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堪称惊险的夜晚,虞枝枝虽然觉得自己安全了,但她不敢托大,依旧在夜色中匆匆赶回了白氏山。
虞枝枝没有让黄姆妈搬离这个院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虞枝枝回到白氏山,在邸舍外碰到了兰仲白。
虞枝枝很意外,兰仲白也很意外。
他的笑容在月色中越发清朗,他说:“我以为只有我这等闲人会在夜里观星,没想到虞贤弟也是个知己。”
虞枝枝不会说她是被人吓回来的,她含笑道:“闲人难得。”
兰仲白道:“既然你我都是闲人,何不一同秉烛夜游?”
虞枝枝被迫和兰仲白看了大半夜的星星,第二天,她未曾梳洗,头发都睡散了一些,她神色困倦,眼下有重重的青黑,有人却登门拜访,要扯着她聊天。
焦子阳坐在桌边上瞪着眼看她:“你有空和仲白兄赏月,就没空和我说两句话,我可是特意来拜访你的。”
虞枝枝揉了揉眼,困得声音都黏稠了,她说:“昨夜逛得太晚,实在是撑不住了,子阳兄让我小睡片刻。”
焦子阳像是要发脾气,又忍了下来:“好,我让你小睡一上午,下午你要陪我去骑马。”
虞枝枝应付着答应了他:“好。”
焦子阳感到被敷衍了,但不知为何,对着虞枝枝,他不太想发火。
困倦的虞枝枝像一只窝在炉火旁的幼猫,软软小小一团。
像是被自己惊奇的想法吓了一跳,焦子阳竖起了眉毛。
他想了想,将腰上的小刀抽出来,把虞枝枝的一小段头发割了下来,他将头发塞进袖中,念叨道:“叫你敷衍我。”
焦子阳捉弄了虞枝枝,开心不已,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下午虞枝枝发现少了一小段头发的表情。
焦子阳走后,虞枝枝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已经是下午,她重新梳洗,发现有一簇头发齐齐断了半截。
她起来后没有出门,而是在屋内安心等待焦子阳的登门,但是等了一下午,焦子阳也没有过来。
她推门去找焦子阳,焦子阳的同舍好友告诉她,焦子阳去了北宫。
虞枝枝一怔:“北宫?子阳兄怎么进了宫?”
对面的士子说道:“你不知道?子阳兄的高堂是大长公主,他进宫有什么奇怪的。”
虞枝枝僵立说道:“那子阳兄就是赵王殿下的……表弟……”
对面士子说道:“对啊,代王殿下、赵王殿下、还有六殿下都是他表兄,”他招手在虞枝枝面前晃了晃,不解问道:“哎?虞昭,你怎么了?”
虞枝枝回神,勉强笑笑:“没想到子阳兄出身如此显赫。”
对面士子说道:“你出身边郡,对河洛一带的豪门世族不清楚,也正常。”
虞枝枝点头,同时暗暗打定主意,从此以后,要远离焦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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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子阳随着太监一路来到北宫德阳殿。
今日天子设宴,他身为大长公主之子,也有幸参加。
焦子阳落座,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这宴会原本没有他,天子却想起姐姐的幼子,临时派太监将他请进了宫。
这样一来,他原本和虞枝枝邀好去骑马的,现在不得不爽约,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虞枝枝一声。
焦子阳食不终味地饮了一盏酒,忽然发觉脚面上卧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看见一只三花小猫崽。
焦子阳将小猫崽引了过来,抓在怀里逗弄。
席间有神色惊慌的太监跑到附近,小声问有没有看见赵王殿下的小狗,宫女都忐忑地摇头。
太监说道:“坏了坏了。”
焦子阳一听见赵王的名号,心里也有些发憷,他显然对废太子的恶名有所耳闻。
齐琰入冷宫前,杀了大宦官的侄子,他出来后依旧看不惯宦党,前不久他让北部尉当众仗杀了董泰的叔叔,似乎是因为那人在宵禁后醉酒逗留大街。
以董泰为首的一干常侍们因此对齐琰恨得牙痒痒。
做事无拘无束,不顾后果,这样的人谁不怕。
焦子阳拍了拍小猫崽的头,小猫崽一下子钻进他的袖子中。他低着头去寻小猫,恍惚觉得宴席上静了一瞬。
焦子阳抬头,看见俊美苍白的赵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跟前,他声音冷冷:“我的小狗在你那里?”
焦子阳局促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表兄又叫了一声赵王殿下,他摇摇头:“不在。”
齐琰语气冷淡:“我看见了。”
焦子阳觉得赵王殿下大约将七寒散吸进脑子里了。
齐琰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烦道:“出来。”
焦子阳袖子一动,小猫崽跳入齐琰怀中,娇里娇气喵了一声。齐琰脸上出现浅淡的笑意,他挠了挠小猫下巴:“枝枝。”
焦子阳愣愣看着齐琰转身。
他一脸纠结问道:“赵王殿下的小狗是只猫?”
太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啊。”
焦子阳问道:“这只猫又叫小狗又叫吱吱,它是猫是狗还是耗子?”
