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年少的公主,她没像她母亲和大哥一样亲身领教过太子的恐怖,她又是睿文帝最疼爱的女儿,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
她低低嘱咐了几句,抬了抬手:“好了,把她送过去吧。”
青阳布置妥当之后,便去寻了睿文帝,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睿文帝脸色古怪:“当真?你确定是你四哥?他,强辱臣女?”
青阳肯定点头,嗔父亲:“父皇,我还能冤枉亲四哥不成?倘不是亲眼看见了,我哪里敢来跟您说。”
她犹不知自己的人手,想着自己在九霄阁的布置,猜测一向高高在上的四哥和那个讨人厌的沈望舒说不准已经成了好事,她心下不免得意。
她又扯了一下睿文帝手臂:“父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哥虽贵为太子,但敢下这样的下作事,您也不能姑息了呀。”
睿文帝瞥了小女儿一眼,心里约莫猜到怎么回事了,不过老四近来手伸的也太长,若是谋算能成,敲打敲打他也好。
他沉吟片刻,点上禁卫,随小女儿一路去了九霄阁。
......
九霄阁其实是一处温汤池子,外面设着用来静思的静室,里面通着几处清澈暖和的泉眼。
沈望舒一睁眼,就见自己在一处温汤池子边儿,这处池子布置的极有巧思,没怎么刻意修建,任由池边的花木藤蔓肆意生长,芬芳弥漫,极有野趣。
她手脚发软,低头瞧了眼,就见身上被扒的只剩诃子和亵裤,就连这薄薄的两件衣料都被池子里冒出来的热气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她惊慌地环了一圈,想要找东西遮掩,却发现自己手脚酸软的厉害,手指头动起来都很勉强。
似乎...梦里头,她和太子噩梦一般的开端,就是始于这样一处地方。
上一世,她也不想相信陆妃娘娘和大殿下,但父亲受到许氏的挑拨和她生份,唯一的亲人表哥又入了狱,还等着她救他,她不信他们,又能信谁?
她听了陆妃和大殿下的蛊惑,以为这样就能救表哥,但是这一世她明明已经和大殿下等人划清界限了,为什么还会轮到这般境地?
她心头别别乱跳,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她瞧见池子刚好有一处凹陷,躲进凹陷里,从池面上就看不到她了,她先探出头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缩着身子躲了进去。
就在这时,裴在野急急的声音破开水雾传了出来,:“小月亮!”
裴在野很快拿了九霄阁外布置的人手之后,连布置在外的燃情香也一并熄了,他一边清理干净,一边来到后面的池子寻她。
后面的温汤池空空如也,他怔了下,很快猜出她是躲在哪了,忙又唤了声:“小月亮!”
他沉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是来帮你的。”
温汤池沉寂一片,并无半分动静。
他心下一霎焦躁,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凭什么相信自己?
上辈子他强占了她的身子,又不听她辩解,强逼她入了东宫,这辈子他又屡次违拗她的意愿,强行把她禁锢起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完全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再次让她进入东宫。
他心头一片涩然,每跳动一下就带起一片痛楚。
他竭力放缓了声音,一边凝神细听动静,一边缓缓道:“小月亮,出来吧,我这次没喝醉,我查出了前因后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是来救你的。”
沈望舒在这儿躲得好好的,没人找得着她,到时候那些人见她没在,自然就走了,她和太子的纠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她是打定主意这辈子谁也不信的。
她却被他的话弄的怔了怔,他说这次没喝醉是什么意思?他查出了前因后果?他这辈子为什么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裴在野知道这话必然能让她有反应,果然就见一处温汤池泛起一串细小的气泡。
沈望舒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就从水面上探了出来,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水面。
裴在野舒了口气:“找到你了。”
沈望舒却惊慌失措,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起来,两世的记忆重合,她近乎窒息,一刹那失了神志,眼泪小河似的往下淌着。
裴在野见她身上跟没穿也差不多了,他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忙解下身上披风给她裹好,把他死死按在怀里,温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小月亮,你得救了,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这时,九霄阁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是睿文帝想要进来,叶知秋和他周旋。
沈望舒手心沁出一层凉汗,抓奸的那些人来了,她又跟太子抱在一处了,这跟上一世有什么区别?
