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甚至还想蹲下去用手团雪,他略略皱了下眉,掌下力气重了一分,责备道:“好好走路,莫要玩闹。”
“玩一下不会冻到的。”谭清音甜笑着抬眸,语气里无不撒娇。
她忽而朝裴无凑近,将纤细白皙的手塞进他宽袖里,顺着袖口攀上他的小手臂。
一股沁人的寒意,无孔不入地渗进皮肤里。
谭清音抱着不撒手,仰头看他,声音柔婉又俏皮:“再说了,你还能给我暖手呢。”
裴无低头看了看,正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狡黠的笑。
随着她仰脸,云鬓雾鬟间的珠钗轻摇,衬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为精致。冰天雪地里,玉珠剔透夺目,煞是动人。
他无奈地笑了下,手掌摩挲着她软和的手背,眼角眉梢尽是温柔宠溺。
府门前,林氏看着几乎挂在女婿身上的女儿,不觉失笑。
谭方颂负手立在一旁,忽的拍了拍脑门,想起还落了件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一纸信封,大步上前叫住裴无:“这个你还是拿回去罢。”
如今一切安定,也没有再放在他这里的道理。
裴无身形一僵,他下意识看向身旁还在婉然嫣笑的妻子,随即伸手接过,垂眸道:“多谢岳父。”
那封熟悉的和离书跃入眼帘,谭清音翘起的唇角僵住,眸底闪过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猛然想起裴无送她回家的前夕,问她要和离书,自己也并未多想便给了他。
谭清音依稀还记得,那晚他是说怕她弄丢,替她收着。
如今细细想来,她瞬间了然,裴无是怕他除夕那夜出事,牵连到她,才私下将和离书给了父亲。
她知道,裴无是为她好。可即便如此,她心头那股怒气还是油然而生。
谭清音转头看着裴无,从他腕上松了手,退后半步。
裴无眼疾手快地抓住,揽着她的腰带向自己,低头轻声:“乖,回去再同你说。”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似乎还能听出一丝紧张。
谭方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了一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隐隐觉得周身一股暗流涌动,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
裴府内,盈月很远便看见了终于回来的夫人,后头还跟着大人。
只是,两人一前一后,好像是闹了别扭。
裴无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着伸手要去拉她,“你慢些,别摔了。”
谭清音扭着身子躲他,走得很快,埋头闷声:“我不要你牵,我自己走。”
谁知话落,她鞋底一滑,便摔进了雪地里。
幸而雪层厚又软,摔在地上不痛。
裴无听到一声惊呼,立马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挽好的发髻松散,有几根玉簪掉入雪中,淹没不见。
前一瞬男人的话还响在耳边,下一瞬她便摔了,还摔得如此难看。
谭清音只觉得脸烧得慌,她抬手捂住脸,衣袖下隐隐传来委屈的哭腔:“你真是个乌鸦嘴。”
听着她声声埋怨,裴无都一一应了,他神色有些紧张,凝着眉,匆忙问她:“有没有摔倒哪儿,身上疼不疼?”
谭清音稍稍移开手,从缝隙中悄悄觑他一眼,她还是摇了摇头。
即便不疼,裴无也不敢有半分松气,她衣裙、头发上俱是雪,只怕没多久便会消融。
这时,守在门外的云秋和盈月见此情形,忙上前将屋门推开。
裴无抱着人阔步走向里间,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又脱下她身上沾了雪的外衫和鞋袜。
没过多久,谭清音便被人剥的只剩下里衣,她抱膝坐在榻边,下巴抵在膝上,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裴无坐到了她身侧,拿起棉帕替她擦拭头发。
里间静默,两人一时无言。
榻上两只玉足安分的并在一起,足背微弓,白嫩的脚趾蜷缩着,上面还浸着已经融化的雪水。
裴无捞起一只放在腿上,细致地擦过。
谭清音本就极为敏感,脚背上不容忽视的存在,带着灼人的温度,引得她微微颤栗了下,细指不由紧紧地揪着单薄的里衣。
隔着棉帕,裴无的指腹摩挲过她柔软冰凉的足心,忽而轻轻挠了一下,原先垂着眸,气鼓鼓的人儿立马“扑哧”一声笑出来。
谭清音往后缩着腿,想从他手中挣脱出,可裴无却越握越紧,她受不住,只得朝上蹬向他的腰。
听到身侧男人轻笑一声,谭清音艰难的板起脸,强忍着笑意,又羞又恼地提醒他:“我现在在同你生气。”
方才在回来的马车上,裴无就已道歉哄了她,一遍一遍,笨拙又诚挚。
那时,她的气就消散了干净,只不过她想唬唬他,好让他以后长个记性。
裴无嗯了一声,低低地道:“我知道,别气了好不好,会伤身体。”
他笑着将那双玉足纳入衣袍里,用体温熨着,随后倾身朝她靠近,额抵着她的,柔声说:“只此一次,往后我定不会再欺瞒你了。”
其实哪怕再重来一次,那种情况下,他还会如此。
只不过,此时他不敢说出口。
谭清音别过小脸,哼哼两声。
经过刚刚那一番打闹,轻薄的裤子堆叠在膝弯处,露出一截如白藕般细嫩的小腿,只是膝盖上,布满了点点红痕,甚至有些已变为青紫,触目惊心。
裴无英挺的眉目敛着沉色,一瞬变了个人似的,急声问她:“你方才不是说没摔到吗?”
