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薛良玉的手移到他的心口:“当初你刺的一刀,就在这里,你可曾有过后悔?”
薛良玉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抬起眼看着齐琢:“我为什么会后悔?”
齐琢一怔,他松开了薛良玉的手,他笑了一下:“对,你怎会后悔。不过无妨,我没死,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却没死。”
薛良玉眉心一抖,她的眼眸中有深深的冷意。
齐琢笑着望她,薛良玉一言不发,紧抿着唇,转身要走。
齐琢重新扯住了她,他俯下身来,捏住薛良玉的下巴,他说:“薛良玉,这一年里,我有过不少女人,比你顺服,比你听话。”
他想要从薛良玉脸上看出波动,但薛良玉淡淡说道:“恭喜殿下。”
齐琢定定看着她,眉宇间压抑着怒气。
薛良玉缓慢又坚定地掰开了齐琢的手指,对着齐琢恭敬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她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齐琢看着她的背影,重新握紧了手指,他的骨节发白,指骨几乎被捏出声响。
他轻声道:“好,好得很。”
他冷笑两声,在漫天飞雪中步履不停,径直离开西内走到北宫,他见了宦官董泰。
齐琢走后,董泰随后走进天子殿中,先禀了国事,再和天子说起家常。
董泰说:“奴婢方才碰见代王殿下,冰天雪地的,衣裳穿得单薄,也没个人照料些。”
天子皱眉:“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太不成样子!”
董泰道:“陛下,宫女太监哪能劝得动代王殿下,他身边是在缺一个贴心的人。”
天子露出疼惜之色:“这孩子……”
董泰说:“代王殿下眼光高,轻易瞧不上人,不过奴婢前些时候瞧见,代王殿下对西内里一个宫女分外看中,奴婢因此,特意过来为代王殿下请一个恩典。”
天子脸上浮起喜色:“好,准。”
片刻后,董泰走出殿外,派小太监去给齐琢传信。
齐琢听罢,称心如意,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样子。
齐琢走到殿外,他站在长廊里,看着灰蒙蒙的天往下漏着大雪,他沉着脸吩咐:“去,将我求赐虞氏的消息,传到西内,好叫她……他们知晓,我的耐心不多,明日,就将虞氏送到我的榻上来。”
他说完,旋即挥袖而走。
他对虞枝枝有兴趣,但这兴趣微不足道。
他想知道,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求一个宫女,会不会让薛良玉在意。
薛良玉会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如果薛良玉来,就算不是吃醋,只是为了救那个姓虞的宫女,齐琢也认了。
他要的宫女是姓虞还是姓薛,天子并不在意。
他可以留薛良玉在身边,做他的妾氏。
他可以将过去都忘了,和薛良玉好好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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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虞枝枝踮着脚去点灯,豆大的灯火将室内的昏暗驱散一些,虞枝枝忧心忡忡,她吹熄纸捻子,推开窗去望无星无月的黑夜。
齐琢讨要她的事,西内已经传开了,虞枝枝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只感到半截身子发寒。
她在这深宫里无依无靠,她本能般地,像一株菟丝子,想要去依附齐琰这枯木。
虞枝枝明白,冷宫里的齐琰日子恐怕也不是好过的,所以她犹豫到了晚上。
齐琰能帮她吗?齐琰会帮她吗?
她和齐琰,半点干系都没有,齐琰没有承认召幸她,她就只是一个被张贵妃逐入冷宫的宫女。
她虽然用血迹欺骗了郑姑姑和张贵妃,但冷宫规矩松散到近乎于无,这事并未登记上册,除了千秋殿,无人知晓。
要去求张贵妃吗?
虞枝枝沮丧地垂下眼睛,她感到朔风凛凛,吹得她眼睛生疼。
庭院里忽然响起脚步声,虞枝枝半是忐忑,半是期待。
由暗到明,有人走了出来,虞枝枝略有失望地看见了郑姑姑。
郑姑姑走进屋内,对虞枝枝说道:“贵妃娘娘知道了娘子的事,派老奴来问娘子一句,娘子是愿意跟着五殿下呢,还是代王殿下?”
虞枝枝惊讶地看着郑姑姑。
郑姑姑笑了下:“娘子不必惊讶,既然娘子是为贵妃娘娘做事,贵妃娘娘自不会抛下娘子。”
虞枝枝顿时有些羞愧难安起来。
可是、可是……若是寻求了张贵妃的庇护,那就是要背叛齐琰,从此以后,在齐琰身边做这细作,她能在齐琰眼皮底下瞒过他吗?
昏黄的灯烛之下,虞枝枝白生生的小脸上满是忧愁,她蹙着眉,神色惶惶,不知所措。
太康殿灯烛辉煌。
齐琰站在案后写字,赵吉利走进来说道:“殿下,中常侍周节使人来了西内,说有事要同殿下商榷。”
齐琰皱了皱眉,说道:“今日没空,明日再说。”
赵吉利有些踌躇,宫中十二宦官权势赫赫,其中宦官之首是大长秋董泰,第二号人物就是中常侍周节。
那中常侍周节是有望接替董泰的权宦,齐琰与周节暗通款曲许久,图谋甚大。
今日周节派人来见,他们殿下竟没心思见,这可如何是好。
赵吉利迟疑问道:“殿下……是在等什么吗?”
