦过一辆温莎蓝宾利,它以极快地速度嗖地飚了出去。
汤笛望着那辆豪车低低咒骂了句:“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
随即他笑眯眯的转过脸,变脸速度令桑瓷忍不住称奇。
“桑小姐你要去哪儿?”汤笛问。
桑瓷挺无奈地说:“麻烦你送我到海林电影城。”
汤笛狎昵一笑:“桑小姐客气了,一点都不麻烦——”
第51章
七分酒吧
随即一阵嗡嗡震动声过后,手机屏亮起显示着——
【温嘉遇:桑桑,我今晚抵达海林市,微微约了几位朋友在七分酒吧为我接风,你要不要一起?】
车外暮色沉沦,一束束绚丽浮动的霞光折射进昏暗的车内。
将桑瓷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黑浓的发尾晕染着黄昏的颜色,她感受到掌心里的手机在震,举起来扫了眼,寂静的目光忽然定格不动。
说起来她跟温嘉遇的交情不深,如果不是因为温泊微和桑瓷的这层闺蜜关系,他们几乎是没有机会认识的。
像温嘉遇这种少年天才,他不仅精通法学,同时也是海林市2012届的高考理科状元。
桑瓷思忖片刻后,抬头对汤笛说了句:“不好意思,汤先生,麻烦前边路口停车。”
前方是个十字交叉路口,往左是通往科澜街,往右是前往长缘街。
汤笛踩着绿灯的秒数停在红灯亮起的第一秒,他愣了愣回头:“这里离电影城还很远。”
桑瓷回复完温嘉遇一个「ok」后,散漫地撑起沉甸甸的眼皮说:“我知道,我临时有点事,麻烦你靠边停车。”
汤笛的神情表露出不爽,他不情不愿的打着方向盘,将车子稳当当地停在路边,然后「哒」一声解开车锁。
下车后,汤笛从车窗内探出脑袋说道:“桑小姐,我们微信聊。”
说着,他还举起手比划了一下,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手势。
桑瓷瞬间被无语住:“嗯……”
待黑色丰田疾驰远去后,桑瓷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调头朝七分酒吧的方向扬长而去。
——
七分酒吧内环境幽暗,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门缝里扩散了出来,飘进满是寂静的小巷,道口回荡着袅袅余音。
进门之前,桑瓷脱掉了被勾破的针织开衫,露出里面的白色吊带,精致纤瘦的锁骨一览无遗。
她随意地把开衫搭在细长的臂弯处,长发遮掩下的纤细腰肢若隐若现,宛若一把勾人刀。
温嘉遇他们开了一个卡座,位置在二楼。
桑瓷顺着楼梯走上去,特意避开混杂的人流,却仍旧有不少人对着她吹口哨。
桑瓷面不更色地扬起眉梢,视若无睹地继续往楼上走。
温泊微趴在卡座背上,远看跟个乖巧的兔子似的,可实际上她玩起来比谁都要疯。
“咻咻——”温泊微嬉皮笑脸地冲着桑瓷吹流氓哨,视线停留在女人不堪一握的腰上后,下一秒便啧啧惊叹道:“桑桑,你真的是——”
桑瓷抬手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红唇轻扬,话里含着笑:“我怎么了?”
温泊微憨憨地海豹式鼓掌:“越来越让我哥高攀不上了。”
紧说着,背对而坐的温嘉遇寻声回头,他穿着简单的钴蓝色休闲服,细碎的刘海下刻画出一张极具少年感的面孔,眸光温润。
“微微你少拿我开玩笑了。”温嘉遇无疑是个温柔又周到的男人,他连训斥温泊微时,嗓音都是温和到不行。
桑瓷很难想象像温嘉遇这样温润如玉的人,身为律师在法庭上替委托人辩护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桑桑你快来坐吧!”
温泊微特别清楚温嘉遇是个什么德性。
温嘉遇单恋桑瓷许多年,大概是从温泊微成为桑瓷的朋友那年起,到现在粗略计算一下的话,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这不温嘉遇刚从温泊微那里打听到桑瓷离婚的事,随后他就激动地从庆芜省搭乘最近的一班飞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桑瓷落坐在他们对面,抬头见里面位置还空着,随口问道:“你们还约了人?”
温泊微说:“还有段思淼和叶明诗。”
“你认识叶明诗?”桑瓷端起酒杯抿了口,入口是淡淡的香草樱桃味,口感极佳。
“对。之前在医学院的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关系稍微熟络了一些,你也认识?”
