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蛾眉——雨眷
时间:2022-04-13 07:09:57

  前堂宽阔明亮,左边一排的墙壁上挂满了历年五月诗塞的榜首诗作。右边的墙上悬挂着朝歌的名望士族的画像。
  前堂的正中,放置着一排桌椅,其中放置着文房四宝,墨香阵阵。
  座椅上除了身穿黑衣的云宸煜,还有身穿白衣的云行期,另有三位老者和一位浓眉大眼、面容刚硬的年轻男子,这四人皆是锦衣华服,非官即富。
  此刻的夜落经过一路的奔跑,早已是发髻松斜,步摇也不知掉往何处,额上布满汗迹,如此形象面见名门望族实在不妥。
  她顾不及颜面这东西,在门口行过万福,步入厅堂。
  夜落担忧三尾兽不安,一进门忙将它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它再窜出去。
  果不其然,怀中温顺的三尾兽开始呲牙咧嘴,不安地转动,这是它今日第二次烦躁不宁,也是她第二次见着了云宸煜。
  两位公子身份尊贵,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夜落对云宸煜再如何反感,如今也必须直面相对他。
  她再次屈膝行礼,手下写道:“请四公子为小女子的诗作署名。”
  云宸煜一只带着指环的手熟练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脸上挂起一抹令人一看就知的坏笑,“小姐晨时不已婉拒?”
  那是婉拒?那是她明目张胆地拒绝。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如何肯就范!“人在风雨中,不得不低头。”夜落不愿与他废舌,心一横,写道:“蒙公子不弃,荣幸之至。”
  云宸煜玩杯的手一滞,显然没想到夜落如此作答。他似乎沉思片刻,手指摩挲了几遍指环,又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起来。
  云宸煜不言语,旁边几人微觉尴尬。还是云行期摇着折扇温柔地说道:“恭喜四弟又多一位知心人。既然这首诗作无异议,不如就将名先署上。”
  一名端庄肃穆的老者接话,道:“原来此诗是女子所作,实在令人刮目相看。署名之事劳烦二位公子,我等先行告退。”
  二位公子点头,起身目送四人离去。
  待众人走远,云宸煜的神情变得冷峻不解。他一把抓住夜落的手臂,看起来心情不悦,“你竟是这般朝令夕改的人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说什么本公子就要听你什么吗?”
  夜落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她依然面带微笑,不曾改色。面前的男子每说一句她就摇一次头。
  怀中的三尾兽通人性,见着夜落受欺,彻底发怒。它呲牙咧嘴,发出「吱吱」的声音,一只眼睛凶狠无比。
  见云宸煜仍未松手,它挣脱夜落的怀抱,朝着云宸煜抓住夜落的那只手臂扑了上去。
  夜落大惊,忙要去抱三尾兽,谁知她一只手的动作远不及云宸煜一只手的敏捷。
  他伸出一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三尾兽的颈项,将它提在空中。
  “找死……”
  云宸煜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磁性,眼光却是意味不明。
  想起奚香十里时星辰的遭遇,夜落悲从心生。她双膝一跪,在地上哀求:“公子大量,请放过它,民女任由公子差遣。”
  云宸煜嫌弃地看了三尾兽几眼,两手一松,三尾兽在空中扑腾了几阵,落回了夜落的怀中。
  夜落见它仍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怕它又窜出去,忙用袖衫遮住了它的眼睛,将它抱在怀中好一顿安抚。
  云宸煜拍了拍手,坐回了椅中,又玩起了手中的茶杯,“三哥,她只是我的奴婢,何来的知心之说?”
  云行期摇头而笑,“是奴是知己,都凭你自己心愿。”
  云宸煜看向夜落,眼神犀利地问:“你可知我是谁?”
  夜落抬眼,摇了摇头。
  “我不认得你。”她回答得云淡风轻。
  云宸煜问道:“你为何愿意跟着一个你不认识的主人?”
  夜落的心里道了无数遍「你有病」。要她做奴做婢的是他,如今问自己为什么要为奴为婢的也是他。她真不懂这个一脸歪笑的纨绔究竟是卖着什么样的关子。
  夜落一脸黑线,即使身处困境,她仍不愿认输。
  她决定打趣一番,手下写道:“翩翩公子,女子何不喜?”
  云宸煜眼神一凛,盯着夜落逼问:“水依湖畔皆是翩翩公子,难不成你都喜欢?”
  夜落谨小慎微地思考了这句话的含义,若是回答得不如意,别说署名之事,她很担心自己的手臂会被折断。
  正踌躇间,她想到了一句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于是,她写道:“似曾相识燕归来,独对你另眼相看。”
  云宸煜见着夜落书的字迹,整个人如梦初醒,陷入了沉思中。
  片刻后,他的神色恢复明俊的色彩,眉间神色飞扬,“这么说,你既是认我为主了?”