如玉的耳垂一点点红了,谭清音横了他一眼,小声的嘟囔一句:“这不是摔的,怎么红的你不晓得吗?”
这几日都是被折腾到后半夜才能入睡,白日里她又要强打起精神,生怕恹恹的被人瞧出异样。
裴无回想起昨夜床榻间,确实是自己失了节制。漆沉的眸中露出懊悔,还有一丝不自在,他低头吻了吻膝上红痕,自责道:“疼吗?”
谭清音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疼的。”
“下回我将被子垫厚些。”他又说了一句。
谭清音立马拢着裤腿,瞪圆杏目,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你想都别想!这个月你都别想碰我!”
第53章 正文完
雪后初霁, 云散日出,薄薄的阳光洒在乾坤间,一片白色, 纯净的仿若新生。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 年仅六岁的新帝登基, 改年号为承安, 同时大赦天下。
太子自请退而封闲王,新帝赐封地于金华,供其安享余生。
同日, 裴无被敕封为摄政王, 王号梁,为新君辅佐朝政。钦定首辅谭方颂和太师宋延辅等五到六位大臣, 共同辅政问策, 治理天下。
为避免动荡, 满朝文武百官并未有人事大动, 并且昭告全国上下,奉行轻徭薄赋政策,以此来安定民心。
—
清晨, 圣旨随着丰厚的赏赐送进裴府时,谭清音还在睡梦中。
从谭府回来后, 她不知怎的受了风寒, 幸好没有发热,只是轻微症状。
谭清音倒觉得没多大问题, 往年这种小风寒她总要受上几次, 早已习惯了。
倒是平日里那个凛然自持的男人乱了阵脚,非要从早到晚跟在她身侧,汤药顿顿不落看她喝下, 甚至连屋门都不让她出。
也就今日江玄登基,他一早去上朝问政,她才得以松了口气。
屋外天光大亮,耳边隐隐传来帚尾轻轻扫雪声,在清静的庭院里尤为清晰。
谭清音抱着暖和的汤婆子起身,她推开屋门,眼眸微微一亮。
院子里云秋和盈月正在扫雪。
一旁还跟着个胖狸奴,肥硕的身子蹲坐在雪坑里,蓬松的尾巴翘起晃荡,如同一把扫帚,左右轻拂扬起雪粒,好不悠闲自在。
谭清音瞧得直乐,不觉笑出了声。
声如黄莺般清灵,盈月抬头,一愣。
廊檐下立着面容昳丽灵动的少女,袅娜的身段藏在披风里,整个人慵懒的倚在门边,不知看见了什么,唇角笑意甜软,笑起来顾盼照人。
只是太过羸弱,总让人生出要捧在掌心,悉心呵护之感。
念起夫人还在病中,外头阴天风冷的,盈月惊呼一声:“夫……王妃,您快些进屋,可千万别加重了。”
“我已经好了很多。”谭清音不以为然,丝毫没听出有何变化。
良久,她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问:“等等,你们唤我什么?”
云秋笑着上前,给她拢紧了披风兜帽,说:“王妃啊。今晨宫里来了圣旨,姑爷被封为摄政王,小姐您便是王妃了。”
都是姑娘家,不懂朝政弯弯绕绕,却也知道封王拜相,身份自然也变得尊荣煊赫。
云秋自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如今当然替自家小姐高兴。
谭清音张了张口,余光忽然瞥到回廊尽头信步走来的身影。
裴无一身玄色绣银纹锦袍,身姿岿然挺拔,如青山崖壁的峻松,衬得他更为丰神俊朗。
谭清音见了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跑进屋,如兔子见到狼一般迅速。
留下两个摸不着头脑的侍女愕然地转身,见着身后来人才反应过来,忙屈膝行礼,低低唤了声“王爷”。
裴无颔首,提步向屋内走,顺手掩上门。
谭清音站在门后,见他进来,讪讪地抬眸看他:“我当真只出去了一小会儿,没被风吹着。”
她说着,上前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脑袋抵在他胸膛上,颇为讨好般地蹭着。
谭清音眨眨眼,很是乖巧地道:“而且,我今日也不咳嗽了,你听我说话声音,是不是正常了?”
温软的气息蹭了他满怀,裴无心里一软,低头凝神看身前这人,许久未答。
又是这般无赖撒娇。
裴无轻叹一声,原先酝酿好的责怪,到了嘴边却变成温声问话:“饿不饿,用过早膳了没?”
谭清音闻言眉眼染上浅笑,她摇了摇头,下一瞬又点头如捣蒜,“饿,还没吃。”
待端来早膳和汤药,云秋和盈月两人一如往常那般退了出去。
今日是上元节,自然是要吃元宵的。
白瓷小碗里,静静地躺着几颗滚圆的元宵,雪白剔透,隐约可见裹在里头的芝麻,上面撒了一把干桂花。
裴无端过小碗,修长的手指执起玉勺,舀起一颗,很熟稔喂到她嘴边。
他喂一颗,她便吃一颗。
直至五六个下肚,谭清音小声道:“吃不下了。”
鉴于上回她吃多了积食,裴无这次倒也不敢再劝她多吃,碗里剩下的几颗尽数入了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