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颜色。
那天他上朝的时候，确定自己没有戴那个弧片。可是，眼前的尉迟大人，伫立在朝堂之上，让他原本灰白的世界，一下子有了色彩。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幻觉，可之后每次见到她，都有色彩。
他的世界，唯有她是彩色的。
渐渐的，她周围的事物也能跟着她显现色彩。比如，她身边的绿树和花，只要她离开，又会变成灰不溜秋的一团。
秦慕楚坐在书桌前，一双深邃墨眸里透着几分琢磨不透的神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玉扳指，“有没有一种可能，本相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颜色？”
他跟前的李郎中被听懵了，摇头笃定道：“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本相看见了。”秦慕楚眸色一寒，厉声道，“这，如何解释？”
“这……”
李郎中也是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会不会是，那人身上恰好穿了比较特殊的颜色，刺激了相爷的眼睛？”
秦慕楚摇头，“寻常官袍罢了，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为什么就她是特殊的呢？
“本相第一回 也觉得是意外，可每次见到她，都是有颜色的，不单是她，连带着，跟着她周围的东西都慢慢有了色彩……”
李郎中一喜，“那对相爷来说，这是件好事啊，何不与那人试着多多接触，看是否能恢复？”
秦慕楚没有说话，面色晦暗不明，将袍袖往上一拉，手腕放在案几上，李郎中就过来给他把脉了。
李郎中过来主要还是一月一次为他检查身体的，检查过他身体没有异样，诊完脉便退下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秦慕楚瞳孔里闪过一道异芒。
左右都在隔壁，再说自从她搬过来后，他还没有登过门。
于是，用过午膳，他就出门了。
秦慕楚过来的时候，也是和尉迟暮雪登门时一个待遇，得通报后才能进去。
尉迟暮雪听说秦慕楚登门的时候，心虚了一下。
难道是他知道自己东西丢了，过来找的？
第31章
有没有考虑过，做本相的人？
不过左右是那只死狗叼来的，可不是她手脚不干净，就当自己不知道好了，于是坦然的对小厮说：“请……”
秦慕楚便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尉迟府的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片落叶都看不到，关键是院子里收拾的人也不少，看见他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那一双双眼睛都望着他，跟一个慢动作似的，从那些人的气息，和走路的声音，他能判断那些人的武功全都高深莫测。
嗬，小小的一个院子藏龙卧虎。
他的目光又落在墙角，与他相邻的院墙那里有一块土。
自己种菜，嗯？
用竹条搭的菜架子倒是有模有样的，有一根绿色的藤蔓，不知是什么瓜果，沿着墙攀援而上，就要开花了。
秦慕楚觉得有趣。
小厮把他带到花厅坐下，很快有人给他沏了茶。
“我们大人马上就到。”
尉迟暮雪午睡刚醒，还穿着那件清新的浅绿色棉麻布袍，睡前洗了把脸。
所以脸上草草抹了一把比自己肤色深两度的水粉，还用骡子黛给自己点了些胡茬。
毕竟是男人，总要流露些男人的特质来，拿铜镜一瞅，还挺像。
“今天是什么风把相爷吹来了？”
尉迟暮雪走到花厅，语气疏淡。
秦慕楚缓缓抬眸，眼中映入一抹浅绿，尉迟暮雪昂首而立，看上去俊秀而英挺。
“尉迟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
“铲屎。”秦慕楚喝着茶，面无表情道。
“我府上柴房里都是那畜生的屎，尉迟大人既然把那畜生带走了，屎是不是也应该带走？”
“秀儿。”尉迟暮雪喊了一声，一个丫鬟马上走了过来。
尉迟暮雪盯着秦慕楚，道：“你现在马上去隔壁的相府柴房，把多多的屎铲了。”
“是。”丫鬟立刻道。
“慢。”秦慕楚道，“本相的府邸，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想进就进的，这件事，就有劳尉迟大人自己去做了。”
“好，一会儿去。”尉迟暮雪在他旁边坐下，从果盘里抓起几颗葡萄。“相爷亲自过来就是说这件事的吗？还有什么事？”
秦慕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吃葡萄，居然不吐葡萄皮，还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
吃了几颗之后，将手放在唇边，一下子吐出了十几颗葡萄籽，扔到小盘子里。