 
 
第11章 
  落落大方
  对于云宸煜神情的变化莫测,夜落不觉惨笑,心道:“这公子真是有疾,非常人可医。我也许能医他,但是,我还是离他远些。”
  见夜落没有否认,云宸煜的脸上笑颜逐开,他取出一副诗作递到夜落的身前,“把名署上吧!”
  夜落看见他从书桌的最上面取出一卷纸,展开后,卷纸呈现的是一副工工整整的字迹,正是自己白天的梨花诗赋。
  将试卷铺在桌上,夜落右手持笔,心中百感交集,端正地署上了「夜落」二字。
  堂外落花微雨,缤纷宜景。
  云宸煜上唇勾起,言语中也带起一片欣快的笑意,“小生云宸煜,这位是我三哥云行期。原来小姐芳名夜落,果不其然,有美人兮,落落大方!”
  夜落不想去揣测云宸煜的变幻多端,耐着性子以礼相回。
  她心中惦记着程修远,硬着头皮转向云行期深鞠一躬,写道:“三公子可愿借小女子十两纹银急用?改日一定双手奉还。”
  云行期微笑着点头,手才伸进袖中,却听云宸煜带着邪魅的声音制止,“慢着!三哥,你这就不对了,她可是我的奴。”
  “你这婢子是如何当的?朝秦暮楚还是别有用心?”说罢,云宸煜似乎很生气,想要惩治她一番。
  他一把搂过夜落的腰,在她的发间轻声说道:“你既认我为主,那我这个主人今晚就好好教教你如何为奴为婢尽心伺候主人!”
  夜落强撑着一腔平稳的心绪被他牵着鼻子绕了许久,早已是心里厌烦之极,如今见这个男子如此轻薄,脸上的微笑彻底挂不住了。
  这公子着实有疾,她身为医女,实在不能坐视不管。
  她想着,“一巴掌拍他的脸和一脚踹过去哪种方式会更解恨一些?”
  打人不打脸,夜落放弃了打脸的想法,她抬起脚尖,就要往他身上踢去。
  这时,一阵短暂的咳嗽声响起。云行期好似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笑道:“小姐,不可。”
  他一把折扇摇了几道,将雪白的衣袖扬在风中飘舞。
  “四弟,夜小姐乃是闺阁女子,不得对小姐无礼。”他轻柔的斥责拉开了夜落与云宸煜之间的距离。
  说毕,云行期取出五靛银子,交到夜落手中,“小姐的诗作已经过先生们的司评,今年这榜首之位,理应归属你。我也只是提前将这榜首的奖赏提早给你,你无需奉还。你既有急事,快些拿去应急才是。”
  拿起银两,夜落泪眼朦胧。
  在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云行期的再次相助恩同再造。此时,她的感激无语言说,但是她还是想说。她仍旧以右手持笔,写道:“公子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来日黄雀衔环,再做图报,且受小女子一拜。”
  写完,她双膝跪地,拜手稽首。
  云行期忙将她扶起,“夜小姐无需大礼。”
  夜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个男子如梦如仙的白色身影在眼帘清晰明亮,慢慢地渗透进她思绪中空白的空间。
  在出门的那一刻,云宸煜的声音响在身后,“落落……”他唤道。
  夜落转身,但见两个少年公子站立在梨花树下。
  梨树枝翠花白,花香冷冽,微风飘起,花瓣如飞雪,飘在光影交错的华年,落下了斑斑的碎影。
  那个明俊的少年一脸的笑意,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发上,让夜落看不清他脸上笑意的深浅。
  “你的发丝乱了。”他提醒道。
  夜落不买他的账,直道「无聊」,一扭头迎着风快步离去。
  落在她身上的落花纷纷飘起,像一个女子婀娜的身姿,又宛若一支回风舞。
  身后,两个少年在窃窃私语。
  “四弟,那个女子,她叫什么名?”
  带着磁性的声音回道:“她说,她叫心夜……”
  乛v乛……乛v乛?