温泊微不清楚叶明诗和叶以谦的关系。关于叶明诗,叶以谦从未向媒体透露过他有一位亲妹妹,所以不清楚也正常。
桑瓷清清淡淡的开口:“她是叶以谦的妹妹。”
“妹妹?!”温泊微一瞬僵住,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你说叶明诗是你前男友的妹妹?”
“嗯。”桑瓷笑笑,“不过没关系,我……”
她话没说完,手机又一次嗡嗡嗡震动了起来。
桑瓷垂眸看见来电显示是杨思倬,乌瞳蓦地怔了瞬。
随后起身走到角落里轻声接听道:“妈……”
他们没告诉杨思倬离婚的事情,所以桑瓷对她的称呼还是一如往常。
杨思倬笑呵呵的咧着嗓子问她:“桑桑你在哪儿呀?我下午逛街的时候给你买了一件新衣服,你赶紧过来试试吧!”
“这衣服的款式特别好看,我认为它特别适合你!”
手机那端喋喋不休地说着。
桑瓷挪开手机瞥了眼时间,晚上七点。
她不是很想过去,皱了眉问:“现在?”
杨思倬:“对对对!!正好我做了一些慕斯蛋糕,你也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话聊到这里,桑瓷已经没理由拒绝。
她微微沉了下颌,“好……”
通完电话,桑瓷用比较抱歉的语气说道:“微微,嘉遇哥,我这边有点急事,恐怕要提前走了。”
听她要走,温嘉遇猛然从卡座上起身,蜷缩在口袋里的手掌忽然触碰到冰凉的车钥匙,他语调微急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如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桑瓷婉拒:“不用,我打车就行。”
然而一心想撮合他们的温泊微突然不乐意了,手悄摸摸地扯了扯温嘉遇的衣角,示意他淡定:“桑桑,你就让我哥送你吧,这边可不好打车。”
桑瓷侧眸看了眼门外,缓慢地想起这边位于郊区,确实不好打车,只能点头同意:“那就麻烦嘉遇哥了。”
温嘉遇俯身捞起外套,温温笑意在脸:“不麻烦……”
——
当温嘉遇把桑瓷送到傅家老宅时,温嘉遇扫见那栋华贵非凡的别墅后,兀自晃了晃神。
他知道桑瓷嫁了个有钱的,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谢谢嘉遇哥,我到了。”桑瓷莞尔一笑,动手开门下车。
温嘉遇同步下车,暖黄的路灯光落了他满身。
倏地一阵夜风过,撩起桑瓷的长发,她停步在黑色双开门前,扬起冷白的手指拢了拢发丝。
温嘉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嗓音温吞地说:“桑桑什么时候变得跟我这么客气了,你跟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桑瓷没有闪躲,可目光里也没有情绪波动:“嗯,那我先进去了。”
温嘉遇:“嗯……”
彼时桑瓷刚想抬手敲门,黑色的木门忽地从里面打开,女人的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眼梢随之轻抬,入目而来的是傅闲则那张冷然清绝的面孔。
第52章
古语梵文
黑色实木门上镶嵌着一盏玫瑰藤蔓缠绕的壁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色。
女人涂着鲜艳的口红,瞳孔深冷黢黑,她穿着一件非常显露身材的白色吊带,不到两个手掌宽的腰肢用奶黄色开衫系上遮住,黑色的微喇长裤搭配同色系高跟鞋,更显身姿窈窕高挑。
抬头撞进他的黑眸,桑瓷死水无澜的乌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是一瞬,长达三十秒的缄默过后,她蠕动着红唇冷声说:“麻烦傅先生让一让。”
“不邀请你的新男朋友进来坐坐?”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傅闲则稍微偏移视线,就能看见刚坐上车的温嘉遇。
大概是女性天生敏感,桑瓷觉得他在试探温嘉遇跟她的关系,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以傅闲则的性格不会这么做。
溜到嘴边的「他不是我男朋友」这句话,桑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像是出于一种竞争。
仿佛在这场关于尊严的战争中,谁先低头示弱谁就是败者。
所以桑瓷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一昧的请他让开,“借过谢谢。”
一遍比一遍疏远客气。
