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笑道:“我急什么?我昨日不就知道他今日要走吗?”
“可是,可是……”
适情「可是」了半天,也未可是出个所以然,她有些急躁地看着夜落。
夜落道:“事在人为,不可强求。让他去吧!”
“姑娘!”
相隔一年,明明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历经了艰辛,好不容易在一起,却是一个失忆一个淡然。
适情这个局外人倒是急个半死,恨不能拉两人在一起就地拜堂成亲,从此两不相离。
见夜落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适情气得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夜落一直躲在房内,直到云烨出了门,她才在山间远远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依靠在门上黯然伤神。
适情站在她的身后,叹了叹,“姑娘这是何必呢?”
夜落道:“心若不在,留他的人有什么用呢?”
闻言,适情突然后悔不已,她跪在夜落的身前哭道:“姑娘,对不起。”
夜落忙扶起她,“快起来,傻丫头,为何要说对不起,你救了我的性命。”
适情:“可是姑娘的清白没了。”
夜落幽幽长叹,“健康为先,人命为大。性命是父母授予,当百倍珍惜。即使今日不是他,换做是别人,我也不会怪你,只不过心里会难过我的第一次没有给我未来的夫君、我的爱人。”
适情抹了泪,问道:“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夜落莞尔一笑,“我们在逢山待的挺久了,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最近手头不够宽裕,我们去挣些银钱如何?”
第129章
醉在青丝
余娥,凫丽,花满楼。
秋意盎然,叶枯飘零。
青丝醉的台柜前,一男一女正在仔细挑选着簪翠发物。
身穿青衣的男子对着旁边的蓝衣女子柔声说:“盈儿,你看,此簪雕绘栩栩如生,凤凰顾盼间流转生辉,最适合于你。”
蓝衣女子笑着点头,并未说话,眼神却飘向了他处。
柜台的另一端,有两名女子也在挑选簪翠。其中一人脸若桃红,朱唇皓齿,是个清丽柔婉的女子,她一头及腰的青丝披散在天蓝色的衣裙上,宛若一个蓝天下的仙子。
旁边的女子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言行间眉飞色舞,尽显娇俏之态,是一个俏丽明媚的女子。
蓝衣女子的头微微扬起,她的眼神正望向指尖的一只步摇。
此步摇又名六瓣醉花摇,发簪的头侧是浅蓝色琉璃煅炼的花朵,花朵共有十二瓣,组合在一起宛若朝歌的奇花-六瓣梨云。
花朵中心的花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圆珠,此珠像是白玉制成的露珠。
花瓣之下是银白的珠帘,再佩于银色的簪柄,摇坠于发间别有风情。此簪造型独特,持在此女手中,好似一幅静默的美人持簪画。
青衣男子顺势一看,他的身子僵立在原地。这身影很是熟悉,好似在哪见过。随后自己又摇了摇头,在余娥,除了吕府的小姐,他能见过何女子呢!
青衣男子问身旁的女子:“盈儿钟意那支银簪么?”
身旁的女子娇怯地点了点头。
“我们去瞧瞧。”男子说完,携女子来到柜台的另一端。
男子广袖成团,低头施礼道:“在下扰小姐清净,可否借小姐手中的银簪一瞧?”
两位女子返头望来,其中一人说道:“云公子,是你呀?可真巧!”
男子心里一惊,他抬头一望,一脸的不自然僵成一道似笑非笑。“两位小姐,幸会,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们。”
青衣男子,正是云烨,他身旁的女子,是余娥明府吕家的小姐吕盈盈。
那两名女子,是来山下散心挣钱的夜落与适情。
云烨将几位女子互相介绍了一番,又向夜落问道:“落落,可否借这支银簪予我瞧瞧?”
夜落浅笑不语。
适情转头问掌柜:“你这里可有同样的珠簪?”
掌柜客套地说道:“小姐,实在抱歉,本店所有簪翠发物均独具工匠,独一无二。”
适情低笑,笑声如黄莺婉转,随后自问自答般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小姐偏瞧上了这支珠簪,吕小姐也是喜欢同样的珠簪,可偏生此珠簪只有一支。”
说完,她仍旧转头问掌柜:“掌柜大哥,你说说该怎么办?”
掌柜哪知道如何是好,他一边陪笑一边答道:“实在抱歉,两位小姐都喜欢这支发簪,本店就只能遵照老话:先来者先得。不如请这位公子和小姐再瞧瞧本店别的样式,同样是独一无二的佳品。”
云烨看了看吕盈盈失望的眼神,不忍作罢,仍问道:“夜小姐,还请你看在云某的薄面上,将此簪让于我如何?”