尉迟暮雪见他盯着她，以为他馋她的葡萄，将果盘往她这边一推，“吃啊……”
秦慕楚：……
“尉迟大人查到刺杀自己的凶手了吗？”
尉迟暮雪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慕楚声音一凛：“本相指，赈灾路上的那几次刺杀。”
“没有。”尉迟暮雪神色一黯。
“怕么？”
“下官看着怂？”尉迟暮雪挑眉。
“尉迟大人在朝中形单影只，今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有没有考虑过，做本相的人？”
尉迟暮雪都愣住了，心脏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秦慕楚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平铺直叙的解释：“意思就是，加入本相的阵营，从此之后，不再与本相作对。”
尉迟暮雪松了口气，差点以为相爷是馋上了她的身子了，连忙道：“相爷误会了，在下官心中，不存在皇上的人和相爷的人这两种区分，也从来不会刻意与相爷作对，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秦慕楚笑了一下，慵懒道：“可在本相心里是有区分的，在本相心里，这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本相的人，一种不是本相的人。对于本相自己的人，那自然是纵着，宠着，惯着，对于非本相的人么……”
秦慕楚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眸，“怎么选，尉迟大人自己考虑。”
对于非他的人，就是杀了吗？对于这些话，他是不是曾对哥哥说过一样的？
尉迟暮雪背脊涌上一阵寒意，那一双黑眸裹挟着冷锐的锋芒，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
“答案，下官已经说过了。”尉迟暮雪语气疏淡，“该说的下官已经说了。”
秦慕楚弯了弯唇角，“尉迟大人如同一匹待驯服的野马。没关系，来日方长。”
说罢，秦慕楚掸了掸袍子，起身离去。
才送走了秦慕楚，门又被敲响了。
“尉迟大人——”一道脆如银铃的嗓音响起，尉迟暮雪走出来，看见秦可可，一脸灿烂的笑意。
“尉迟大人，我能去喂你的狗吗？这是给它买的，没吃完。”她提起了手上拎的烧鸡。
“过来吧。”尉迟暮雪淡笑。秦慕楚这个妹妹天真烂漫，她还挺喜欢的。
尉迟暮雪带着她去狗窝，秦可可便蹦蹦跳跳跟在她旁边，一路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住我哥哥的隔壁？大家都不敢来的。”
“便宜……”
“噗。”秦可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耿直，笑道，“那你可捡着大便宜了，我哥命里很旺，小时候跟他住得近的邻居一个个都发达了。”
尉迟暮雪：尉迟暮雪把多多的门打开，它立即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秦可可飞奔出来，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还用狗鼻子去蹭她的手，可以看出，这两天在隔壁，秦可可真没少喂它好吃的，秦可可也很开心，用手揉着多多头顶上柔顺的毛发，满眼都是喜爱。
害怕多多会咬到她，尉迟暮雪也是不敢离开的，在旁边站着。
“要是我哥也愿意养狗就好了，可惜他从小被狗咬过，最讨厌狗。”秦可可遗憾的看着多多啃烧鸡。
“哦？原来是被狗咬的吗？我还以为是胎记。”尉迟暮雪很自然的应了一声。
那个疤，她之前给他扎针的时候看到过，在屁股上。
“你见过？”秦可可可吃惊了，瞬间脑补了几万字，神色也变得揶揄起来。
尉迟暮雪语气疏淡：“一道疤而已，见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秦可可只是想不到自己老哥也有被吃豆腐的时候，心里好笑而已，“像我哥那样一本正经的人，看了他的身子，你要是个姑娘，估计早就赖上你了。”
尉迟暮雪虽然不知道秦慕楚到底是哪里一本正经，还是淡声道：“不稀奇……”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可可回去就把原话转述了，哪怕撸了人家的狗还喝了人家的银耳汤，一转身卖得彻底。
秦慕楚的脸瞬间就黑了一个度：“不稀奇？”
第32章
搞好关系说不定可以娶他妹当嫂子
“哥，人家不稀罕你，你可不能打击报复啊，这才难得有个邻居。”秦可可看到自家哥哥眼光变了，立刻道。
这个眼神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还没有撸够人家家的狗呢！
秦慕楚却眯了眯眸，冷声道：“她那样的哪里需要我来打击报复？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捏死。”