  取到银两时已是月下黄昏,夜落没有前往监牢。
  她纵然心急如焚,却知道急功近利并非正理,凡事需斟酌再三。
  走在承恩街道的茫茫夜色中,夜落的心中研精覃思。
  她虽能写字与人沟通,可程修远并不识字,她与他在言语、行为上无法沟通。若要探监问清楚前因后果,她必须带上一个识文可靠的人。
  在朝歌城,夜落并不认识多少人,与她熟悉的人只有来源客栈的店主和掌柜。
  思虑再三,夜落决定请掌柜徐游西前来解说。
  徐掌柜为人谦和,又识笔墨,对夜落从未别目相看,想来他是那明理慧智的人。
  行至来源客栈,已是夜色阑珊。
  繁华过后,人丁寥落,忙碌了一天的徐氏夫妇和徐掌柜围坐在桌边歇息。
  见着夜落,他们疲惫的面容上又重新笑意荡漾,“夜小姐,你回来了?可有吃饭?你先坐坐,我让厨工做些晚点给你吃。”
  夜落的心一暖,坐到了桌边,她看着亲厚真挚的徐氏夫妇,决定坦言相待。
  夜落直言不讳地道明义兄不明原因入牢,自己有心探监,借徐掌柜解说的想法。
  徐氏夫妇性情直爽,听后当下一拍桌子,道:“去吧,去吧!正事要紧,明日一早就去。”
  夜落感激涕零,为报知遇之恩,她借花献佛,到客栈的厨房下厨做了几样独特风格的菜式,又;
  买来一坛好酒,与徐氏夫妇和徐掌柜共饮同杯。
  她还将夜间菜式的做法一一写在纸上,亲身授予厨工。
  第二日晨间,徐氏夫妇一早备好了马车,等着夜落启程。
  徐掌柜自知男女有别,他自与车夫坐在前头,留夜落抱着三尾兽坐在车内。
  车轮的轱辘声在石街上时而转起,将夜落的心思搅得天翻地覆。
  来到牢门前,夜落朝昨日的狱卒低头行礼,将十两白银塞进了狱卒的手中。
  “劳烦大人。”徐掌柜恭敬地说道。
  那小卒的手掂量了银两,这才眉开眼笑,客气地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他身行在前,带着夜落二人进入了监牢的大门。
  夜落对地牢的环境并不陌生。几月前,她在招摇的监牢内度过了记忆中最黑暗的日子。
  那种阴暗潮湿、腐气横陈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记忆的深处,一遍遍地回荡在午夜梦回时。
  此处的牢房单扉低小,过道短窄,幽暗的灯光,哀哀的苦声,腐鼠的恶气,沉闷的呼吸,无一不是牢狱最直观的写照。
  路过狭窄昏暗的地道,狱吏来到一间牢门外,“就是此处。你们有话快说,别误了时辰。”
  夜落谢过,再抬头,鼻头一酸,一行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牢房内的男子横睡在脏乱的陈年稻草上,对牢内的脚步与声音充耳不闻。
  男子的身旁老鼠乱窜,啃咬着他身上带血的衣服。一盘未进完的残食放在头边,散发着阵阵的馊味。
  男子对任何事浑然不知,依旧埋头睡得正香。
  “程公子,你醒醒,夜小姐看你来了。”
  听见「夜小姐」几字,程修远微微睁开半只眼。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站立在自己的牢门前。
  “夜小姐看你来了。”徐掌柜重复说道。
  程修远双眼猛地一亮,手脚并用爬到了囚栏边。
  只见门边上站着一位青衣长发的女子,后面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女子发髻半偏,发上簪了一支珠摇,像一朵清丽淡雅的兰花。她的怀中抱着一只小兽,再无它物。
  “叶子?叶子是你吗?”程修远不可置信。
  夜落点点头,心中一阵酸痛,面容又冷静极致。她知道牢房非谈心之地,如今必需先了解程修远入牢的前因后果再做打算。
  她看向徐掌柜,将要说的话写在纸上,由徐掌柜代为转达。
  徐掌柜点头,道:“这位公子,鄙人姓徐,是来源客栈的掌柜,受夜小姐所托来传个话。小姐问,公子你伤了什么人?”
 
 
第12章 
  伤人真相
  程修远心中惘然,他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知道那是谁。””那夜,两个衙役将妹妹带到龙脊田边,我一路尾随在他们身后,想趁机救下妹妹。”
  “谁料妹妹施计,滚下了高坡。那二人惊慌,选了另一条路下坡寻找。那处的田边道路我最是熟悉,趁他们离开,我择了一条小路直下。来到芦苇丛中时,天近半亮,我却并没找到妹妹的身影。”
  “穿过芦苇丛,我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的身形瘦瘦的、高高的,看着像个读书文人,我却知道他不是善人。
  我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却看见了妹妹往丽己河畔跑去的身影。
  黑衣人好像也看见了妹妹,正往妹妹的方向追赶。我心里一急,拿起柴刀就想吓唬他。
  谁知道黑衣男子会武功,返身一把剑向我刺来。我当即吓得魂不守舍,也不知如何就将柴刀一扔,刀刃刚好砍在他持剑的右手。
  他的右手被伤鲜血直流满地,但他的左手毫无影响。我还未来得及逃脱,被他伸出的一掌拍至芦苇丛中。待我回到芦苇外时,早已寻不见妹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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