在这整个过程中,桑瓷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去看他,被暖光晕染的黑瞳里,她没瞧见,傅闲则那双沉得可怕的眸子。
片刻静默,男人稍微错开一些,空隙中的秋风扑面吹来,桑瓷悄无声息地低头看了眼脚下黑漆漆的石子路。
她穿的高跟鞋,担心鞋跟卡住缝隙会绊倒。
可就是在这低眉抬眼之间,桑瓷视线模糊间似乎看见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似乎往身后挪了几寸,像在刻意的闪躲。
傅闲则静悄悄地盯着她打量的目光,冷声冷气的说了句:
“桑小姐,麻烦请你收一收你那直白的目光,不然我会误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
略带着调笑的话音甫落,他拔开长腿,挺拔如松的身影朝着客厅走去。
现在他这样的态度,令桑瓷心中想要离婚的那份心思更加坚定了。
一进客厅,熟悉的蛋糕香味萦绕而来,她深深闻了几下,果然是她平日里最爱的抹茶慕斯。
桑瓷最爱茶味蛋糕和饮品,有段时间,她在剧组拍戏时,行李箱里塞了一大罐绿茶和蜂蜜。
当时余曦和姜棠还不停嘲笑她,年纪轻轻就要学养生了。
杨思倬笑脸盈盈地端着抹茶慕斯辗转走出厨房,一见到门口站着的桑瓷,立刻冲她招手说道:
“桑桑你来了呀!快过来尝尝,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抹茶慕斯!”
桑瓷淡笑着应声:“好……”
随即她抬眸瞅见傅闲则慵懒地坐在沙发里,男人穿着黑色衬衫,与浅色沙发形成两个色极端。
傅闲则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黑色的电视屏幕。
那长方形的画面中,清晰地映出了杨思倬跟桑瓷的身影。
她在长辈面前永远都是笑意横生的模样,每一句话都是谦逊有礼,每一个举动都是温顺优雅。
蓦地他勾起唇笑了。
短而浅的气声湮灭在婆媳两个人的谈笑中。
品尝完甜点后,桑瓷草草地试完裙子后准备离开。
杨思倬送给她的是一件纯手工的香槟色旗袍,它的整体做工精细,上面的每一处刺绣都是精美的无可挑剔。
杨思倬想让她留下,冲着沙发上的傅闲则挤眉弄眼,“桑桑,你看外面天这么晚了,要不然你跟阿濯留下,明天早上再走。”
桑瓷抿抿唇说:“不了,今晚我在剧组还有戏。”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语速加急:“这也快到时间了,下次吧。”
杨思倬见她执意要走,便指着傅闲则说道:“那阿濯,你开车送一送桑桑!天这么晚了,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不”桑瓷又想拒绝。
“没事没事。”杨思倬说着就从餐桌上拿起一个桃木盒子,硬生生地塞进桑瓷的手中,声音压低:“上次你们走的时候,忘记把这个带走了,这回你一起拿着。”
桑瓷被杨思倬说的有些心烦,手上连推带拒绝,口气逐渐不耐烦起来:
“妈,不用了,家里还有一堆没吃完呢。”
杨思倬使劲地往她手里硬塞,嘴上说个不停:“没关系的呀,你先把以前的吃完了再吃这个,我听人家说啦,这一款可比之前的效果好多了,你就拿回去试试嘛,又不会伤身体……”
“我跟傅闲则已经离婚了。”
突如其来的话,打了杨思倬一个措手不及。
桑瓷冷漠寡淡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中。
她面不改色的注视着表情逐渐从错愕到震惊的杨思倬,接着往下说:
“在一周以前,我们就已经签订离婚协议了,之所以他没告诉你,完全是因为现在有一个离婚冷静期,等到一个月后,我们就彻底没关系了。”
“所以这些东西还请夫人自己留着吧。”
桑瓷说这番话时,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陈述机器。
只有杨思倬的面孔逐渐地因为生气而扭曲。
她一时接受不住,和蔼的面孔笑容骤然变得僵硬。
半晌后,杨思倬问傅闲则:“阿濯,她说的是真的?”
傅闲则没回头,没出声,算是默认。
见此情形,桑瓷不想再做多停留,转身走人。
别墅外面风声凛冽,刮在桑瓷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呼啸声。
她紧抿住唇,心头的不适缓缓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玫瑰藤蔓壁灯光下,女人的乌瞳沉寂又落寞,嫩白的眼眶悄悄地红了一圈。
她没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