齐琰顿笔,笔尖墨点落下,洇成一片墨团,他拧眉说道:“皇兄要纳虞氏,虞氏本应着急闯过来的,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赵吉利以为他懂了,原来他们殿下在担心虞氏啊。
赵吉利问:“殿下在等虞氏过来?”
齐琰却摇头:“张贵妃派人去了西偏殿。”
赵吉利疑惑。
齐琰心下烦躁,说道:“虞氏要背叛我,去喊苍青过来。”
这峰回路转,让赵吉利吃了一惊。
喊苍青做什么,难道是先下手为强,把虞氏解决了,虞氏就永远不会背叛了?
寝殿内陷入古怪的沉默,赵吉利不敢动,齐琰也没有催促。但是马上,轻轻的叩门声将难言的沉默打破。
赵吉利飞快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虞枝枝提着灯笼,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灯下美人朦胧又凄婉。
她石榴红的斗篷在夜色中分外醒目,衬得她颜色极为艳丽,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晚妆秾艳,暗香浮动。
她垂眼柔声说道:“赵公公,今夜,请不要进来。”
赵吉利大吃一惊,他回头看齐琰,却见齐琰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枝枝身上,齐琰说道:“出去。”
赵吉利忙不迭地跑开了,没有忘记严实地关上了门。
虞枝枝将灯笼搁在小几上,她缓步走向齐琰,咬着唇说道:“殿下,伤处已经养好了,我身上所有地方,殿下都可作画。”
她绕过书案,来到齐琰跟前,她有些紧张,纤长的睫羽半掩着窘迫,她腰肢一软,坐进了齐琰的怀里。
齐琰没有抱她,虞枝枝感到有些沮丧,她强撑住说道:“我沐浴好了,没有用裹布。”
她从袖中摸出一物,羞怯说道:“我已经配好了药膏。”
她缓慢地抬起眸子,极为诚挚认真地说:“殿下,可以疼疼我吗?”
没有应答,但虞枝枝不会轻易退缩,她旋开瓷罐,低头去拉齐琰的手指,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的手指上。
齐琰滚烫的手指被药膏的凉意沾染,很快又触及到一片温软。
他的心,很罕见地乱了一点。
第26章 红玉暖,入人怀。
雪沫随风旋进廊下,打在廊檐的灯罩上,发出细细的声响,灯笼光黯淡一些,照在廊下不安等候的赵吉利身上,拉出一道细长黢黑的影子
赵吉利不敢靠近寝殿,却也不敢走开。眼看等候的时间渐长,他已经从担忧虞枝枝的性命,转而开始担忧齐琰的身体。
晚风更急,窗牖刮出响动,一扇窗之隔,寝殿内却是融融热意。
散乱的单衣随意抛在地,破碎的裙裾无力搭在屏风架上,熏笼冒出沉水香青烟,掩盖不住屋内靡丽难言的气息和女郎身上甜丝丝的香味。
佛珠手串被取下随意丢在在枕边,娇气的女郎伸出白嫩嫩的胳膊,不小心一带,绿茫茫的佛珠便散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满地。
女郎被人勾住腰,垂帷微风而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齐琰垂头看伏着玉枕沉沉睡去的虞枝枝,拧了一下眉。
不知是怎么发生的,他竟然让这件事又发生了。
而他,在其中得到了陌生的欢悦。
让他费解又无所适从的是,这回和上次不太一样。第一回 是纯然的欲求,这次,多了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
像是被极细的蚕丝缠绕,齐琰发现不了,只是觉得有些不适。
看着虞枝枝的睡颜,他竟害怕惊醒她。
这不应该!
齐琰拧紧眉心,他伸手将虞枝枝推搡了一下。
锦帐之中,齐琰神色疏离又温柔,他从容伸手揽住迷迷糊糊的虞枝枝,擦了擦她汗津津的脖颈和湿漉漉的眼角,温言道:“累了吧?”
虞枝枝微微阖着眼睛,看起来困倦极了,她软软倚在齐琰怀里,没有讲话。
她太困了,齐琰折腾了她半宿,她早就没有力气应付,后半段,她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齐琰又将她抱起,圈在怀里。她眉眼饧涩,口齿缠绵:“做什么呀。”
不知齐琰哪里来的兴致,竟又将被折腾得迷迷糊糊的她抱起来喂食。
汤匙抵在虞枝枝的唇边,虞枝枝张口,唇齿一片甜香浓郁。
齐琰说道:“是酥酪,好吃吗?”
虞枝枝累得手指都没有力气抬起,虽然知道她这样窝在齐琰怀里不成样子,却没有办法拒绝,她一口一口,将齐琰喂给她的乳酪尽数吞吃干净。
齐琰甚少服侍人,因此给虞枝枝喂食的动作很不伶俐,一碗酥酪喂完,虞枝枝的唇角满是稠白的污渍。
齐琰用拇指轻轻抹去,然后将手指塞进了虞枝枝的唇里。
“舔干净。”
虞枝枝依言,齐琰感到指腹一片湿和软,酥又麻的触感从指尖传到肺腑,他眸光深沉地抽了手指。
“好吃吗?”
虞枝枝困倦地点头。
“吃饱了吗?”
虞枝枝“唔”了一声,栽倒睡了过去。
齐琰这才手下留情地放过了她,他半倚在床榻上,却没有什么睡意,他垂头,用炎热的手心抚过虞枝枝松软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