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欢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拿起那张画像又看了起来,倒是越看越欢喜,不过她没想的那般好,反而问祝清和,“你连人都不认识,就知道在太学里头,你怎么试?”
说得倒是轻巧。
祝清和坦然一笑,“那又如何,我打算最近时常去太学里头看看,若是有缘分能遇见那是最好的,要是遇不上,不还有画像?”
反正他心里头就是有种感觉,最后打探出来的结果肯定会如他的意愿。
夫妻两商谈这件大事久久都未入睡,而祝陈愿房间里头的灯,也一直没有熄灭,她不知为何缘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
索性披了件外衣到书房里头坐下,她趴在桌上翻看菜谱,却觉得菜谱也有些索然无味,最后看了半夜的话本,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天明之际,哪怕还没睡醒,也半闭着眼睛去洗漱,吃完早食,马蹄踏在青砖路上的声音就在后巷响起。
祝陈愿恰好刚做完手里的事情,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才开门上了马车。
今日宋嘉盈有些没精打采的,瞧见她进来,才强打起精神来,挤出个笑脸,不到一会儿,又耷拉下肩膀。
“这两日怎么了?在家里待着不高兴?”
祝陈愿坐到她身旁,今日出来游玩都不高兴,看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也不是,就是忽然觉得乏力”宋嘉盈将头靠在祝陈愿身上,抬头看车顶默默说道。
“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要那么急,刚从孩童长到双十年华,就得成亲,成亲后又得要早早怀上,要是半年内没有,得去看大夫,吃偏方,去寺庙求子。还得相夫教子,就守在后宅。岁岁,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宋嘉盈最近是越发看得明白,她娘除了急她的婚事外,还急她大嫂的肚子,不过才嫁进来半年,好似这后面的日子就不能生一般,话里话外除了念叨,还跑去寺庙求所谓的偏方。
偏偏除了她,其余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在家里憋着气,又不能开口,睡也睡不着,干脆就坐在床上,等天一亮就从家里头逃出来。
不然宋嘉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祝陈愿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声音轻柔地问她,“那你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我好像就是讨厌那样急匆匆的。”
宋嘉盈将头埋进祝陈愿的肩膀里头,她悠悠叹气,明白自己好像只能跟随大家的步伐,哪怕步子迈得过大,撕扯到流血疼痛,都得跟上。
她不等祝陈愿出声,抬起头来,拨弄自己的头发,强行压下自己那种不适感,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
“今日是我邀你出来游玩的,不说这种丧气话了,你看,外头好生热闹。”
窗户外头的相国寺,从相国桥这般就闹哄哄的,叫卖声高昂,人说话的声音低沉,马匹骡子的嘶鸣声,还有寺内时不时传来的钟声。
明明是佛家清净之地,可每个月五次的万姓交易,总能给寺庙添上红尘烟火气。
宋嘉盈的心情稍稍好起来,从马车上跳下去,站在边上,拉着祝陈愿让她走下来。
“你早食可吃过了?我今日起得早,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她赌气的时候是不饿,现在泄了气倒是感觉饿得不行,摸摸自己的肚子,眼巴巴看向祝陈愿。
祝陈愿看她这番模样,提着的心倒是松了一些,“我吃得少,那我们先去那边吃一点再去逛逛。”
相国寺周边有很多的铺子,卖吃食的多,她知道有家早食铺子不错,领着宋嘉盈走到不远处的李家从食铺。
今日人多,店家忙得脚不沾地,有跑堂上来请她们去里头坐下,又问了她们要什么吃的,宋嘉盈要了荷叶饼,祝陈愿则要的麸蕈馅的馒头。
两样从食上来的很快,荷叶饼他家做的大,模样跟荷叶没差,都是拿模具印上去的,只是颜色发白。
馒头都是大而白,里头塞的馅多,包的圆而饱满。
宋嘉盈饿得发慌,荷叶饼一端上来,她急匆匆吹了一口,就低头顺着边缘咬了一大口,荷叶饼里面只加了盐,擀得薄,蒸熟后很软,味道刚好,她总觉得要是里头有馅的话,会更好吃。
而祝陈愿却是慢慢地来,她早上本来就吃得有些饱,盯着麸蕈馅的馒头看了一会儿,里头的馅是用面筋和菌菇做成的,她拿起桌子上的油纸,将馒头包起来。
她觉得用筷子夹着吃,不如直接上手好,凑到嘴边咬一口,因这家皮擀得特别薄,哪怕只咬一小口,都能连皮带馅进到嘴里。
蕈很嫩滑,汁水丰富,偶尔咬到里头的面筋,吸满了鲜味,反而是最好吃的。
祝陈愿尝完一个馒头,正拿出帕子来想擦擦自己的嘴巴,抬头就看见有两人被跑堂的领过来,准备到她们旁边坐下。
可她的目光刚对上这两人,男的直接转头移开视线,而女的却猛地红了脸,想要上前说点什么,却又闭上嘴巴。
祝陈愿拿在手上的帕子都差点握不住,脑子里好像突然转不过弯来。
这两个人居然凑到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
今天看到一件事情,干脆在这里解释一下,之前说过评论区里发红包,都是发了的,只是因为没有写内容,所以前面没有显示哦,并非没发。
第41章 香椽子
祝陈愿难得有些磕巴, “你们…,你们两个今日也来相国寺逛逛?”
