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的后面,另设有歇息的厢房、厨房,提供各色的酒、茶、点心。
适情见过装饰的画案,可直到身临其境,仍禁不住赞叹:“姑娘,这是梦境吗?这里可真像仙境一般!”
夜落将她带入二楼,选了一间靠街边的雅房,从房内向街边看去,十里长街门庭若市,沿街设摊的商贩个个高声吆喝,露着笑脸,向顾客殷勤地兜揽生意。夜落叹了一口气,不知这十里长街能否容她一席之地?
夜落到流金岁月未多久,牡丹带着水遥来到了门前。随行的路晚将所带的琴弦搬了来,偌大的厢房放置了一架竖琴、两幅瑶琴后,竟有弹丸之地的感觉。
几人相继落座后,夜落看向适情点了头,开门见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牡丹小姐,以后水遥习练琴律,就在此处,劳烦你来回奔波。”
牡丹糯声说道:“姑娘所设弹奏之处,甚好!”
夜落施礼,将一份琴谱递到牡丹和水遥手中,“小姐可识得这份琴谱?”
牡丹打开琴谱,脸上的笑颜逐开,“这是,云水禅心?夜姑娘以箜篌弹奏之后,也有人效仿,却终不得要领。”
夜落施予微笑,“今日我携了这玉琴,先与姑娘共奏一曲。”
午后的阳光慵懒、悠然地沿着雕窗的弧线缓缓流淌,落在夜落的指尖,沉醉在有如天籁的音律里。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悠的起舞,从低音到高音,绽开一路潺潺溪水的风景;
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泛满时光的光泽。
每一个音弦,从心而起,传达手指,揉含着诗意般的人生,又赋予缱绻相依的情愫。
一曲落毕,夜落尚沉浸在韵律之中,久久未能回神。这次,她感受到了那沦肌浃髓的情意。
那是一个男子温柔的呵护,深情的执待。他握着她的手划过那一丝一弦,那份入骨的情意似梦又不是梦,感受是如此的真实与深切!
虽然她仍看不见他的样貌,可凭她脸上从内心深处流出的眼泪判断,他前世就是她的爱人,今生,他仍然成为她的恋人。
——题外话;
当我回头再看初次书写的建筑描述,我反复地问自己,这些是我写的吗?我有写过这些吗?我觉得我就是个渣,怎么能写出这些东西呢?
第50章
巧遇莲心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适情在耳畔呼唤。
夜落如梦初醒,她拭了泪,向牡丹致与歉意。所幸牡丹并不在意此事,她看了看琴谱,又看了看自己的瑶琴,叹道:“奴竟不知,这琴音也能愁煞弹琴人。”
牡丹原为官宦人间的女儿,怎奈家道中落,父母早亡,自六七岁开始入教坊司习练琴曲,卖艺不卖身,是为歌妓,至如今已有十个年头。
十年间,手中的古琴换了一幅又一幅,琴技也越来越精益。
三年前,她以一曲「红恩断」惊艳四座。从此,名扬京都的冠首就成了她「红牡丹」的名字。
牡丹的琴曲,自来无人超脱,她以为自己的这幅琴再不可翻越,自己的这双手再不可复及,直到今日,与夜落共奏了一曲,她方如梦初醒,自己的这幅琴音域之窄,已成不了天籁之音。
牡丹黯然伤神,“奴明白姑娘之意,姑娘放心!”
夜落深鞠一礼,告退而出,房内,只剩下水遥和牡丹。出了门,瞧见一圈围观的百姓,他们看着题匾正在讨论,见两名女子出来,忙上前探问。
适情娇笑如花,“还请各位拭目以待!”肆面尚未开业,自然得卖卖关子才行。
夜落上了马车,也不知要去哪里,适情便嘱咐路晚随意走走。
马车在京都的长街陌巷晃悠,行至一条小巷前,夜落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忙唤了马车落停,急匆匆跳下车来。
适情鲜少见到夜落如此着急的模样,跟着冲了出来。却见夜落跑到了一家医堂门前。
医堂不大,装饰也简陋,只有一名胡须发白的大夫,他正在为一对夫妇看诊,这对夫妇的怀中,抱着一个约摸十四岁的女孩。
那位大夫诊了一阵脉,对着夫妇摇了摇头,“老朽无能为力,请到别处看看吧!”
那对夫妇谢过大夫,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儿,垂头丧气地抱起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门口的女子。蓝衣女子清丽淡雅,黄衣女子俏丽如花,她们也正望着他们。
四目相对下,这对夫妇有些犹豫,“夜落小姐?适情小姐?”
适情惊讶万分,“你是,徐主家?”
