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软帐里烛光昏暗,两人静静地依偎着并未言语,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
谭清音小声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复又垂下抱住枕边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玩。
柔软的指腹不时按住指节,亦或是揪住指腹揉玩,扰得他浑身一阵燥热。
裴无皱了皱眉,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睡不着?”
熟悉的气息拂在她后颈处,耳畔响起低哑深沉的声音。
“我想和你说说话。”谭清音翻了个身,人枕在他的臂弯里,脸朝向他。
裴无顺势搂住她,手臂绕过她消瘦的肩背,将她圈在怀里。
掌下凸起的蝴蝶骨让他不由锁着眉头,也不过两日,先前好不容易养起的肉竟又瘦了回去。
等回去,还是要好好给她补补身子。
谭清音不知他心中所想,她靠在他胸膛上,向他诉说着自己子时那会儿光怪陆离的噩梦。
裴无听得双眉拧起,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凝视着身旁的妻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安抚着她语气里隐含的惊恐情绪。
她没做噩梦,那时城外确实是在厮杀流血。
忽然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谭清音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小声问:“你……杀了他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
裴无摇了摇头,低声道:“他的儿子,三皇子杀了他。”
闻言,谭清音瞪大了双眸,不过转念一想,很快便了然。天家大多没有亲情可言,为了那一个皇位,向来都是残忍无情的。
如今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她的夫君,也是天家人。
她此时不免会多想,那夜听娘亲说,当年先帝是有想将皇位传于他的。
谭清音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垂下眼眸,迟疑了片刻,轻声问:“夫君,你会不会想——”
“不会。”他打断。
裴无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坚定道:“清音,我不做皇帝,这辈子只会是你一人的丈夫。”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谭清音抬起眼帘,眸内闪烁了一下,乖乖地看着他。
烛光微弱,他眸子里清亮异常,好似有一簇火,在炽热灼烧她。
谭清音知道,他惯来情绪内敛,这是性子使然。其实他很少说情话,甚至有时还会打断她的少女情怀想象。
可这一刻,他的话却比世间所有情话都要来的甜蜜。
她如同泡在蜜罐子里似的,还是松木香的蜜罐子,只她一人的。
欢喜爬上她的眉眼,谭清音羞得埋首在他颈窝处,唇角抑不住的翘起。
她像只得了糖的小狐狸,拱得他脖子痒痒的,只能被迫仰头轻笑,任由她肆意作乱。
谭清音咯咯笑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的正事,她手指点了点他的滚动的喉结,清凌凌的眸子看他,“我想知道你原先的姓名。”
裴无顿了下,拉着她的手摊开,指腹在她柔软的手心一笔笔划过,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江熠梁。”
“江熠梁,熠梁……”谭清音眸光微动,两个字在口中来回喃喃,好像说不够似的,一遍一遍重复。
她唤他名字时,不像父亲母亲那样,更像情人间的缱绻呢喃,缠绵悱恻。
“那我以后该如何唤你?”谭清音微微蹙眉,有些苦恼。
“你想唤什么便唤什么。”
裴无笑了下,往日那张冷然的面上很是温润清朗,他继续说道:“如今的姓名是空尘取得。裴,是他未遁入佛门之前的姓氏;无,是他当初愿我此生无尘世所烦所忧。”
她也愿他如此。一生喜乐,再无忧愁。
谭清音抬起手摸他的脸,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裴无喉咙一紧,忽然俯身朝她压来,被她有意无意撩了一晚上的男人再忍不住,倾身吻住那殷红的唇。
铺天盖地的迫人气息向她袭来,见她喘不过气便稍稍轻缓下来,细细密密研磨,和她唇舌交缠。
许久之后,裴无松开她,他忍不住又低头啄了啄,抱着她躺在身上缓息。
谭清音被他亲得脊骨发软,两条胳膊勾住他的脖颈,软绵绵地趴在了他衣襟微乱的胸膛上,微微细喘地低声:“夫君,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想跟他有个孩子,往后和她一起陪着他。除了是丈夫,他还会是孩子的父亲。
裴无垂眸看她,低哑地嗯一声,调侃的语气中掩不住浓浓的疲倦:“但是,你让为夫歇一觉好不好?”
谭清音微怔,起先没有明白他说的“歇一觉”是何意,后知后觉,是他现在累了,提不起精神。
他这般语气,倒是显得她很急色似的。
谭清音脸颊烧出一层薄薄的晕红,羞恼不已:“我、我不是要现在!”
