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
裴在野说着说着,自己都觉着自己挺理直气壮的,又伸手捏了一块——凭良心说,小月亮做东西的手艺也就是寻常,做什么点心都喜欢多放油酥和白糖,并不太合他的口味。
但是那熟悉的味道一入口,裴在野几乎怔住了,让它在舌尖流连了半晌。
他今儿大概是当贼上瘾,吃了几块点心,又把魔爪伸向那件衣服,他抖开比划了一下,发觉这衣裳略小了一些,他没法上身,这才遗憾地重新把包裹系好。
沈望舒刚从万寿宫里出来,就见他在一处石桌边儿坐着,手里还不住摆弄她的包裹,她狐疑道:“殿下,你干什么呢?”
裴在野嘴里还塞着一块点心,差点没给她这一声呛死,他咳嗽了半晌,才勉强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叶知秋一脸丢人地在他背后给他拍背递茶。
幸好沈望舒没瞧见他偷吃点心,只是觉着莫名其妙:“殿下,你吃啥噎着了啊?”
裴在野更是做贼心虚,掩唇咳了几声,淡淡道:“没什么,方才只是见了风。”
他嘴唇动了动,有话想跟她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他要去问她前世所受的那些苛待吗?
为今之计,只有尽力弥补了。
他迟疑了下,瞥了眼桌上的大包袱:“你就这么惦念陆清寥?哪怕他不要你了?”
沈望舒小脸紧皱:“殿下你这话好怪,什么要不要的?”她见裴在野脸色不善,也不敢再多呆,行了个礼:“他毕竟是我表兄,麻烦殿下了,我先告退了。”
裴在野等他走了,才随手把包裹交给叶知秋。
他回昭阳殿的路上,就反复琢磨一个问题——小月亮喜欢什么样的呢?
等回到寝殿,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一个问题——陆清寥那样玉树琼林,风度出众的,确实更得她喜欢。
她不就是想要陆清寥那样的吗?
所以他得学一学陆清寥?
正巧这时宫人流水般的送来几十匹料子,恭敬道:“殿下,这是皇后吩咐给您送来的料子,娘娘说没几日就是您的生日,让您好好裁几件吉服。”
裴在野心不在焉地道:“就按照往年办吧。”
他说完忽的顿了下,叫住宫人:“等等。”
他大略把那些料子扫了一遍,忍着膈应回忆起陆清寥的穿衣风格,选出竹青,月白,湖蓝等几匹内敛雅致的,面无表情地道:“就用这些料子,做几件广袖博带的深衣。”
宫人暗暗诧异,这可不是太子的风格啊,这位小爷穿衣一向以干练简便为主,要么是深色的常服,要么是浓墨重彩的吉服,这,这变化也忒大了...
他想归想,也不敢多问,忙低头应了。
司针局办事利落,没过几日就把几套衣裳送过来了。
裴在野从几套不顺眼里硬是挑出一套还算顺眼的月白色,对着镜子照了会儿,怎么瞧怎么别扭。
他容貌浓艳,配上这样素色恬淡的衣裳,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瞧着假模假样的。
他心底膈应了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配上一根几乎没戴过的羊脂白玉簪,转身穿去给小月亮瞧瞧。
......
恰逢初一,今天又赶上一众公主皇子给齐太后请安,齐太后照例摆了小宴,让孩子们在一处多聚聚,沈望舒捡了个大便宜,也跟着蹭了一顿。
这段时日众人也都跟沈望舒熟悉几分,不再那般排斥了,只青阳公主的神色淡淡,她盯着沈望舒,微微一笑:“沈姑娘好生讨皇祖母喜欢,我瞧皇祖母看你比我们这些亲孙子孙女还入眼些,到底是我们蠢笨,不懂得讨皇祖母欢心了。”
她这话一出,立刻帮着沈望舒把席间的皇子公主得罪干净了。
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想到自己大哥和陆家表哥接连出事的原因,都隐隐和眼前这个沈望舒有点关系,她瞧她能顺眼才怪了。
沈望舒没她想的那么多,只是没想到这些皇子公主夸人还怪直白的,夸的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公主过奖了,太后不过是瞧在我母亲的份上,这才赏我几分体面,我哪里敢和诸位皇子公主比。”
众人瞧她说话直率,原本因青阳挑拨升起的几分不愉也散去了,笑着打趣了她几句
青阳:“...”谁夸她了!
她头一回觉着,阴阳怪气也是要看人的...