两方确认无疑,脸上露出了欢心的笑容。
“主家何时来的京都?”适情问。
徐福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
夜落料想这一年来的事情必然需细细道来,找了一间雅静的食肆厢房。
几人落座,随意点了些食物,徐二娘又看了眼怀中的女子,方唉声叹气地说来。
一年前,来源客栈一夜间莫名起了一场大火,将店中物品烧为灰烬。当时入住店中的住客还有几人受伤,徐家夫妇倾尽家产,赔偿了;
伤者,又将剩余银两分落给客栈中的人员,夫妇二人携带剩余的少许银两回了南越的老家。
怀中的女子是他们的女儿,小名莲心。三年前莲心身患怪疾,一直放于南越的乡宅照料。
夫妇俩回乡后,见女儿的病情非但没有缓解,且有加重的趋势,一路寻村访医,终是无治的结果。
听闻京都有一位隐世神医,专治疑难杂病,夫妇俩携带女儿日夜兼程赶来,依旧寻得一个「无能为力」的论断。
适情看向夜落,一字一句转道:“可有查探如何失火?”
徐二娘想了想,摇摇头,“应不是故意纵火,晚间时小灶正烧着水,看守的小童去玩了一会,回来便着了火。”
夜落若有所思,她望了眼徐福怀中的女孩,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的面貌娇羞,若是笑起,应有适情一般娇俏的颜姿,只是肤色透露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惨白,仿佛从冰天雪地解冻而回的雪莲。
她一直紧闭着眼睛,明亮的世界似乎于她而言是一处非常不愿见到的地方。
她的身子虚弱地依在阿爹的怀中,连肢体的轻微动作和呼吸都变得非常的虚弱。查探了一番,夜落问道:“莲心之疾,有何症状?”
徐二娘叹道:“小女一直以来,畏光,喜阴凉之地,时发羊儿疯。”
夜落又问:“可有受伤?从何时开始?”
徐福沉思了一会,“无曾受伤,小女的难疾,应是从三年前开始……”
徐莲心八岁时,陪祖母前往南越招摇探亲。某一日,她独自一人出去玩了半日,却遇见山体滑坡,亲友满城寻找,却看见弱小的她满身泥土地站在滑坡之下,眼神充满了疑惑和惊喜。
祖母问她缘由,她却是如何也不肯说起。自此,她与南越招摇结下不解之缘,每日心心念念,要回去探望一番。
直至十一岁后,徐氏夫妇依不过女儿再三的请求,带着女儿再次来到了南越招摇。
入住招摇的第二日,徐莲心借口玩耍,独自出门而去,家人又是找了她半日,方在鹊山下找见了她的身影。
那日,天有异象,有人瞧见一道夺目的光彩,从寂静的山中闪耀而出,又有人瞧见一道红光从天边一闪而过,落入了鹊山的废墟中。徐莲心许是被这奇景异象所迷惑,站在山下久久不能回神。
回来后,夫妇俩依次问她独走缘由,她依旧闭口不言。回到朝歌没多久,徐莲心开始发病,时常躲在暗黑的房内不肯出门,也不喜与人言语。强行拉出房间,则引发羊儿疯,不醒人事。清醒时,人又与之前无异。
夜落迁思回虑徐氏夫妇的话,觉得此病甚是怪异。此病发生定不是偶然,难道与南越的鹊山有关?可自己也分明越过鹊山,山间的光;
景与别的山头相比,并无异同。可许多的事情关联在一起,却又成了一组未曾破解的谜题。这个谜底,似乎与南越招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想起了人人摇头传说的历年怪事。“十年前,鹊山下的古音村突然发生了一场瘟疫。五年前,山体滑坡,鹊山之下沦为一片废墟。两年前,一支骑军住进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鹊山,不出半月,鹊山之下可见累累尸骨。”
十几年前瘟疫从何而来?山体滑坡和销声匿迹的军队有没有关联?
去过鹊山的徐莲心为何会发病?沈孤帆为何在山中受伤?这些与自己的失忆是否有联系?
“不是,不是。”夜落无意中说了两个字,虽然无声,却未躲过适情的锐眼。
“姑娘,不是什么?”她问道。
夜落看着适情,“不是巧合!我的失忆与莲心的发病不是巧合。”
三年前,天降异象,徐莲心从此发病,招摇城也多了一个怪人,这个怪人就是她自己。
按时推算,她们都出现在三年前的天降异象之时,难道这天降异象存在玄机?
世人有言:“双玉合并,天降异象,双玉一出,天下大乱。”
夜落大胆地猜测,疫病的发生与绝世双玉有关,鹊山的山体滑坡是绝世双玉所致,骑军入山是为寻双玉踪迹,沈孤帆受伤也因寻玉而起,还有自己的失忆、口疾,都与绝世双玉有关。只是这百年来,世人始终不曾说起绝世双玉到底是什么形状的玉。
对于这样的推断,适情难于回复。
夜落对着徐福说道:“徐主家可否让小女为莲心诊脉?”