当初两人初次后,她嫌疼,便说只能想要孩子了再做。
如今这句话落入他耳中,竟成了这样误解。
见裴无又要启唇说话,谭清音伸手飞快地捂住他的嘴巴,那双漆深的眸子满含温润的笑意,正在看她,她又伸出另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
“你不准说话。”
“也不准看我。”
“睡觉!”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鼻不能呼吸,唯有她娇蛮的哼声响在耳畔。
“你这样让我如何睡?想憋死我?”裴无闷闷地问她,手掌在她细腰软肉上惩罚似的掐了一把,继而流连着。
谭清音怕痒,板着的小脸瞬间绷开,憋笑地扭着身子躲开。
好像是过了些。
她稍稍移开他唇上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薄唇,还未撤离,便被他咬了一口。
可是他更过分。谭清音抽出手指看了眼,嫩白的指腹上印着他浅浅的齿痕。
她不免又恼了,张嘴一口咬在他下巴上,但是舍不得使劲。
裴无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再逗她,勾着她的腰把她按到自己身上,收紧双臂抱紧。
他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着:“睡吧,不闹了。初一带你去买糖吃。”
谭清音松了牙,哼哼声:“真的?”
裴无应了一声。
话落,谭清音放下心来,脑袋搁在他肩侧,浓重的倦意向她涌来,很快便闭目沉沉睡去。
裴无听着耳边轻微的呼吸声,忍不住唇角上扬,他紧了紧手臂。
如今一切安定下来,他只想拥着她好好睡一觉。
时辰已至五更,夜尽天明,实在是太晚了。
他就是再想要她,也得顾念她的身体,不敢在这个点肆无忌惮地去闹她。
第51章 夫人,可以吗
新岁伊始, 一场瑞雪纷纷扬扬而落,高阳下,雪粒闪烁着白茫茫银光, 深深覆盖了满城的红灯笼, 也将昨夜的杀伐与鲜血尽数淹没于下。
冰天雪地里, 京城男女老少还是围聚在街头巷尾, 人人脸上神色陡变,皆是惶惑与讶异。
谁也不曾想,一觉醒来, 无声无息的变了天。
除夕之夜, 当今圣上于皇宫中驾崩,听闻是三皇子逼宫造反, 亲弑晋帝, 意图谋朝篡位。幸得那位都督裴无率兵进宫镇压, 这才平息叛乱, 没有殃及到城中寻常百姓。
人群沉寂了片刻,接着有人窃语,难怪昨夜看见有无数银甲禁军涌现, 持阔身长剑,如同固若金汤的城墙坚守在京城内外, 震慑四方。
老百姓们早已对晋帝心生了愤恨, 一国之君痴迷得道成仙,为了长生不老, 在位期间倦怠朝政, 甚至不顾百姓疾苦,昔日国力强盛的晋国在他统治下越发衰退。
如今这昏君一死,众人心中自然是高兴, 只是他终究皇帝,不好大肆拍掌叫好。
于他们而言,只要能过上安居乐业,河清海晏的日子,谁来做这个皇帝都无所谓。
————
今日年初一,林氏手里捏着备好的压岁钱,早早地便来到听音苑。她瞧了眼紧闭的屋门,悄声问一旁值守的侍女,“小姐还没起呢?”
侍女摇了摇头,才想起来说:“夫人,姑爷昨儿个半夜回来了。”
林氏闻言有些意外,不禁慢慢弯唇,心下了然。
夫妻俩小别胜新婚的浓情蜜意,也不知道昨夜闹到何时才歇息,今晨这个时候能起来也就怪了。
她轻声吩咐不要出声打扰到两人,随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压岁钱,眉眼染笑。
正好,回去再多备一份。
床帏之内,一对璧人静静相拥,交颈而眠,满室温馨眷恋。
倏地,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裴无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抬臂,手掌覆在她耳朵上。
可还是稍稍晚了些,怀中呼呼大睡的人听见声响,身子颤了一下,虚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攥紧了衣襟,唇中发出低低地唔哼。
裴无另一手按在她纤细的后颈上,温声安抚。
许久,那扰人的爆竹声总算停了。
谭清音悠悠地睁开眼睛,被光芒刺了下,又立马埋进他胸口,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几时了?”
裴无垂眸看她,忍不住亲她鬓发,笑说:“约莫晌午了。”
今日落了雪,却出奇的艳阳高照,因而屋内也亮堂堂的。
谭清音怔住了,刚才那点困意尽散。
她忽然噌地坐起身,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急切道:“快起身,你昨夜答应我什么?可不能反悔。”
她这一夜睡得极为不老实,在他身旁翻来覆去,迷迷糊糊间醒来还会在他脸上乱摸一通,嘟囔着确认他在不在。
裴无被她弄得没法子,只能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抱到自己身上。
因而这一直起身,她便坐在了他腰腹上。
裴无双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呼吸有一瞬凝滞。
如此亲密无间的姿势,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上绵软。
乌浓长发松散,铺在身后,发尾扫在他腿上。轻薄的寝衣半敞,露出肩颈大片雪肤,柔腻云软若隐若现。
偏偏她丝毫未察,那双乌灵俏动的杏眸依旧盯着他,目光期期。
裴无看得口干舌燥,他移开视线,伸手想替她拢好衣衫。
忽然,手掌停在半空,他迟疑了下,这是自己的妻子,有何不能看的。
裴无垂下手,颇为闲适地枕在脑后,缓缓抬目,在她颈间流连,半晌才幽幽低声开口:“下雪了,今日不方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