夜落的唇角弯了弯,低眉掩去一眼落寞,说道:“先前瞧此簪甚是欢喜,莹白清透很合本姑娘心意,不免多瞧了几眼,仔细看来,独特是独特,却并非我想要的纯净如水。吕小姐不如瞧瞧,可合小姐的心意?”
一听此言,吕盈盈紧皱的眉头方才松解,化为一弯淡淡的新月,她望向夜落时,一眼的敌意化为一腔得意忘形的笑意。
云烨忙答谢:“夜小姐有心了。”
夜落浅笑低头以作回礼。
适情看向吕盈盈,借机笑出了声,“吕小姐不喜说话么?”
云烨忙解释道:“适情误会了,盈儿她自小患有口疾,不便言语。请两位莫要见怪。”
夜落抬头,仔细地端详着身前的吕盈盈,只见面前的女子长得如海棠花一般娇媚,头顶绾起一个斜髻,发上簪着一支珠帘步摇。
如此简单的装扮,倒像是夜落一向的惯为。这小姐的言行举止也与当初的自己大径相同,她不仅是个哑女。
而且,她的腰间佩着一块与夜落身上相同形状的玉佩,不同的是,夜落身上的蓝玉色泽自然,吕盈盈身上的蓝玉却能瞧见人工匠造的痕迹。
适情双眉挑起,一双弯弯的眉眼满含笑意,“吕小姐与我家小姐可真是有缘,一眼喜欢上了同一支发簪,连腰间的佩玉也是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位小姐是同胞姐妹呢!”
云烨不知适情话中有话,回道:“我一眼看见落落的玉佩时,也是非常惊讶,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巧合!”
适情笑道:“云公子不知,巧合岂止如此,还有更巧的。多年前,我认识一位小姐,她的情形与吕小姐很是相似。那位小姐受尽了口疾之苦,所幸……”
“所幸如何?”云烨忙问道。
适情的笑意更深,“她的口疾好了。”
云烨的脸上掩不住喜悦的流光,他神情激动地问适情:“怎么好的?”
适情回道:“自然是医治好的。”
“医者何人?”
“一位公子。”她答道。
“真的吗?是哪位公子?”云烨问道,“今在何方?还请适情小姐相告。”
适情看着云烨,挑了挑眉,笑中带着一丝无奈。“这位公子已云游天下,四海为家,难觅踪影。不过,他的徒儿却闻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云烨:“竟有此人?先前从未有听闻。敢问小姐,如今这位高人弟子所在何方?”
适情清清楚楚地说道:“良余朝歌,救世离香。”
“良余朝歌?”云烨低眉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紧拉着云烨衣袖的吕盈盈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云烨的怀中。
云烨见她的一张脸变得苍白无色,忙将她稳在怀中,神情中满是关切,“盈儿,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吕盈盈靠在云烨的怀中,满脸的娇弱之态,如风霜雪雨被蹂虐的花朵弱不经风。
云烨一边扶她一边柔声细语道:“我们出来已久,许是太疲劳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二人出得门去,上了一辆马车,车身刻着吕府二字。云烨将吕盈盈扶入马车后,未再下车,只命驾车的小厮问了银两,将珠簪买了去。
马车在二位女子的目视下远远地离开了青丝醉。
“姑娘,人已经走了,别看了……”适情叹了口气,“眼见只会伤心。”
夜落斜倚着门槛,眼神仍遥望着远方,落日的余晖在她的身上洒下一片金光。
她,竟然也是一个哑女!也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裙,先前看她的神态似有相识,没成想如此之巧。
“吕姑娘并非哑女。”适情突然沉着脸道。
“如何得知?”夜落问。
“那一身蓝衣裙就已告知姑娘。姑娘偏爱蓝青色不假,但衣裙的样式,姑娘向来用的是流云暗花纹,束腰从不挂别的玉佩,向来都是明珠泪影傍身。
吕小姐此一身的装扮与姑娘在朝歌的装扮一样无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的姐妹呢。
当吕小姐听闻我说姑娘时,她的脸色瞬间万变,一双手紧张地抓住云公子的衣袖,好似怕他会跑了一般。
随后我说及救世离香,她的脸色大变,不想让云公子再继续谈论下去,这才佯装晕倒。这些,说明吕小姐已得知云公子的往事,并且非常清楚你二人的过往。”
这时,林晚唯爽朗的笑声从后方的座椅传来。
适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林将军笑什么?”