她仿佛陷阱了一处泥沼里,她简直无法呼吸。
裴在野既然敢来找她,自然是有所准备。
他上辈子调查的时候发现,九霄阁的那处静室,上头有一层中空的隔间,他一个纵跃把她放了上去。
他暂时顾不得安抚她,先收拾了这次的罪魁再说。
他把她安置好,低声道:“别出声。”
他摸了摸她的脸,双眼直视着她:“没事的,信我。”
沈望舒大眼依然满是惊恐,身子紧紧缩着,一副极为防备的姿态。
他不敢再瞧她凄惶的神情,也不等她回答,便一跃下去了,睿文帝还没带着人进来,他反客为主地主动推开了静室的门。
他直接把门打开,倒是把气势汹汹想冲进来捉奸的青阳吓了一跳,她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裴在野目光落在青阳身上,既意外又不意外,他顿了顿,才扯了扯嘴角:“是青阳啊。”
第74章 有些事好像不一样了(小……
青阳自幼便被睿文帝和陆妃骄纵着长大, 少有害怕的时候,可不知为何,对上裴在野的这双眼睛, 她竟本能地生出些怯意来。
按照她的设想, 太子现在应该已经和沈望舒搞到一处去了, 她没想到太子居然衣冠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这让她心中生出些忐忑来。
她定了定神, 环视了一圈:“四哥, 我的内侍方才路过九霄阁的时候, 瞧见你把望舒强掳到此处,和她搂搂抱抱, 欲行不轨..”
她又故意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叶知秋:“你还叫叶侍卫守在九霄阁门口,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说完心中生出些底气来, 要是裴在野和沈望舒没成事, 他犯不着叫人把九霄阁把守的严严实实,沈望舒现在定然衣衫不整地躺在里头。
“望舒是未嫁之女,既然有人瞧见四哥对她不轨...这可是强辱臣女的罪名!”她还未拿到真凭实据,便先给裴在野定了罪, 她大声道:“事关四哥的名声还有咱们皇室的体面, 不得不慎重,敢问四哥能否让父皇进去瞧一眼?”
其实就算睿文帝和她真就把太子和沈望舒捉奸在床, 也未必就能证明是太子强辱臣女, 只要太子够狠心,说是二人私会,或者再狠辣一点,说沈望舒蓄意勾引,他大可以完整脱身。
但若太子这般说了, 沈望舒必被鸩杀无疑,他宁可自己认下强辱臣女的罪名,也不会让沈望舒横死当场,青阳自觉拿捏住了太子的软肋,故此直接下了定论。
其实她这个想法也不算错,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般情景,裴在野为了保住沈望舒性命,不得不暂时认下了强辱女子的罪名,也接受了相应的惩罚。
等沈望舒活着进了东宫,他才好着手调查出一干人等,洗脱罪责。
睿文帝沉吟片刻,他这颗墙头草摇摆一时,到底站在了青阳这边:“青阳说的在理,事关太子名声,也是咱们宗室的体面,总得查一查才放心。”
裴在野唇角压了压,讽刺地瞧了眼这父女俩,先问:“哪个内侍看见的?”
青阳怔了怔,她身后有个内侍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是,是奴...”
裴在野忽抽出腰间软剑,横着划过这内侍的双目,直接废了他的一双招子,他惨叫着捂住脸。
青阳小脸煞白地尖叫:“四哥,你干什么...”
睿文帝也是沉下脸:“太子莫不是想阻拦朕搜查不成?
“只会生是非的眼睛,留着也无用。”裴在野却在这时侧身让了让,他甚至连辩解都懒得辩解,散漫道:“父皇既然这么说了,你们便进去搜吧。”
“可若是什么都搜不到...”他还滴着血的剑尖点了点青阳,轻扯嘴角:“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大义灭亲了。”
其实他方才已经暗中拿下了青阳派来盯着这里的几个宫人,他本可以直接拆穿青阳的把戏,不过他要做的是保护小月亮,一旦拆穿青阳,必会谈及她派人把小月亮劫来这里的事,依然对她的名声有损。
青阳见他强势依旧,一张小脸苍白的厉害,但她又担心他是虚张声势,昂首道:“搜就搜!”她转向睿文帝:“父皇...”
睿文帝神色变幻,抬了抬手:“进去吧。”
几个侍卫入内,把九霄阁内外都搜遍了,连池子底下都没放过,最后不得不来回报:“回圣上,九霄阁并无旁人。”
睿文帝皱了皱眉,看了小女儿一眼。
青阳脸色青白交加,急切地冲进去,把九霄阁翻了个遍,连沈望舒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她尖声道:“这不可能!”
她明明派九霄阁洒扫的宫婢内侍把沈望舒放到此处了,她怎么会凭空人间蒸发?!那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
她又向睿文帝急急道:“父皇,儿臣没有说谎,四哥他真的对我母妃的外甥女欲行不轨,之前还几次三番地想要劫她!”
