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不庸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听闻众人皆说,行凶者乃是洛国人时,沙华那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的模样。
他一直否定是洛国,一直寻找洛国人不是凶手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万一真的是洛国。
万一当真与洛国开战,那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最终也会失去。
沙华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缺点,就在于太过重情。情之一字,他看得太重,如此,也便越发容易受伤。
城外,几人临时栖身的密林草舍内,萧怨再次去而复返,站在了一身男装的萧珩身前。
"主人,那两个人的底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个叫沙华的人,是洛国唯一幸存的王族遗孤,十年前拜入至上真人门下做了入室大弟子。
其间只在九岁上回过一次家,此后多年一直在山中修炼。
想必这次回归洛国,就是因为洛国都城被破,洛国王族全族被灭之事有关。
至于他们此番来梁国的目的……属下暂时还没能探查清楚,也有些想不通。
按说他在敛丧当日定下了国丧三年的规矩,且如今华都城已是满城瓦砾废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他本不会离开才对。"
对于沙华是洛国新一任君主的身份,萧珩本已猜得八九不离十,萧怨的报告,只是印证了他之前的推断而已。
尽管萧珩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期望不是自己的想的那样。
只可惜,现实,永远不会遂人意。萧珩抬头看着清朗湛蓝的天空,苦笑道:“终究,命运还是没有宽恕我!”
第28章
不一样的眼神
“呵……命运,终究还是没有宽恕我!”
望着头顶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听着耳畔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萧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右手对着声音源头一挥手,树上成群的鸟雀顿时闹成着四散飞去,树叶纷纷掉落的同时,一只被气绝的麻雀来不及发出最后一丝声响,从枝丫上瞬间掉落。
看着软绵绵的张着翅膀啪嗒落地的小鸟,萧珩眼中的冷意让萧怨狠狠打了个冷颤。
梁国所有人都知道,梁国有个废物六王子。除了男生女相,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之外,其余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但谁也不知道,萧珩的暗器功夫早已独步天下。这世上想要躲过萧珩暗器的人,不出十个。
细长的柳叶眉微微挑起,萧珩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我萧珩,信命,却从不认命!既然命运视我如儿戏,那我自然,也该将命运当作狗屁。”
“主、主人,您的意思是?”
冷眼瞥了眼萧怨,萧珩冷声问道:“关于他那个师妹的情况,你有打听到什么?”
"呃,这个,倒是并不多。只是知道,她是离国最最珍贵的明珠,离王疼进眼珠子里的唯一嫡女公主。
自小骄纵任性,最爱惹是生非,有混世魔王、曼城小魔女的称号。七岁上拜入至上真人门下后,也是多年不曾出得山门了。"
“是么!她的样貌、体态如何?可曾打听到?”
“这个,倒是不曾。那至上道人所在的凌霄山最是个神秘莫测的所在,这么多年无数高门望族派了多少人马想要寻找,最后也全都折戟沉沙,毫无半点头绪……”
“哼!她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出现。”
见萧珩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萧怨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萧珩的脉。
既然认了沙华是大哥,那为何,又会对大哥的师妹如此仇视?甚至起了杀心?他们,可是连面都不曾见过。
“主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您打算一直跟着他们吗?”
“你们先远远的跟着,千万不可漏了行迹。另外,萧怨,你派几个人去离国,让他们在曼城散布一些关于洛国新一任君主沙华,一心要找离国报仇的消息。”
“报、报仇?可是,可是这件事不是……”
“蠢货……”
快速打断萧怨接下来的话,萧珩特意看了眼四周,这才又接着道:“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有几个?我们想让别人知道的,那就是事情的真相。至于,该怎么让人相信是真的,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那太子大哥既然如此费心劳力的把台子搭了起来,自然不该辜负了他的这番心血。”
“可是,主人,那个沙华与离国的公主乃是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他,真的会信吗?”
伸手接过一片飘落过来的树叶,随及握紧掌心将其碾碎。
提到沙华,萧珩冰冷的眸子终于透出了一丝温度,却叫萧怨越发的惊恐狐疑。
“若是一丝都不怀疑,大哥也就不必跑来梁国了。信与不信,只要再布下几个棋子,将那潭浑水再搅的浑一浑,也就不得不信了。”
“可是,为何要如此行事呢?”