林晚唯问道:“那位公子可是恒王?世人都道恒王英年早逝,谁又曾想他如今好好的活着。”
他自己先嘲笑了一番,继而又说道:“我笑你们这些小女子的心思,七绕八弯的,看着累人。当日恒王对夜姑娘真是情深意重,不惜以命相抵,如今对夜姑娘不闻不问,连瞧上的发物都抢了去,果真是天道轮回!”
适情接连给了林晚唯好几个白眼,“林将军,话说多了口干,里面还有你爱喝的茶,你多喝些。”
林晚唯哈哈大笑了几声,继续自顾自地品茶观赏桌上的兰花。
夜落叹了口气,“这世间只有一个云宸煜,如今站在她的身边,我这一身蓝衣竟像是模仿她了。”
“姑娘……”
夜落直了直身,看向适情,问道:“刚那簪子卖了多少钱?”
适情答道:“二十两银子。”
夜落轻轻巧巧的声音传来,如春风化雨,软语温花,“怎么能卖二十两呢?太不厚道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怎么也得六十两呀。”
适情笑道:“是,姑娘,下次我卖它百两银。”
夜落点了点头,先步入内间。
掌柜忙拉着适情,低声问道:“适情小姐,这簪别具韵味是自然,但是它能卖得了五十两?”
适情笑道:“掌柜,你不懂,姑娘今儿心情比较好,如若她不高兴了,别说一百两,两百两银子她也能卖出。”
掌柜看着适情消失在内间的身影,狐疑地问道:“真的假的呀?”百两银?
那得多贵富的人家才能买得起,一支发簪而已,又不能当饭吃,这两位小姐做生意可真敢狮子大张口……
第130章
乐府上客
熏风入弦,婉婉悠悠。
烟雨衢,薄暮沉沉。
逛了一天的街,适情有些茫然。“姑娘,我们到底要去何处?”
夜落行至一处楼瓦前驻步望了望,“此处依湖而立,烟雨画桥尽览眼中,就是此地了。”
适情眉眼一弯,“姑娘莫不是要开店门?”
夜落微微一笑,“说得正是呢!”
二人所处的是一间茶楼,茶楼分设上下两层,楼内环境清幽,品茶的人并无多少。
来到楼中,二位女子选了一处阁窗雅席坐下。
茶味清香,并无特殊。小食也是普通的小食,令人食而不知其味。
夜落看向适情,唇角微扬,“看你了……”
适情俏然于心,“姑娘放心,且看我的。”
夜落但笑不语,她斟了一杯茶,一边静静地抿了几口一边回望着远处的风景。
烟雨衢的旁路是碧影街,从碧影街穿过一条巷陌,可见一片府邸,那处青砖灰瓦,叠叠丛丛,中间林落起伏,幽静而又雅致。
没成想秋夕园乐府的府宅是这般优雅,想必乐太妃也是个闲情雅致的人。
正想着,茶楼下方一辆马车停在了路中间,车帘内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叫喊。
“夫人,您怎么样?”
“夫人,您快醒醒!”
“二福,你先回去唤公子来,二福,你先别走,快去找李大夫。”
夜落听后,摇了摇头,这女子又喊又哭,早已受惊分身,六神无主,那驾马的小厮儿更是茫然失措,一听找公子立马跑得没影踪,哪还听得见寻医救人之事。想必车内之人突发疾病,这才让侍婢慌了神。
她几步下楼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果见一名年纪尚幼的女子茫然失措,一会拭泪一会摇着一名华衣妇人的手臂。见车帘被掀开,她仍自呆坐在侧手足无措。
“我乃医女,可为你家夫人诊治,你且退往一边如何?”
婢子一听医女二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叩头不止,“请大夫救我家夫人……”
夜落心知多说无益,直接踏入马车,跪于华衣妇人的身旁。
这位妇人不知人事,衣衫不整,整个身子便躺在了车内。
突发昏迷有三,一为低血糖昏迷,二为脑血管意外,三为心脏病突发。
华衣妇人的面色灰白,手足冰冷,动脉搏动明显缓慢,又见她双眼无恙,手足病理征未引出。
她的右手一直抚着胸口,经过婢子的摇摆,发髻已斜往一旁,右手的动作一直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