她企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捕捉一些蛛丝马迹,却好像怎么都没有发现两个人有可能的苗头。
下意识望着窗外斜开进来的一枝春色, 难不成春日就适合风花雪月。
董温慧听到这话后, 脸越发红了起来,不敢直视几人的眼睛, 绞着手指头, 嗫嚅地说:“嗯。”
她想说点别的, 可完全开不了口, 该怎么解释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男子出来游玩。
两人又并未定亲,也并无婚约之实,于礼数于世俗, 都不应该这般做, 以前的董温慧是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可现在的她,不想做瓶中被修剪好,让人观赏却毫无用处的花,而是更加想成为盛开在山间无人观赏却自在的野花。
所以, 蒋四说相国寺春日的花好看, 就是没有人同游时,董温慧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她遵从自己的内心。
却没有想到,刚出来就碰到了熟人。
“要不还是先吃早食吧, 你跟我们两个坐一块, 还是?”
祝陈愿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 赶忙出声, 毕竟两个人就这样傻站在那里也不好看。
董温慧下意识瞟了蒋四一眼, 眼睛眨得很快, 小声地说道:“我,我还是坐在这里吧。”
随后坐在了祝陈愿的旁边,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裙子上,有些局促,连跑堂的问她吃点什么,董温慧只是摇头。
蒋四自个儿心里头也不好意思,又不能坐到她们中间,只能移步到她们身后坐下,明白今天可能又逛不成了,心里头一阵失落。
“我,”董温慧捏紧了自己的衣裳,明明可以不用在意的,可她还是想解释一番。
祝陈愿却拍拍她的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反倒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
“我刚才是一时没转过神来,你可别放在心上。早食还是得吃的,要不然我让跑堂的再上一份。”
反正只字不提他们两个的事情,哪有人多眼杂的时候,谈论这种事情的。
董温慧没有胃口,她沉默地摇摇头,明明已经胆大地迈出了一步,可是看见相熟之人又会怯懦。
听着耳边喧闹的声音,一时迷茫起来。
“真不想吃的话,不如我们出去外面逛逛。”
祝陈愿冲宋嘉盈使了个眼色,还在两人进来的时候没有转过弯来的她,使劲点头。
几人出去时,蒋四嘴里的馒头都还没有咽下,他赶紧抓起一个馒头,远远跟在几人后面出去。
三人到了桥栏杆处,宋嘉盈自觉走远点,她与董温慧又并不相熟,不好听这些话。
祝陈愿看着一直在望着这边驻足不前的蒋四,拍了拍董温慧的手,轻声说道:“我让你出来,是想跟你说,我瞧他心里指不定急坏了,你们是一早约好的,别因为看见我就不去了。”
她稍微顿了会儿,“不过是白日一同游玩,哪里值得你这般慌张,要是你某天看见我和一男子出来,那也不无可能。”
她心里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男未婚女未嫁,又没有干什么太过出阁的事情,不过青天白日一块同游,又有何妨。
礼数强压在这上头,反叫人生厌。
董温慧心里其实是又羞又急的,听见她这番话,本来还想要不直接回去算了,可观祝陈愿脸上没有任何的看不起,说出的话也是稀松平常,又有些促狭。
“那,明日午间,你若是有空,来我的院子里头,我们再说说话。”
她默默低头,垂头凝视脚尖。
“你快去吧,再不然蒋四就该过来了。”
祝陈愿上前推了她一把,董温慧又抬头往边上看,左右望望后,还是鼓起勇气,急匆匆地走到了前头,时不时回头,在边上的蒋四顺势跟了上去,还不忘冲祝陈愿行礼。
宋嘉盈见两人前后混入熙攘的人群中,反而有些豁然开朗。
“原来,有人可以这样活着。”
她郁结的心情,好像在看见两人红扑扑的脸时,突然好了些。
“这是我原先的一位食客,遭遇颇有些坎坷,我也不好拿她的事情跟你说,今日这事就当没看见过吧。”
祝陈愿并不想拿别人的事情,当做姐妹两个之间的谈资,她一笑就揭过这个话题,宋嘉盈自是默契地不再谈起。
两人手挽手从桥上走到相国寺的大门前,往日庄严且无人喧闹的门口,摆满了各种外地或是汴京城边运来的猫犬飞禽,窝在笼子里头,只等人来聘又或是买着把玩。
那些个改猫犬,又或是卖猫狗牲食的,驯鹰□□虫蚁的,全都聚在这里。
祝陈愿决定回头要走时再来逛逛,她们两个进了寺庙的大门,彩幕露屋义铺一个个挨在一起,摊子上摆满了铺合、弓箭、玩具又或是一些吃食之类的。
“我瞧着都不太喜欢,不如我们去近佛殿,我现在想尝尝王道人蜜煎 。”
宋嘉盈拉着祝陈愿的手不再上前,指指旁边的那道大门,祝陈愿都不好意思说她早食才刚吃完没多久,还是跟着她一起去了近佛殿。
一到近佛殿的庭院里,吵闹的叫卖声少了很多,这里的铺子大多都是僧人守着的,或卖道冠、笔墨纸砚,又或是佛经,他们很少大声喧闹,只是端坐在铺子前,闲时或看佛经,或念经,但也难以避免沾染上烟火气。
近佛殿的王道人蜜煎是整个汴京都出名的,来买的人也多,王道人又是个性情极好的,有些胖,却总是笑眯眯地,也格外爱说话。
两人一走进这铺子,酸甜的气味便扑面而来,直让人口舌生津,哪怕等在旁边的人多,她们也还是等了下去。
“最近时兴的果子可不多,现下只有嘉庆子和香椽子,两位小娘子要点什么?”
