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长得七分相似,单论五官,胜过中人之姿的陶心荷。不过谁也不会没事跟亲戚比美便是。
见到陶心荷,没寒暄几句,顾二婶就急急问道:“荷娘,你见得世面多,听说过吉昌伯么?”
陶心荷没提防听到这人,有些诧异地点点头。
看看殷切的二婶和含羞的堂妹,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反复斟酌话该怎么说:
“吉昌伯爷姓程,名士诚。世代忠烈,祖父、父、伯、兄、弟都死在战场上,家中女眷有因病过世的,有改嫁离府的,总之如今偌大伯府,就伯爷一个程姓人。听说伯爷为人谦和,彬彬有礼,没有一丝武蛮鄙薄之气。”
陶心荷眼看自己越说,顾如宁越喜笑颜开,扯着亲娘的袖子摇来摇去,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犹豫一瞬要不要避开未婚少女,然而转念一想,又硬着头发说完:
“但是,程伯爷今年三十有二,年纪似乎大了些。他妻子早逝,有人说伯爷命格硬。他二十五、六岁那年上战场回来之后,就遣散了三房妾室和所有通房,到现在身边一直干干净净。”
顾如宁笑嘻嘻插话:“伯爷也无亲生子嗣呢。”
陶心荷皱起细眉,脸朝二婶,语气再压低,又恳切几分:“我听了些闲话,说是伯爷他在战场伤了根本,不能,嗯,不能敦伦。二婶要为妹妹考虑清楚才是啊。”
顾如宁听懂了,但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娘亲和堂嫂面前表现出来,停顿了一下才抬手捂脸,跺脚娇嗔“嫂子!”
顾二婶轻拍女儿一下,嘟囔一声“别添乱。”然后换成正经脸色,对陶心荷道:“荷娘,多谢你,说得比我们知晓的还详尽。这样说来,我们宁娘与程伯爷家结亲,不算太高攀吧?”
陶心荷不禁怀疑,是自己没说透么?
吉昌伯程士诚,他不能人道啊!
看二婶和堂妹的样子,还想着与这人结亲?这是为何?
她忍不住单手支颐,闭上了眼,用另一手揉了揉额角,随意“嗯”一声,颇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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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姑爷到!”
伴随着陶府小厮向里传话的响亮喊声,顾凝熙边缓步向内,边再一次低声嘱咐身边人:“识画,待会记得悄声告诉我,来人是谁。”
说着他又整整领口、袖口,悄悄调整吐息,努力按耐紧张的心绪,觉得现在比自己当年入殿殿试时、洞房花烛夜那两次的心跳都要快上几分。
“下奴识书,爷放心,下奴寸步不离,您就只管大大方方进吧。”
顾凝熙依言,昂首挺背前行,果然不负酸书生们暗地夸赞的“顾司丞美姿仪”,一派潇洒风度,惹得路边行礼的小丫鬟们暗自红了脸。
走进陶府花厅,感受着融融暖意和柔柔香气,顾凝熙看到一名蓝袍男子负手站立,好像在默默看着自己。
先行在唇角挂上礼貌笑意,顾凝熙借着识书凑上来为他解大氅的契机,低头侧耳等答案。
稍后,他复站直身子,拱手过胸,行个平辈礼,其实是抬举了对面之人。然后语气亲热地说:“沐贤,劳你等候了,预祝小年吉祥。”
陶沐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淡淡叫了声“姐夫”,敷衍着抬抬手算回礼,懒得计较没被认出的事情。
紧接着,他探头看顾凝熙身后,发现再无旁人,才转头“哼”声问道:“怎么姐姐没有回来?”
不等顾凝熙答言,一个华服女子婷婷袅袅走入,后面跟着丫鬟服饰的两名女子,端着茶水点心。
顾凝熙不由自主避开三步,用眼神搜寻自家黑衣小厮,等他提示。
女子轻声细语先开言:“大姐夫好。您方才病愈,还劳您顶着寒风跑一趟送年礼,快请坐。公公那边已派人禀报了,他老人家在忙,暂且不过来,说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虚礼,请您稍后去书房拜会即可。”
听到“大姐夫”这个称呼,顾凝熙福至心灵,猜到来人是妻弟新妇洪氏。
原因很简单,妻弟和三小姨子称呼娘子,从不叫“大姐”或者“长姐”,就是“姐姐”,直截了当。提到二小姨子才说“二姐”。自己沾光,也能享有个仿佛特指的“姐夫”称呼。
只有过门不久的洪氏,才拘谨地“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地分着叫。
再听她说“公公”如何如何,顾凝熙更加确认来人,于是颔首应道:“多谢弟妹,有劳费心。自当我去拜会岳父。”
洪氏抿笑让茶,心底十分爱看大姐夫俊朗侧颜,哪个女子不爱俏呢?
何况大姐夫在夫君这个年纪已经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成了公公同僚,听说做学问更是顶顶的好,又添一层光环。
于是有心护着顾凝熙的洪氏,轻巧走到陶沐贤身边,准备今日替代没来的大姑姐守护好大姐夫,拦着夫君挑事儿。
顾凝熙看到妻弟携妻毫不客气坐在上首,倒是不为己甚,顺势落坐右排首位客座,接续前言,传达爱妻意思:“荷娘在我们府上还有事,抽不开身,我便独自来了。”
陶沐贤刚喃喃抱怨:“你来能做什么?就知道劳累我姐姐。”就被一旁的洪氏悄悄拧了下胳膊,吃痛“哎”一声停下言语,微微鼓起腮帮,瞥过脸去不看顾凝熙,仿佛生着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