“萧怨,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死的不是我们自己,那么死的是谁,都没什么要紧」这句话吗?”
“当然记得!”
萧怨眼眸一转,依然明白了萧珩的意思。笑着道:“主人的意思是,与其让沙华有一天对您有意见,倒不如,将这份恨直接转嫁给别人!反正,当初那些人是穿着离国军人的服饰潜入华都的!”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拇指轻拭了下唇角,萧珩嘴角含笑,眼神却冰冷。他没有说的是,他要的,不止是洛国对离国的误解和仇视,还要两国之间的水火不容。
“当彻骨的家仇国恨横亘在两人之间,总是再多的爱恋,也该被抵消殆尽了吧?”
“对了,主人,太子一直在暗中派人到处搜寻您的踪迹,明面上是寻找绿玉,实际上还有几波人,是专为寻您的。只怕这两天,就该找到这里了。”
听到「太子」二字,萧珩眉头微微皱了下,冷声问道:“王氏那毒妇,可听到什么消息了?”
“这个似乎还没有,王后那里目前还很安静。因不满太子对您的维护,她早已对您动了杀心。若是知道您现今其实是在宫外,只怕早就派出她母家的势力到处追杀您了。”
“哼!想杀我!当年她既没有杀了我。如今,便是相杀,她也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认真看着手中的碎屑一点点飘散,萧珩低声问道:“那荼蘼香,每日还给她送吗?”
“您放心,日日都给她用着呢!这个毒妇,大限之期,也该到了。”
“那就好!她的老命,不着急。如今,让她继续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主人,您,对这位大哥,是不是有些,太,太过偏爱了……小的还从未见过,您对谁这般上心在意过……”
萧珩一个眼神,让萧怨立时讷讷的住了嘴。这个主人,在他高兴的时候,便是出格的问些什么,他也能耐着性子回答你。
可当他不高兴的时候,那最好就闭嘴什么都不要问。至于他何时高兴何时不高兴?
有时可以揣摩,有时,却又全凭运气。此时,萧怨也只能暗叹自己没找准时机。
“不该问的,别乱问。”
而此时正走在回程路上的冯不庸,也在谈论着类似「不该问」的问题。
“主上,您不觉得,您这位二弟看着您时的目光有些不对吗?”
“什么?哪里不对劲?”
“具体是什么?属下也是说不好,许因为他身份的原因,属下太过敏感吧!我总觉得,他看您时的眼神太过黏着,怎么说呢,不像是一般男子看着另一个男子时会显露出的眼神。他看我,和看您时的目光,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他是真心将我当做大哥,所以看你我的眼神,会稍许有所不同吧!”
“不是!他眼神里的依恋,太多了。不像是看大哥,倒像是……在看恋人……”
“哈?恋人?怎么可能!”
沙华没想到冯不庸居然也有如此八卦的一面,只当他是疑心过度,轻笑道:“我那师妹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呢!她看我的眼神,却是同二弟不同的很。”
“也许,真的是属下太过多疑了吧——”
“不庸,疑心不是坏事!不过,你这个,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二弟可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怎么可能!”
第29章
我不是女人
梁国王宫
“太子殿下,属下已经暗中派了好几拨人下去寻找六王子,可六王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踪影。属下怀疑,怀疑……”
端坐在男人身前的,是一身紫衣玉带的梁国太子——萧衍。
样貌与萧珩有两分相似,身形比之萧珩倒是壮硕了许多。轻轻端起一盏茶来,萧衍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怀疑什么?”
"属下将周围红香阁附近的所有医馆、客栈、餐馆全都盘查了个遍。红香阁更是掘地三尺,却半点六王子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若是六王子当真是被绑架,属下认为,无论如何,他都应该会留下些线索才对。能够处理的如此干净,是不是还有可能……"
偷偷抬头看了眼上座的萧衍,见他依旧在神色无常的喝着茶,男人鼓起勇气开口道:“所以属下怀疑,是不是有可能,这一切根本就是六王子早已计划好的。他早就想要逃离王宫,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彻底遁迹踪影。”
“找了整整半月,却毫无半点线索。最后,你给出的答案就是这个?”