这时,殿门外传来裴在野刻意压低,吐字雅致的声音:“在说什么呢?这般兴头?”
第72章 绝不让她重蹈覆辙……
大家齐齐望过去, 沈望舒也本能地转头瞧了眼。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表情颇为复杂。
裴在野样貌是公认的出众,他穿雅致素净的衣裳不是不好看, 但他们也得说句实话, 这身衣裳穿到他身上让人莫名联想到‘衣冠禽兽’四个字。
沈望舒比其他人想的还要多一点, 她想起他们村里有个行事不大正经的寡妇, 相貌颇是妩媚冶艳, 却偏爱穿颜色寡淡的衣裳, 村里头老嫂子们老骂她‘装纯’。
虽然这么比喻不大对劲, 不过裴在野这张妖孽祸水的脸,配上高挑细腰的身材, 再穿上这样素净的衣裳,就是给她了这样的感觉。
她被一把震撼住了, 久久不能回神。
裴在野许久不见她直勾勾地瞧着自己, 被瞧的心中微喜,但转眼又想到自己是凭着模仿陆清寥才得她注目的,心情一下子飞流直下,拧巴的不得了。
上回被他害的尿了一身的八殿下裴炫和他最熟, 也最先开口:“四哥, 你怎么这幅打扮啊?”
裴在野本来想说一句要你多嘴,但想到陆清寥的说话风格...
他轻咳了声, 一脸的寂寥淡然, 说的话也云山雾罩让人似懂非懂:“心境换了。”
他又瞥了眼沈望舒:“不好吗?”
裴炫老老实实地回答:“也不是不好看,就是看着不像好人,跟你往常的穿衣打扮也不一样啊。”
裴在野:“...”
他硬是忍住了给裴炫颜色瞧瞧的冲动,淡然一笑:“人事无常,哪能始终如一。”
他说话这味沈望舒怎么听怎么不对, 她觉着身上麻嗖嗖的,汗毛争先恐后地竖起来了。
大家都给他这说话风格弄的头皮发麻,幸好现在小宴也已经到尾声了,大家向齐太后告辞,便起身各回各家了。
沈望舒今儿还有不少事要办,出宫就上了辆马车,结果马车没走两步,突然震了一下,她忙撩起车帘,才发现自家的小破马车居然冲撞了裴在野的车架,还把人家一个轮子给撞坏了!
她忙撩起车帘,还没想好说什么呢,裴在野已经下了马车,双手环胸,挑眉道:“我出宫有事,这可怎么办?”
沈望舒越想越没谱,深深怀疑他故意搞自己,当即就道:“我赔钱!”
裴在野方才还能装一会儿,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挑唇笑了下:“两千两。”
沈望舒:“...”
她嘴巴张了又闭,还是坚持开口,只不过这次少了许多底气,蔫蔫道:“我慢慢还...”
“不欠账。”
沈望舒想着干脆拍马跑了得了,结果裴在野身子一矮,直接钻进了她的马车,她大声要拒绝,结果直接被他也拽到马车里了。
“幸好我大方,”他慢慢地笑:“你送我一趟,这便算抵了。“
她本来没打算买马车的,只是最近经常要往返家里和宫中,太不方便,她这才咬咬牙买了辆又小又破的二手马车,还雇了个临时赶车的女车夫。
这马车实在太小,裴在野一双长到没边的腿简直无处安放,只能勉强把两条腿缩了起来,就是这样,两人的腿也抵在了一处。
他有不少时日没和她这样亲近地待在一处,马车里萦绕着她身上的甜香,两人距离近的他能看到她唇瓣上凸起的唇珠。
沈望舒想躲开他的腿,结果这马车实在太小了,她挣扎了一时,也只是贴着他的腿蹭了几下。
裴在野感觉有些不好,嗓音微哑地道:“别动了。”
他顿了顿,十分自来熟地把沈望舒缝的兔子小枕头盖在了腿上。
他抱着枕头,打量了一眼马车,皱眉道:“你干嘛非要委屈自己过这种日子。”他想了想:“之前给你买的宅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里面仆役马车都配备齐全了,你择日搬进去便是。”
他又补了句:“房契写你的名字,我不会随意出入。”
沈望舒莫名其妙地扁了扁嘴巴:“殿下,我没让你给我买宅子,我觉着自己过的挺好的,你老来掺和干嘛呀。”
之前住陆清寥的府邸就安生得很,住他买的宅子就不乐意了?