她是自小娇纵惯了,约莫觉着谁都跟她父皇母妃一样,合该惯着她。
她指着裴在野便尖声问:“太子,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她现在被你藏在何处!”
她这话一说,睿文帝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是知道自己这嫡子的脾气的,发作起来那可了不得,谁比横能比得过裴在野啊?
他正要呵斥让青阳闭嘴。
谁料裴在野已经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用来赏玩的剑鞘。
他皱了皱眉:“我不喜欢打女人。”
他把剑鞘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猛然扬起手,用剑鞘向着青阳犹自喋喋不休的嘴巴抽了过去。
青阳被抽的身子歪了歪,他的剑鞘又抽向她另一边脸颊,这次竟是直接把她抽翻在了地上。
他看着被抽翻在地的青阳,不悦道:“都是你,害我破例。”
青阳尖叫了一声,整个人仰面倒在地上,两侧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流出鲜血来。
她眼冒金星,一张嘴竟掉了几颗牙齿,一时间连惨叫都发不出了。
睿文帝见最疼爱的小女儿当面被打,脸色一变:“青阳毕竟是你妹妹,又年幼,纵是言语不当,你怎能对她动手!”
裴在野舌尖顶了顶上颚,轻啧了声:“父皇的心一向是长偏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她无凭无据强要搜我汤池在先,又空口造谣在后,我不光是她的哥哥,更是国之储君,难道我还由着她搬弄唇舌,让我背上一个好色无德,淫.辱女子的罪名?!”
他冷嗤了声,直接把他的原话奉还:“到时候丢人的可不光是我一个,就是咱们整个宗室,在清流言官那里也得颜面扫地!长兄如父,我虽非最长,却是嫡长,她兄长既然不好好管她,那只有我来管了。”
睿文帝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见小女儿这幅惨状,又不免心疼。
他见裴在野一副还要动手的架势,只得自己抢先罚了,他咬了咬牙,厉声道:“把青阳送去庙里吃斋念经,封号俸禄汤邑暂时褫夺了,她在庙里的时候,任何人不得以公主相称,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否则与她同罪!”
这么处罚,裴在野还算满意,任由几个面相严厉的女官把青阳拖了下去。
光处罚青阳,定然不能让裴在野满意,睿文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先遣退了屋里的闲杂人等,这才问裴在野:“青阳污蔑你欺奸臣女,是她的不是,朕替她向你赔礼...”
他顿了顿:“不过她说你对陆妃的那个外甥女有意,是否属实?”
他怕裴在野误解,忙道:“朕并无旁的意思,不过空穴不能来风,朕念及你的名声,你若真对陆妃那外甥女有意,朕倒是可以做主,让她入东宫侍奉你。”
陆妃这些年调理出来的侄女外甥女不知凡几,睿文帝没见过沈望舒,也不知裴在野瞧中的是哪个,不过他想着,这回青阳算是把裴在野得罪狠了,总得想个法子缓和一二。
陆妃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女子大都无甚身份,入东宫为妃自然不够,但要是他真瞧中了陆妃的哪个外甥女,便把那女子送他为姬妾,也算是赔礼了。
沈望舒就在二层的隔间,底下人瞧不见她,她却能把九霄阁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本来青阳被打发走,她已经松了口气,没想到睿文帝居然还说要把她送入东宫为姬妾。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原处,还是要给太子当一个没名没分,连最低等的司寝女婢都不如的姬妾。
她不是看不出来裴在野对自己的占有欲,现在,只要他点头,睿文帝甚至无须过问她的意见,就能下旨把她直接送入东宫。
他甚至不需要像上辈子一样,背上欺奸臣女的罪名。
他会拒绝吗?会答应吗?
沈望舒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她又怕自己哭出声来,死命捂住嘴巴。
裴在野脸色微沉,神色冷硬地撂下一句:“不劳父皇费心儿臣后宫之事。”
睿文帝不知他一心要娶正妻,还当他对那女子也没太多心思,便不再多说惹他生言,笑着认错:“你既不愿便罢了,今天也是父皇失察,太过偏疼青阳,一时糊涂才信了她的话。”
他说着,还放下身段,有模有样地向裴在野揖了一下,哎呀了声:“别恼了,父皇向你赔不是了。”
不得不说,睿文帝确实能屈能伸。
他不光舍得哄儿子女儿,堂堂帝王,对后宫妃嫔也乐意放下身段来哄,极富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少未出阁的闺秀都被他迷的晕头转向,在女人上头,比裴在野这样横冲直撞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裴在野挺烦他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之前他还撞见他给后宫妃妾这样低声下气地赔礼过,委实色迷心窍,简直丢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