王道人忙得脸色通红,却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两人各要了一份,嘉庆子是用李子做的,跟嘉庆坊卖的味道并不相同,饱满发红又裹着蜜的嘉庆子,一入嘴,舔食上头的蜜,再咀嚼,果肉酸甜可口,蜜又不甜得发腻,是所有蜜煎中当零嘴吃,最得祝陈愿喜欢的。
而香椽子,是用香椽制成的,去皮只取里头的瓤肉,味道留存时间久又有股淡淡的柑橘味。比起制成蜜煎,祝陈愿更喜欢将它拿来熏屋子,数日香气都不会消散。
她尝了一口淡黄的香椽子,软却很有韧劲,需要用点劲,在舌尖晃荡后,甜味盖过前头的嘉兴子,因香椽本来自身的味道就不是很甜,需要用到很多的糖,入嘴颇甜,等蜜化开,再咬里头的瓤肉,就着满嘴的蜜,甜味正好。
两人一人拿着油纸袋边走边尝一个,路过旁边的回廊,那里都是各地寺庙里头来的师姑,卖绣作、珠翠、绦线、生色销金花样等物,色相斑斓,又引得宋嘉盈走不动道。
她今日是来当散财童子的,照她的话说,心情不佳自是该买点东西让自己高兴。
给自己买了一袋子的饰品不算完,她还打量起祝陈愿今日的发髻来,祝陈愿今日梳的是绀绾双蟠髻,斜插了一只木樨花的簪子。
那是南静言之前送的,她颇为喜欢,便时不时簪戴着。
宋嘉盈拔下那只簪子,放到祝陈愿的袖子里头,挑了一款花鸟翠冠给她戴上,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付了银钱后,不等祝陈愿拒绝,提起那袋东西,拉起她就往后头走,那是殿后,有座资圣门,卖的全是书籍、古玩。
祝陈愿看了一眼,发觉今日太学学子格外的多,三三两两扎堆在铺子前面,有个摊子前围的人最多,是修古书的。
“我记得伯父也会修书,我爹有本前唐的残本坏了,伯父花了一个月给修得跟以前没两样。”
宋嘉盈看到这盛况,感慨一句。
祝陈愿点头,她爹爱书如命,不忍书有破损、虫蛀或是其他别的毛病,找工匠修费时费力费银钱,自己去学了一门手艺,修了十来年,大多有损坏的书,都能修复如初。
她自然也是跟着学了一点,懂一些最基本的修复方法。
两人聊了几句,这里书摊男子扎堆,两个人也不能硬挤进去,反而是往另一条路走,通往大殿。
“等会儿我去那个文相殿找住持说些事情,我阿娘交代的,不如你去边上的藏书阁看看先,到时候我好了叫你。”
宋嘉盈也是无奈,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找住持抽个姻缘签,再问问结果如何,要是不去,以后连家门都没得出,她又不愿意在祝陈愿面前说这种糟心事,只能搪塞一下。
“那你去吧,我知道藏书阁在哪里。”
祝陈愿目送宋嘉盈走进大殿后,自己往旁边的殿门走去,穿过那道门,后头就是藏书阁,来礼佛的都可以上去看书。
只不过看着里头只有个头陀守着,旁的人一个都没有的大门,她心里头觉得颇为奇怪。
头陀见进来个小娘子,本想拦着她的,因今日楼上有太学的学子过来帮忙整理藏书兼修书,怕等会儿冲撞着,一时有些犹豫。
可又想起刚才有一帮学子从上面下来,想要去书摊上逛逛,大抵楼上是没有人的,他没听着动静,索性便不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