裴在野嘴唇动了动,又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摆出一脸清寂郁色来,对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些罢了。”
沈望舒实在受不了他这么说话,她脚指头用力抠着鞋面,哭丧着脸:“殿下,你打我吧。”
裴在野:“...”
他又撑不住现了原型,没好气地道:“我不打女人,除了床上。”
沈望舒重重抹了把眼睛,一脸的视死如归:“如果我有错,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说话阴阳怪气的话来惩罚我!“
裴在野:“...”他沉默了下,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他抬高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我这身打扮,你也不喜欢?”
沈望舒挠了下脑袋,废了半天劲儿,才想出一个相对文雅的成语:“就挺...矫揉造作的。”
“矫揉造作。”裴在野冷哼了声:“不喜欢?我瞧陆清寥这样你喜欢得紧。”
沈望舒怪郁闷的:“这跟表哥又有什么关系,他人都蹲大狱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学表哥?可是你俩又不一样啊。”
这话落在裴在野耳朵里又是另一重意思,她这般说,倒似他不配学她的心肝表哥似的。
他一时着恼,不由捏着她的下颔凑近,想要强行亲她。
沈望舒异常地抗拒,气道:“你又想轻薄我吗!”
两人之间隔了不到半寸,他瞧见她大眼里明晃晃的惊恐,他猛然顿住。
“我...没有,”他强行扭开脸,双唇擦过他嫩滑的脸颊,心里拼命告诫自己要克制,可忍住不亲近她实在太难了。
他略带低喘地掩饰道:“你今天口脂颜色不错。”
他以拳抵唇,别扭地干咳了声:“我想凑近了瞧一瞧。”
沈望舒:“...”
“真的,”他似是怕她不信,又慢慢强调:“还有点香。”
沈望舒才不信他的鬼话,戒备地往后缩了缩。
他忽轻轻问了句:“你就这么怕我?”
这次的话里多了些难得的伤感意味。
沈望舒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裴在野却轻轻地捂住她的嘴。
他突然又不想听到答案了。
他缓了缓神,才勉强让神色如常,状似随意问道:“你要去哪?”
沈望舒瞧了他一眼,才道:“先去给家里送信。”
说来这又是一桩怪事,她是三月初离的家,到洛阳的时候都快四月了,路上经过一系列变故,先是四哥不是四哥了,又是她亲表哥真的出现了,她晕头转向的,在洛阳落脚之后,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大略说明了一下情况。
沈长流回信宽慰了她一番,又说自己还有俩月应该就会去长安赴任,到时候再详说。
接下来又是她准备和表哥准备行纳彩礼,她给家里也写了信过去,这回沈长流只是急匆匆回了两句话,说过些时日会把她的嫁妆带过来,她之后又写了几封家书回去,家里那边就再没回过了,奇怪得紧。
眼下都七月了,沈长流还没去长安吏部赴任,她有点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再说她眼下又和陆清寥退了亲,总得和家里知会一声,就又去驿站送了封书信。
裴在野全程厚着脸皮赖在她身边,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翘了翘:“你既和陆清寥退亲,是该和家里知会一声。”
沈望舒想到这事儿还是拜他所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书信之后,裴在野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搭话:“你不回去?还有别的事?”
沈望舒实在撵不走他,权当身边停了一只聒噪的大虫子,她垮下小脸:“我去给亲戚买点东西。”
裴在野霎时警觉:“谁啊?男的女的?”一个陆清寥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可别再来什么表哥表弟的了。
沈望舒边逛边买了点适合送长辈的物件,随口答道:“柳叔。”
她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还是这几日才得空打听柳叔在洛阳任的什么职位,一家具体住在哪里,可惜柳叔这几天出城忙着赈济灾民之事了,她打算先买点东西,等他回来自然是要来瞧瞧沈望舒的。
裴在野稍松了口气,又不经意地问:“他家应当没有儿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小心眼表现的太明显,又补了句:“和女儿吧?”
两人买完东西,沈望舒就准备回家,偏裴在野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路上话就没停,两人一路都在斗嘴。
沈望舒被他问的烦了:“柳叔还没成婚呢。”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殿下,你嘴巴好碎哦。”
裴在野被气笑:“我嘴巴碎?我一向是字字珠玑,谁能有你话多啊。”
只有在他跟前话少。
他颇是愤愤地想。
沈望舒一时忘了这个成语:“猪鸡?又是猪又是鸡的,还说你嘴巴不碎!”
裴在野:“...”
“方才不是还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叫我殿下吗?”他修长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逗她:“长脾气了?敢顶撞我这个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