徐福恍然大悟,他们竟忘记了夜落擅医。当日在客栈内,沈员外的家丁就请过夜落医治六夫人。
徐家夫妇只道夜落是妇女圣手,并未在意,哪想及夜落最擅疑难病症。徐福忙转了转身,将莲心靠近了夜落。
夜落闭眼,细细地为徐莲心探来。看似虚弱的身体,应是脉来浮大,软而无力,失于充盈,有空虚之感。
可是徐莲心的脉象时而沉石有力、沉迟强硬,累累如循长竿;
时而脉细小,难于寻按,萦萦如蜘蛛丝。只要不是几近枯竭的「七怪脉」,徐莲心的性命尚可医治。
诊完脉,徐氏夫妇神情焦虑,彷徨不安。“夜姑娘,如何?”
夜落正襟危坐,“莲心之病,似病又非病,乃是杂症,当下不可断论,小女可医治。”
徐氏夫妇在听到不可断论时神情哀伤,又在听到可医治时喜出望外,“那就有劳夜姑娘。”
——题外话;
夜落说要许牡丹一个如意的人生,那牡丹的如意郎君又会是谁呢?大家猜猜……
第51章
红玉可疑
夜落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千恩万谢,问了徐家住处。原来,徐氏夫妇连夜赶往京都,并无落脚之处。
夜落得知后,邀请徐氏夫妇前往朝歌的夜色小憩入住,也方便夜落医治莲心。徐氏夫妇自然感激涕零。
吃过饭,出了食肆,马车先到了流金岁月接回水遥,趁天黑之前又返回了朝歌。
府中来了新成员,夜府的众人自然欣喜。徐氏夫妇原本有些拘束,得知众位都是天涯沦落人,心里方宽心许多。
夜落与程修远的院落最为僻静,徐氏夫妇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程修远的秋草夕居住,夜落也不勉强。
徐氏夫妇曾在自己落魄之时出手相助,夜落对这份恩德感念于心,有心报答。
正巧流金岁月需招募人手,夜落便与夫妇二人讲了流金岁月的事情。
她有意请徐氏夫妇来管理轩肆,成为东家之一。徐氏夫妇听后连忙摆手拒绝,又见府中其他成员笑谈起自己成为东家的经历,才又忙不失地应承下来。
路晚听闻后犹豫再三,也问道:“姐姐对掌厨可有要求?”
夜落笑道:“心细,爱厨即可。”
路晚说道:“小的有一个兄弟,名唤路早,在招摇城中一家富贵人家做厨子,小的想请姐姐收他为徒。”
夜落回道:“好,你自让人去接他来。别忘了,你去时多带些天上人间的糕点送到杜家学堂和妙林春。”
路晚听罢,欢天喜地地交代事宜去了。
自从徐氏夫妇入府,夜落就少去了京都,一心在府内医治徐莲心。
水遥的琴艺不可耽搁,路晚依旧每日送水遥入京都修练琴技,入夜时返回朝歌。
经过夜落的上下调理和针灸,徐莲心的羊儿疯从最初的三天一次渐变为七天一次。
发作次数虽有减少,但病症却未减轻,她仍然喜爱躲在黑暗的房间内不肯出门。
夜落不知起病原因究竟因何,既然徐莲心不说,夜落也不便强揪。
不发病时的徐莲心娇小玲珑,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笑起来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更显得聪慧可爱。
而且,这个小丫头很爱说话,她总是拉着夜落问东问西,仿佛要问出十万个为什么。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你为什么不能说话呀?”
“姐姐,你扎针为什么一点也不痛呀?”
夜落每次都是以字代言,一一回复。
一月后,徐莲心羊儿疯的发作次数暂时得到了控制,在夜落的授意下,她可以蒙着眼睛来到院落,可以闻见久违的花香,吹着清爽的风儿,感受天地间的自然风景。能重温着世间的至臻美景,她甭说多开心,一张嘴犹如黄莺,悦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府。
她对夜落的喜爱之情溢满了脸上,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围在夜落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地欢叫。
某一日,她将夜落拉至房内,悄悄地告诉夜落,她要送一件特别的礼物给她。
在夜落的好奇下,徐莲心从床被下取出一个小布包。只见她一层一层地打开包布,直到最后一层包布揭开后,夜落才看清包布中的物件。
那是一块玉佩,只是这块玉佩甚为不同。它的形状犹如上弦之月,颜色呈水红色,整块玉经过打磨雕刻,中间镂空,形似一条盘旋的游龙,龙角挂有一条银丝织成的白带,用以随身佩戴,龙尾的下端连接在一块白玉上,整个白玉雕刻成云朵形状,白玉下面坠有银丝。
玉佩晶莹剔透,色泽莹润,宛若蛟龙在天云游四海。白玉少见,红玉更是倾世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