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萧衍的话中听不出任何的喜怒,男人的额头却已经布满了冷汗。
“是……这是属下认为,最,最有可能的……”
“废物!”
萧衍顺手抓起茶盏,擦着男人的耳朵直接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摔了个粉碎。飞溅的碎片割破了男人的耳朵,男人不敢捂住伤口,忙跪下低头认错。
“属下无能,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谋划?逃走?他自小长在深宫,除了红香阁哪里都没有去过,如何能够那般周密的谋划算计,让你们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他一个连武功都没有的废物,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去,没有摔死已是万幸,你居然说是他自己逃跑的!"
“属下不敢!是属下失职,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让贴身侍女替自己理了理衣襟,萧衍深吸口气,按捺下胸口翻涌的怒火,沉声道:“不要只在城内找,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我怀疑,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出了城。你派人去城外找找看。记着,我要他「完好无缺的,活着回来」。听明白了吗?”
「完好无缺、活着」几个字,萧衍咬的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再给我毫无消息这种答案,你就用托盘拖着你的脑袋和报告文案一并呈上来,懂了吗?”
“是,是。属下知道了!”
身着绫罗、头戴珠翠的侍女青鸾重又端来一盏茶奉上,犹豫着开口道:“太子,王后那里,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六王子不在王宫了。是不是……”
萧衍揉了揉发涨的额头,眉间紧蹙:“母后最近的脾气益发暴躁易怒,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说睡的不好,总做噩梦。不如这样,你等会跟母后宫里的宋姑姑说一声,就说我看最近秋景正好,想要去庙里上香祈福,祈求母后身体康健。想要邀请母后一同前往,请她务必说动母后同去。”
见青鸾忙忙的出去,萧衍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道:“那个废物,他能去哪儿了呢?”
跟着沙华、冯不庸二人已经到了离国的萧珩,此时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沙华的手,在曼城繁华的街道上不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大哥,你看,居然有这么多面具!你看,哇,有这么多的样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呢!”
萧珩举起手里的一个鬼面面具,对着沙华笑眯了眼睛。连卖东西的小贩都不由得看得呆了,只愣愣的看着萧珩拿着自己家的东西又跑去另外一个摊位,连要钱都忘了。好在跟在身后的冯不庸忙忙的掏出银钱来,问了价格,付了账。
小贩收了钱,还不忘抓着冯不庸的袖子问道。
“这,公子啊,那位拿面具的,当真是男子吗?怎的笑起来比女人家还要好看啊?他们……”
小贩指了指紧紧攥着沙华一角衣袖的萧珩和站在一旁正笑的一脸温柔的沙华,对着冯不庸附耳悄声问道:“他们,莫不是夫妻吧?那个,据说大户人家的女儿要是想要出门逛街凑热闹,都喜欢穿一身男人的衣衫。那两位,应该就是哪家的公子带着自家媳妇儿出来逛热闹的吧?”
深深看了眼此刻笑得满眼星星,眼中似只有沙华一人的萧珩,冯不庸不由皱了皱眉,回头对着小贩笑道:“哈?哈哈哈!大叔,他们是兄弟,可不是您说的什么父亲!您可要小心,我家那位小公子虽然长得漂亮了些,却最是讨厌人家说他像女人的。小心他听到了发起脾气来,掀了您的摊位也不一定呢!”
“不,不能吧?那么神仙一样的人品,怎么会呢……再说,那小公子他看着那位大公子的眼神……这个……”
见冯不庸不似在说谎,小贩虽然依旧有些狐疑,到底还是呐呐的住了口,也松开了冯不庸。
“我看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今天看走了眼!哎呦呦,瞧我这眼神儿哦!对不起了,对不起了!”
一旁的萧珩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言行有何不妥,兴奋的拉着沙华跑到一个玉佩饰品摊前挑选了起来。
“大哥!这里的玉佩成色虽都算不得上乘,不过做工倒是都还算精巧,上面的雕刻也都栩栩如生、精致的很。”
说着,拿起一个雕刻着昙花图案的玉佩在沙华身上比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