前段时间，她赈灾有功，风头正盛，没人动她，眼下这件事淡去了，就有不少下面的官员写奏章弹劾她。那些奏章雪片一样的递上来。
他方才那样问她，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若是愿意做他的人，那一切好说，他会护着她，让底下的人见好就收，若不愿，他就隔岸观火，看她如何化解了。
秦可可一看他唇角勾起就知道有事，一双漆黑澄澈的眸子眨了眨，立刻抱住他的胳膊问：
“是谁？谁要害尉迟大人？”
秦慕楚自然是不会说的，连带看着秦可可的眼眸都多了几分危险之色，“朝政之事岂止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掺和，课业写完了吗？《孟子》背完了吗？”
秦可可吐了吐舌头，却仍没松开他的胳膊，眼巴巴的望着他，那眼神又乖又可怜。
秦慕楚便说了句：“像尉迟玉珩这样的人，清高倨傲，在朝堂之上没有根基，仅凭小皇帝的宠爱，是走不远的，谁都可以害她。”
“那你做他的根基呗！”秦可可抱着他的胳膊摇：“楚哥哥，你可不能让尉迟大人被人欺负啊，你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邻居，我听说他有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妹妹，那肯定是很好看的，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还可以娶过来当嫂子！”
秦慕楚被她烦得不行，斜睨着她：“长得好看就有用吗？你也长得好看，怎么到现在都不见有人过来提亲？”
他的妹妹，秦可可，空有一个「帝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十六岁了，愣是每天宅在家里混吃等死，要么就去宫里找蔷薇公主一起闯祸。
秦可可被戳到痛处，委屈的扁扁小嘴，“我没有人来提亲还不是因为你啊，你秦慕楚的妹妹谁敢娶？”
秦慕楚却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唇角：“秦可可，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之前不是还说，哪个青年才俊不想娶你，借本相的势少奋斗十年吗？还不是你自己臭名远扬，帝都的青年才俊都知道你只有一张脸，没长脑子。”说完，还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了敲。
秦可可气鼓鼓的，觉得和他没办法沟通了，一下子松开了他的胳膊，“你要不帮忙，我就进宫去找蔷薇去，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尉迟大人倒霉，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了，刚走一步，就痛呼一声捂住了后脑，秦慕楚揪住了她后面的一条小辫子。
“敢去，腿打折。”
此时，一只雪白的雕，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隔壁尉迟家，照例落在尉迟暮雪的肩头。
因为在自己宅子里，脸上就没涂比肤色深的水粉，眉毛细细弯弯的，一张小脸清秀雪白。
尉迟暮雪取下了白雕小腿上的信封，脸色微微一变。
几位朝臣居然联名弹劾她，说她明里开设酒楼，暗中收受贿赂，一坛酒卖出天价。
酒的事她是知道的。昨日，她名下的「天外天」酒楼，一坛酒被小厮标错了价格，是正常价格十倍。
诡异的是还被卖出去了，在上架后的一个时辰被卖去了三坛。
负责看店的掌柜看销量好，就没有把价格改回来。
她是当晚对账的时候发现的，立马让掌柜恢复原价，并且找回那些买了高价酒的顾客，把钱退给他们。
可人海茫茫，这要上哪里找？
她没想到第二天就被人写进了折子里。
显然，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她被人坑了。
这事虽然可大可小，但是几个朝臣联名上奏，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个奏折是今天下午递的，估计明日，这个事情就会拿到朝堂上。
怎么办？
秀气的眉蹙了蹙，尉迟暮雪转动着手上的毛笔。
“步不离……”
她喊了一声，一阵衣料和风摩擦的声音，蝙蝠一般的男子从天而降。
“查得到昨日酒楼三坛酒的买家吗？”
“属下这就去酒楼。”没有丝毫犹豫，步不离往外走。
“等等，不用去了，一定在这撮人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串名单上，是今日上书的大臣，品级都不是很高，最高的是从三品，胜在人多。
这些人，为什么要找她茬？
哥哥向来耿直，在朝堂之上得罪人的情况不在少数，可能是从前结的怨，攒到现在报复她，也许是这次赈灾得罪的人。
毕竟她处理了一些人，那些人是朝中那些大臣的吸盘，斩断了吸盘，就吸不了血，断了财路……
说到底，他们这般猖狂的群起攻之，还是因为她没有根基。