太监疑惑看着焦子阳:“焦郎君,你糊涂了吗?它当然是猫。”
焦子阳一脸复杂地重新坐下。
齐琰抱着小猫崽,面色难得柔和起来。
当初,虞枝枝在外面见到怀孕的三花母猫,她将母猫带回西内。
虞枝枝走后,母猫生下小猫崽也跑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小东西。
齐琰以为他会很讨厌这只小猫。
他叫这小猫“枝枝”,一边讨厌着,一边忍不住总将它捏在手心。
小猫性格很好,亲人,总是围着齐琰的脚喵喵叫,齐琰看着它,仿佛看见一开始总是往他身边蹭的虞枝枝。
齐琰叫它:“小狗。”
小猫崽喵地一声蹭了过来。
齐琰又想起虞枝枝,她当初也有这样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落水的小狗。
齐琰摸了摸小猫崽,在它的爪子下摸到一簇用细绳绑住的乌发。
齐琰从猫爪下扯出来,本要随手扔开,鼻尖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蔷薇香。
熟悉的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齐琰的心脏似乎被细丝勒紧,血液从心脏贲出,奔腾向四肢。
他捏着乌发,迟缓地转身、微笑,对着怔怔看着他的焦子阳说道:“表弟,你的头发掉在我这里了。”
他走近焦子阳,张开手,笑得温和:“表弟,是哪家女郎的青丝?”
第49章 去白氏山。
齐琰温和微笑,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焦子阳觉得,他或许对他传闻中恶鬼一样的表兄心存偏见。
就像他开始对“虞昭”也心存偏见,后来却发现“虞昭”是个很好的人。
润泽艳丽的一段黑发静静躺在齐琰的手心,焦子阳伸手要去取,却见他的表兄轻飘飘地收回了手。
焦子阳的手浮在半空中,片刻后尴尬地放下。
哪家女郎?
焦子阳听见这四个字莫名心头有些荡漾,他想起“虞昭”的脸,若他是个女郎,大约没几个女郎能够比他漂亮。
他出神地笑着,一抬眼,却发觉齐琰在看他,眼神很冷,焦子阳一激灵。
焦子阳似乎听见轻微的咯吱声,让他联想起骨头被捏碎的声响,他低头一望,看见齐琰用力捏着手上的青碧串珠,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浮起。
察觉到焦子阳的目光,齐琰松开了手,云淡风轻道:“哪家女郎?”
焦子阳收回目光,说道:“不是哪家女郎,是我的好兄弟。”
齐琰听到“好兄弟”这三个字,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好兄弟?
他的小东西混到男人堆里去了?她怎么敢?
齐琰见过虞枝枝扮太监的模样,清隽又妖异,她就用这副样子,跑到男人堆里。
那些肮脏污浊的男人怎能不觊觎她?
焦子阳莫名感到浑身发冷,他紧了紧衣裳,听见齐琰平静说道:“你和她关系很好?”
焦子阳笑了一下:“算是不打不相识。”
齐琰的笑容越发可亲:“你用哪一只手打的?”
焦子阳一愣:“只是个比喻,我当然没打过他。”
齐琰盯着右手中的乌发:“但你碰过她,两只手?”
焦子阳觉得和齐琰的聊天实在费劲,他说道:“碰过啊,他又不是琉璃摆件,殿下,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焦子阳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看了看,不知道齐琰为什么格外对他的手感兴趣,一直盯着不放。
他说回话题:“我和他关系也不算顶好,他最喜欢仲白兄,昨夜还和仲白兄看了一夜的月亮。”
说起这话来,焦子阳的语气莫名发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哦?仲白兄是谁?”
“颍川兰仲白,就那个天下俊秀兰仲白。”
“嗯,我记住了。”齐琰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记住他做什么?焦子阳有心要问,却不敢去问,因为他看见齐琰手臂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焦子阳吞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和虞昭认识?”
齐琰一怔,缓缓拧眉:“虞昭?”
焦子阳说道:“云中郡的虞昭,殿下没听说过吗?虞阳的儿子。殿下若是不认识他,为什么要问他”
齐琰垂着眼睛,方才的咄咄逼人顿时消散,他整个人忽然覆上一层颓然的灰败之色。
焦子阳狐疑地看着他:“殿下不认识吗?”
焦子阳不知齐琰在想什么,齐琰袖中小猫叫了两声,齐琰抬起头来,似乎为了确认什么一般,再次问他:“虞昭?”
焦子阳不解地点了点头。
焦子阳注视着齐琰离开,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
宴席未散,赵王称病提前离开。
齐琰走后,宴会的气氛莫名开始松泛起来。
齐琰走过长长的回廊,面上的阴郁晕在廊柱的阴影中,雪片飘进了廊内,又是一年大雪天。
一年过去,他还在寻找那个宫女,一个仅仅出现在他身边月余的宫女。
赵吉利小心跟在齐琰后面,他打量着齐琰的神色,开口说道:“殿下若怀疑虞昭的话,何不派苍青再去打探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